呼呼——
哗啦——
各种细碎杂音响响起的时候,乌珩烦不胜烦地睁开了眼,刚一睁开,他右手边的方向传来一道坍塌声,他抬眼,一大块房顶驮着厚厚的雪块正往下极速下坠。
乌珩甩出藤鞭,下坠物被拍到对面墙上,雪块溅开,雪花飞到了很多人的脸上,再加上刚刚的大动静,一时间,所有人都醒了。
他们跟随着乌珩的目光僵滞地抬头,从屋顶的缺口看出去,睡意登时跑了个一干二净——下雪了,大雪,连夜幕都看不见的鹅毛大雪。
“我们得走了。”乌珩清凌凌的嗓音响起。
一群人从睡觉的屋子里跑出去。
“卧槽!”最先跳到外面的林梦之直接整个人都被埋了三分之一,他抬了抬脚,“这么深?幸好老子一米九三。”
“……”
他们的目光投向丛林,广袤无垠的白雪已经吞噬了白日的秋林,回望左右的房子,全塌了,他们睡觉的这间看起来也快了。
“老林是不是在旁边那间屋?!”林梦之忽然反应过来,他牙齿上下打了几架,作势就要往那边走。
"我过去看看。"薛屺拦住他,从屋檐底下朝隔壁已经被埋进了雪里的废墟跑去。
“怎么办?我们现在要出发吗?”周意问道。
碎发上已经飘了几粒雪花的谢崇宜轻点了一下头,“尽可能做好保暖措施,我们现在就走。”
狼皮袄是变异狼的皮子,保暖自然不在话下,他们现在面临的挑战也不是冷,而是在没有异能的情况下,在高海拔的冰天雪地往上攀爬,哪怕是平地,都会好上许多。
谢崇宜说完之后,看见旁边的乌珩正在哆哆嗦嗦的戴手套,臂弯还夹着一双。
男生一把把手套拿到了自己手里,另一双丢给沈平安,他侧身一边利落地给乌珩戴上手套,一边目光凌厉地扫视着附近有可能隐藏在雪夜里的危险。
戴好手套后,谢崇宜双手朝上,扣上了领口漏掉的口子,又给他戴上了帽子,耳朵头发全藏了进去,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乌珩,失去了清刻的眉骨和收尖了的下颌,只露出了五官还在外面,他漂亮得雌雄莫辨。
眼神上抬,他用被冻得发红甚至泌出泪光的眼睛看着谢崇宜,“谢谢班长。”
用这种眼神道谢,在谢崇宜这里跟说我爱你没有区别。
作者有话说:
小鬼蛇:谢谢班长
小谢:我也爱你
第198章
脚步声靠近,坍塌的木头房顶被顶开,薛屺扛着脸色已经冻得发紫的老林从中跳了出来,几步就蹦跶到了他们跟前。
“怎么办?”
留下?这种天气,用不到一个小时,老林就会被冻死。
带走,嚷着活着没有任何意义的人不一定会想要跟着一群陌生人踏上一条吉凶难测的求生之路。
“带上他,我们走。”乌珩果断做下决定,他走下台阶,袭人的冷气立刻缠上了膝盖以下的部分,他扫了一眼薛屺肩膀上不省人事的老林,丢了块狼皮子过去,“他醒了之后要走要留都随他便,但不能耽误我们的时间。”
藤条从乌珩脚底钻进冷硬的地下,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里给队伍找到了重新赶路的方向。
它确定方向后就连忙回到了主人体内。
乌珩双腿的血管仿佛在顷刻间被霜雪穿透了一遍。
比之前的在狼村还要冷得多。
乌珩迈出一步,“走吧。”
躲在谢崇宜怀里的X亮着一双猩冷的红眼,探照灯似的左张右望,它口中发出小鸟唧唧的叫声,比任何时候都要不安。
还好,这次托着它的人类不像之前的总是落后主人太远,走得还很是稳当,它像是躺在自己的鸟窝里一样温暖舒适,它在对方的怀中,仰头看见的是主人哪怕穿了一层又一层后也无法魁梧起来的背影,它快速转着脑袋,与谢崇宜身后伸长脖子嗅过来的蜀葵差点脸贴脸。
X叽叽咕咕地把蜀葵凶退,成功看见了队伍剩下的部分,手电筒的灯光跟随着步伐的轻重不一而上下漂浮,每个人类的脸上都覆着一层雪白的冰霜。
雪太大了,人类的表情和手里的光芒,小鸟都看不清
小鸟准备入眠了。
乌珩误打误撞成了走在最前头的人,他不需要手电筒也能在夜间视物,所以他已经冻得发僵的手指不用再去努力攥紧什么东西,他把两只手各自伸进对面的袖管,想尽可能地减少热量的流失。
人迹罕至的雪地踩下去就像是云朵一样柔软,但它不是气体,小腿深陷下去后,积雪如银针般刺进肌肤。
他一直很怕冷,因为寒冷会使疼痛和饥饿的感受加剧,尤其是身体的疼痛,脸上的巴掌像是被烙铁抽的,膝盖的淤青如同被截肢。
极端的低温迫使乌珩精神和身体都再度回到他宛若鬼魅活着的那些日子,但断断续续的,并不连贯,因为身后队伍的低语声和摇晃的光束都会拉着他回到现实之中。
乌珩哈了几口气,面前的雪花变成一层温热的水汽罩着面颊,但很快就凝成了霜。
天幕和雪林连成了一片,并且还有连得更紧密的前兆。
往上爬,往前走,冷空气灌进气管里引起紧缩的同时,再次提升的海拔成为了更加隐秘也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最重要因素。
老林醒了有一段时间了,他没有离开队伍,沉默地加入了。
然后没过多久,乌珩身后就响起了呕吐的声音。
乌珩想到了是林梦之都没想到是阮丝莲,他停下脚步,后面的谢崇宜自然也停下,顺势还从后面托了他一把,免得他一时腿软后仰下去。
阮丝莲半跪在地上,她拽着衣领伏着上身吐得昏天暗地。
窦露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林梦之努力跳跃迈步笨拙地移动到阮丝莲旁边,“孕吐吧!”
阮丝莲抬起一只手来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她说不出话来,示意完后,她痛苦得皱眉,再次吐了一大口还未消化完成的食物出来。
乌珩从最前头,一路连走带滑地溜到了阮丝莲旁边。
“怎么样?”
阮丝莲又吐了一会儿才停下来,狼皮袄子在她身上的尺寸是合身的,但不管是重量还是体积都把她的身躯压得很小,她依偎着窦露,眼皮上都是霜,“没事,可能是高原反应,肚子里的东西不舒服,我还好。”
乌珩蹙眉看向阮丝莲的腹部,为了防止挤压,她袄子腹部的那个位置有两颗扣子没有扣上,但目前来说应该冻不着它,是母体的奔波和地理位置带来的缺氧让它们感到不安了。
比起人类的什么目标,它不关心,它在朝母体发起警告。
按照乌珩一贯以来待人的标准,他这时候不会理睬任何人的煎熬,除了个别,但阮丝莲又跟那些人有些微的不同,她从最开始就毅然决然地选择追随自己,哪怕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一路上也没有喊过一声苦一声不公平。
所以,他不是不能给对方一点优待。
这样想了以后,乌珩把手从袖管里拿了出来,极细的藤蔓从他腕部滑落,绿色溪流一般淌过雪地,直接爬上了阮丝莲的脸颊,藤蔓在她脸上幻化成了头发丝一样细的藤丝,相互缠绕,一张绿色的半面具出现在了她的右脸,最后,中间又有几缕藤丝拔了出来,探进了了右边的鼻息。
“这是什么?”窦露问道。
“氧气。”
“植物本来就可以造氧,只是纯度很低,但我是最高等级的植物共生。”
-
这次换谢崇宜走在了前头,他一只手揣着X,一只手牵着乌珩的手,风雪肆虐,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没走多久,林梦之就在后头狂喷起了鼻血,鲜血像梅花一样溅在雪地里。
“哎哟,我草草草!”林梦之这时候还怕把衣服弄脏,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又深了不少的积雪里,人都差点见不着了,薛慎眼疾手快把人拉出来。
林梦之被对方这一拉搞得怪不好意思的,他不自在地把人家手甩开,“都男的,别跟我拉拉扯扯。”
这回林梦之也吸上了氧。
海拔越高,空气中的气压越低,氧气含量也变得更少,他们此刻没有仪器,完全无法测量此处的具体海拔,陆陆续续,队里所有没有异能的人都倒下了,薛屺老早变成巴掌大的蜘蛛钻进了林梦之的衣服里头,连蜀葵都裹上了一件特大尺寸的狼皮袄子。
乌珩则负责了大部分人的安危,沈如意和杨家姐弟以及杨良亮则是沈平安担下。
杨良亮被包裹在狼皮里头,氧气足够后停下了啼哭,暂时还没有受到其他的影响。
但杨瑜已经心疼了,不仅是心疼,还有恐惧,低氧环境对婴儿的大脑损伤是不可逆的,“我们能不能,先返回?等雪停了……”她咬着牙,乞求。
乌珩现在会自动筛掉不重要的声音,他听不见。
“你要回自己回,我可不白受这种罪。”沈如意横他一眼。
个人的情绪甚至个人的生死都无法阻止队伍的脚步了,他们已经到了这里,要么越过去,要么变成哪只饿着肚子的小动物的口粮,总之,没有人愿意停下。
熹微乍现之时,队伍终于爬出了看似没有尽头的丛林,一抹蓝又一抹灰的天际冷眼垂视着已经被大雪掩埋的大地。
队伍歪歪扭扭拖拖沓沓半死不活地摔在雪地里,一摔下去,人就见不着影了。
“不、不行了,老子得休息一会儿。”林梦之耳边嗡嗡地响,他起初以为是掉下来的散雪,手指拽开帽子,摸了一把耳朵,热气腾腾的血。
他看了看周围,没人发现,他把手伸进积雪里擦了干净。
谢崇宜手中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一把铁锨,他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三两下清理了一块空地出来,从乌珩那里取了干木柴和引火的东西,蹲在搭起来的篝火旁边,点燃了火,火堆下面的残雪马上就化成了水,往下流淌。
乌珩那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少,毕竟他在后面收物资都是直接一扫而空,连炉架和烧水壶也有,甚至还有一次性纸杯。
大家都喝过热水后,身体里的寒意被驱散了不少。
热水,就着敖舍之前做好的玉米馍,就是一顿早餐。
在末世,由奢入俭就是这么常见,打得人措手不及。
半个小时后,挡在众人视野里的云雾散开,寒风凛凛里,所有人抬眼朝他们即将要面对的景物看过去——一座似乎终年负雪的古老雪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一左一右两座侧峰,他们面临的是主峰。
“你们还记不记得,半年之前,有人说有几座雪山一直在移动,从西部无人区换到了距离它们最近的基地,如果死亡之地能出现已经消失的北方丛林,那这几座雪山,我认为也有可能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薛慎声音嘶哑道。
“死雪山有病吧,专门拦我们的路!”
“它们只是雪山。”
乌珩已经暖和了身子,他给X和蜀葵又各自喂了好几杯热水后,才起身,其他人见他动了,马上也跟着整理装备准备出发。
这段路程竟然要比在丛林中要好上不少,积雪浅了,岩石和已经枯萎贴在了冻土上的苔藓让人类踩上去不至于打滑,行进速度一时间都快了不少。
但也花上了三四个小时,他们才走过这段区域,然后迎来一段很是平缓几乎等同于平地的雪白区域,各种冰柱林立,冰花满地开,两侧冰山高耸。
“好漂亮!”窦露看着那些盈盈闪光的冰花说道。
应流泉缩着脑袋抱着手,表情严肃,“我们脚下应该是暗河,窦露同学,离那些冰花远一点。”
队伍因此前行得十分小心,每一步都要试探之后才敢迈出,有些地方其实仍然是颜色很深的冻土,但那些偶尔会波动一下的冰花冰柱已经把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应老师没有说错,他们脚下很有可能是一条庞大的冰川河流。
“以后我也得找个变异动物狠狠咬我几口,这一路上,秋李和薛屺的日子别过得太好了,秋李下过地吗他?”林梦之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