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抱着抬着粮食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宰杀好的禽类放到了空地的中间,回到人群中后,纷纷拿起了一些造型少见且手工意味浓重的乐器。
阿婆头顶戴着一顶红色布帽,上面插了几撮精神奕奕的鸡毛,左右两边坠满银饰和红色饰物,身上的衣裳青底彩纹,她口中低声且含糊的用一种外地人听不懂的语言吟唱着什么。
乐器之中,一种像极了笛声却比笛声更低沉的节奏响起,阿婆的音量拔高,其他的女人一同跟着她吟唱了起来。
前奏过后,她们跳起了一种平常根本难以见得的舞蹈,乍看很乱,实则每一步都与节拍呼应得上,每一次抬手,她们看向天际的眼神都夹带着热泪。
“这是什么?”薛慎下意识问道。
“他们民族的一种祈福仪式,祈求平安,祈求无灾无难,祈求已经降临的厄运尽快消解,”谢崇宜静静地看着人群,声音很低。
他仔细听了听,发觉她们的吟唱内容里还含有一些经文,又不疾不徐道,“还在送行逝去的人。”
绵长悠扬的吟唱飘得很远,乌珩站在远处的坡顶听得一清二楚。
部分人在面临绝望的时候总会选择去信奉神灵,与这些人不太一样的是,生活在民族文化氛围浓厚的环境中的人,从一落地,就相信他们的神灵会保佑他们,乌珩并不觉得这很荒诞,信仰于他们,就像食物于他。
苍天压得很低,白亮刺眼,把一望无际的荒漠照耀得格外荒芜,以前她们在作物硕硕的田野起舞歌唱,现在他们踩在同族人的血骨之上,完成他们在自己家园故土的最后一次祈福和送行。
风沙呼号之间,乌珩在原地站到了仪式结束,直到那些宛如蚂蚁搬家的人流慢慢地朝他所在的位置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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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中驱车,速度比人快不了多少,尤其是在超级负重的状态下爬沙坡,反而还需要动用异能驱使,否则直接下滑或是轮胎深陷。
有些遗漏下来的变异生物会悄然接近长队,所以谢崇宜和薛慎垫后,周意则被乌珩安排去了统计香壶基地的异能者情况。
乌珩走在最前面,也是最危险的位置。
小半个小时,他们抵达了洞口,巨大石层表面,覆盖了一眼看不到顶的绿植,让人根本无法料想它的后面到底是什么。
“这座山后面就是死亡之地?你们怎么敢肯定?!”
“我们从山后过来的。”
“……对不起。”
“那会不会有变异生物从这里钻进去,跟着我们?”
“我不认为它们能闯开我设置的防御。”乌珩转身时,那些郁郁葱葱的植物纷纷退行,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无数双视野中。
少年背对着所有人,在第一个人抬腿就要往里面钻的时候,出声截断了他的步伐,他的语气没有威胁,只是对即将迈进他领地的人类下达最后通知。
“进入死亡之地后,你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喝的每一口水,都属于我,所以,它不是你们来便来走就走的地方,后面想要离开,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乌珩垂着眼,长睫分毫未动,“现在,我给你们时间考虑清楚。”
距离他最近的人,再也生不出欣然喟叹的心情,他骨头里冷气阵阵,面对的好似不是象征了生机与希望的植物,而是盘踞在家门口的一窝蛇。
这明显也不是个善茬,有人还真起了退却之心,想要离开。
乌珩却没管他们,直接走进了洞穴内。
间隔好几分钟,林梦之之前短暂接触的那个女生,才牵着自己奶奶的手,毅然决然地跟了进去。
林梦之远远地看着,觉得自己真是没看错人。
他在心内对自己连连称赞,直到都进去好些人了,他才注意到跟上来的谢崇宜身边,还跟了一个小孩,前后左右都没大人。
“你生的还是阿珩生的?”林梦之一点都不怀疑在这个世界里,乌珩和谢崇宜生下一个孩子然后落地就七八岁。
“给你捡的。”谢崇宜扶着小男孩的肩膀,推到了林梦之跟前,“江帘,叫爸爸。”
江帘快速看了林梦之一眼,喊不出口。
林梦之吓得半死,“你开玩笑的吧!”
薛慎偏过身来,“是捡的,但不一定给你,等回去了看有没有人愿意领养,没人领养也没多大关系,我们队里不缺他这一口饭吃。”
江帘又走回到谢崇宜身边,很安静。
其他人步入洞穴之后,才发现头顶和脚下都不是岩层,而是一种柔软潮湿的触感,脚下还看不出什么,可当抬起头,却能看见绿色的板壁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就像一只只黑黝黝的眼珠。
这到底是什么?他们脑子想破也想不出为什么从外面是洞穴的地方,进来后,却好像走进了某种变异生物的肚子里!
当耳边逐渐出现水声,脚下的物体现出原形,或许是因为洞穴内并不十分利于它的生长,又或者是所有生物都需要入乡随俗,它调整了自己,呈现出半透明的绿色,与底下河水的幽蓝色交相辉映。
更诡异了。
"那是什么?"一道惊呼声。
“虫子啊。”
“金色的,它在看着我们,它会不会突然飞过来?”
周意从后面一路小跑上前,一路提醒他们小声点,洞穴生物大多很脆弱。
这座山远比他们想象得要更宽宏,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前路却依旧看不见尽头,如果出口将近,他们一定会看见一个白色的小光点。
终于,终于,终于……
他们眼前终于出现了除了漆黑以外的东西,一道长长的白影,就在远处,动也不动!
乌珩后面的人都被吓得不敢再往前面走,乌珩只停顿了一瞬,就继续朝前走去。
快要接近时,一道微弱的,没有底气的声音说话了。
“哥哥。”
乌珩嗯了一声,没有更多的反应,一直等候在这里的乌芷马上转身与乌珩并排向前走。
后面的人看见无事发生,也再度跟上前面人的步伐。
“梦之呢?”走了好长一段路,乌芷才鼓起勇气再说话。
“在后面。”
“哥哥,”乌芷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趁着四周的黑暗,问出了她一直很想要得到一个准确答案的问题,“你恨我吗?”
时至今日,乌珩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回答她:“不恨。”
隔了一小会儿,乌珩耳边响起抽泣的声音,乌芷不再像以前那样嚎啕,她压着音量,乌珩甚至能听见她牙齿都磨得嘎吱响——刘深虽说他对乌芷不错,但要说没在他手上吃苦,那也不可能。
快要到了,乌珩是知道的,这时,乌芷终于平复好了情绪,她再开口时,哭音都消失干净了。
“你们一直没有回来,我跟蒋队打了报告,特意来接你们。”
“就你自己?”
“我提前完成了蒋队安排的工作后才来的。”
乌珩在这里完全可以清楚视物,行走在他创造的通道之内,每个人的动作表情他都知道,乌芷走在他的旁边,不说话时,已经与从前判若两人。
“我看见了出口!”身后有人大声欢喜地呼唤。
白色的光点伴随着距离的拉近慢慢被晕染成了金色,又转换成绿色,森林的颜色,然后,真正的森林出现了。
香壶基地的人一改之前的小心翼翼,鱼贯而出,他们露出了夸张的惊喜和激动,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森林。
车队在最后才慢慢驾驶出来,车上几乎没有乘客,众人宁愿步行也不敢在完全不知安危的前提下双脚离地,万一承重不够,直接掉进河里……
戚从实带着莉莎还有两男一女绕到了队伍最前方,人手一个喇叭,开始喊着列队,清点人数。
这不是一片空地,各种植物都茂盛地生长着,也不平坦,高高矮矮的坡连绵不绝,大树遍布,还没长大的小树苗与附生植物紧密地缠成一大捆一大捆,所以要想队伍整整齐齐地排列根本不可能,只能满天星一样散落,于是确定人数没有错漏就至关重要。
看样子又要费些时间。
乌珩在一丛灌木前盘腿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之前没吃完的风干牛肉继续吃。
“你吃了吗?”
“来之前吃过了,哥哥吃。”
乌芷站在哥哥的旁边,干站着也觉得幸福。
他们自己的人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乌珩,不过也多亏了乌芷,她的一头白发显眼招摇得很。
“豁,”林梦之跳到乌芷跟前,一脸的惊异,“你什么时候跑来的?擅离职守!”
“我没有!”乌芷再淡定,每每和林梦之撞上,也仍是破功。
“老子没心情跟你吵。”林梦之不屑地摆摆手,乌芷脸上的表情有一闪而过的受伤。
但忽然间,浑身滚烫的林梦之就一把把乌芷抱住了,男生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口中还说着,“快快快,给哥冰一冰,哥快热死了!”
乌芷早就不知道怎么跟人身体接触了,僵硬成了一根。
X蹲在头顶横生的树杈上,整只鸟弯成了一个倒U看着下面。
蜀葵跟在周意屁股后面,从山坡底下爬上来,狗热得一上来就趴在了乌珩旁边的草丛里,翻开肚皮,周意也没闲着,又从包里拿出了水灌进狗嘴中。
乌珩连着吃了好几包风干牛肉,才看见谢崇宜和薛慎,还有那个被薛慎牵在手里的江帘。
谢崇宜一来到乌珩跟前,就蹲了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捏了捏他的脸,把人玩懵以后,他兀自一笑。
“外面跟这里是两个气候。”薛慎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我感觉外面的氧气浓度都比以前要低。”
江帘抬起头,“是要低一点,但只是一点点。”
X在上面看见了江帘,身体快要弯得倒U的两边都无法对齐了,全靠两只爪子牢牢固定着。
乌芷把林梦之的脑袋稍微推开了一点,疑惑地低头,但只有她疑惑,其他人好像都知道这个孩子是谁。
所以,她闭上了嘴,没有问,刘深教的她,做错了事情后,理所当然地会丧失一部分她本来的权利。
“我是江帘。”江帘看了一圈,看到了乌芷的脸上,“姐姐。”
乌珩本来在与谢崇宜持之以恒地对视着,江帘的这一声让他没忍住笑了一下,也错开了与谢崇宜平齐的目光,想要去看乌芷的脸色。
但谢崇宜却没有放过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声说了一句“你输了”,然后伸手强硬捧住乌珩的脸,倾身在他脸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第211章
看见乌珩和谢崇宜这样,林梦之一下就放开了乌芷,莫名不自然地站直。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乌芷马上就察觉到了男生的怪异。
“怎么可能,谁敢欺负我?”
乌芷:“是吗?说不定你只是不知道别人在欺负你而已。”
“哈?”林梦之根本不懂。
“那个,害呀,”远处斜坡,中年男人边跑边挥手,是戚松实,他斜着身子跑过来了,“找了你们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