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仰雪：“那小章鱼把触手掰下来，它们会痛吗？”
阿斯莫德不答反问：“你的头发断掉了，你会痛吗？”
楼仰雪认真探讨：“触手跟头发不算同一种东西吧？我头发上又没连接神经。”
阿斯莫德被问住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反正就是没感觉。”
楼仰雪又问：“阿斯莫德，你一直在没水的地方，会不会被烤干？”
“不会，我又不是水栖生物。”阿斯莫德傲慢道：“我可以适应任何环境，就算在真空中也能生存。”
楼仰雪摸摸下巴，对这种章鱼的好奇达到顶峰：“那你岂不是能在宇宙中一直飘下去？”
阿斯莫德顿了顿：“在创造深渊之前，我确实一直在星域里漫无边际地游荡。”
楼仰雪：“就你一个章鱼吗？你游荡的时候一般都做些什么？”
“没什么好做的，打架，进食，睡觉……无限循环。”
楼仰雪试想了一下那样的生活：“那很无聊啊，你会觉得寂寞吗？”
阿斯莫德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楼仰雪戳戳身下的触手：“阿斯莫德？”
“是很无聊。”阿斯莫德最终这么说道：“所以有一次，我决定找个地方，一口气沉睡三千年。”
“在沉睡前，我抓了一些储备粮放在巢穴旁边，但还没吃完，就睡着了。”
楼仰雪点点头：“然后呢？”
“等我一觉醒来，就发现，那些储备粮竟然繁衍出了庞大的族群，并且将我奉为它们的神祇。”阿斯莫德幽幽道：“不用到处捕猎，就有眷从主动把食物送到我面前，这不是很好吗？”
楼仰雪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你创造深渊的契机！”
只是因为一次阴差阳错，没有吃完的储备粮繁衍出了族群，奉阿斯莫德为神祇，阿斯莫德品尝到了拥有眷族的好处，同时也厌倦了在星域中飘荡的孤寂生活，于是祂开始研究，该如何从这些眷族身上压榨出最大的价值。
在研究的过程中，阿斯莫德终于找到了生活的一丝乐趣，为了赚取更多的供奉品，祂将主意打到了召唤契约上。
召唤契约，本质上就是雇佣契约，召唤师献祭物品，雇佣召唤池里的生物帮忙作战，而作为召唤平台的创造者，阿斯莫德同样可以从中得到一笔能量作为抽成。
然而，在当时的星域中，其实有好几个召唤池，根据不同的召唤体系，召唤师可以选择从不同的召唤池里召唤生物，这意味着阿斯莫德想要独占召唤市场，就必须打出自己的优势。
就这样，在空间法则的基础上，祂创立了一套全新的召唤体系。
比起其他的召唤池，深渊的召唤法则更稳定，更安全，对召唤双方的权益更有保障力。
靠着显著的优势，深渊没多久就打败了其他的卡池，一跃成为召唤师们的首选……
听到这里，楼仰雪没忍住震惊：“原来以前还有很多其他的召唤池吗？”
阿斯莫德不在意道：“有，不过大多都被深渊吞并了。”
“现在还剩下的召唤池好像就剩三个了吧？”楼仰雪掰着手指：“万兽虫巢、魇海、魔狱，但它们的召唤法则都对召唤师太过不利，并且据说从那些召唤池里召唤出来的生物，很多都听不懂人话……”
说到这里，楼仰雪不由感慨：“比起这三个召唤池，深渊真是太完美了。”
作为一个召唤池，深渊无疑是十分合格的。完善的召唤体系，可靠的契约法则，还有种类繁多的召唤生物可供选择，凡是体验过深渊的召唤体系的召唤师，恐怕都无法再接受其他卡池。
在那个不把召唤师当成平等契约对象的时代，召唤师想要进行召唤，不仅要支付高昂的代价，还需要讨好召唤物，若是哪里惹得召唤物不快，那不好意思，它直接不干了。
阿斯莫德能在那个时代开创出一个平等的召唤体系，对召唤师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福音，也无怪乎深渊可以打败其他召唤池，成为了召唤师首选。
楼仰雪没有经历过召唤师的黑暗时代，所以对此感受不深，现在听阿斯莫德提起这些往事，才发现深渊的存在是多么有价值。
楼仰雪忍不住问：“阿斯莫德，你那时怎么会想到构建平等的召唤契约？”
阿斯莫德用矜傲的口吻道：“这很难想吗？要想快速打出名声，当然要创造出自己的优势。”
楼仰雪摸摸冰凉的触手，由衷感叹：“那你很有经商的天赋啊，随便一出手，就打败了99.9%的同行。”
没错，祂就是如此天赋异禀，阿斯莫德被夸得心下暗爽，口中却佯装不屑道：“无聊随便搞搞而已，还算不上什么丰功伟绩。”
楼仰雪咬着冰饮的吸管，低声且含糊道：“哪有……我觉得深渊的存在很有意义。”
阿斯莫德更加暗爽：“你刚刚说什么？没听清。”
楼仰雪目移：“……”
一根触手伸了过来，戳戳楼仰雪的腰：“快点，再说一遍。”
楼仰雪一个激灵，差点呛到，他没好气将触手推远，撇嘴道：“我说，深渊的存在很有意义，阿斯莫德你真是太伟大了，造福了无数召唤师，同样身为召唤师的我好崇拜你——满意了吧？”
此话一出，阿斯莫德直接从头皮爽到了触手尖。
“现在知道我的伟大了？”阿斯莫德得意道：“以前还在卷轴上写精灵语骂我，说你不知好歹，你还不承认。”
楼仰雪不服气地跟祂争论：“那时候我才几岁，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以为你是那种喜欢杀人吃人的邪神，当然会讨厌你。”
要是早知道阿斯莫德有正规事业，他对阿斯莫德的观感说不定就没那么差了。
阿斯莫德捕捉到关键词：“现在不讨厌我了？”
楼仰雪轻哼一声：“只是不讨厌而已。”
阿斯莫德立即追问：“是因为我改变了外貌吗？”
楼仰雪想起冷白皮的阿斯莫德，头皮一麻：“……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你一定知道的，再想想。”
楼仰雪实在不好意思说，可能是因为他忽然觉得阿斯莫德的下唇看上去很好亲，便心虚地给了一个答案：“可能是因为你给我做饭的样子很贤惠吧。”
“……”
楼仰雪轻咳：“我只是说可能，不一定完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阿斯莫德幽幽道：“我明白了。”
不是，你明白了什么啊？楼仰雪闭了闭眼，想再说些什么，又怕多说多错，最后只能无奈闭嘴。
他们一路深入沙漠，大约过了两个小时，空气中的孢子浓度便开始骤升，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接近生骸菌林。
阿斯莫德停止前进，问楼仰雪：“能吸孢子吗？”
楼仰雪肯定道：“能。”
阿斯莫德便将精灵往里揣了揣，继续往前爬去。
楼仰雪用魔法卷起一道强风，吹散了前方淡粉色的孢子雾。
随着他们愈发靠近生骸菌林，下方的金黄沙砾逐渐向漆黑转变，四周也开始变得危险，不断有尖利的焦黑骨手从地里伸出来，抓向大章鱼放在地面上的触手。
这点伤害，对阿斯莫德来说不过是挠痒痒，但虱子多了也恼人，眼看阿斯莫德的前进速度因为这些骨手慢了不少，楼仰雪使用黑魔法，将这些骨手全部操控，控制它们回了地面之下。
阿斯莫德见他使用黑魔法如此熟练，心情不由多出了些许复杂，伊瑟洛斯以前可是乖宝宝，对黑魔法可谓是完全不屑一顾，现在却能熟练使用黑魔法……
阿斯莫德忍不住问他：“你在哪学的黑魔法？”
楼仰雪平静道：“副本里，神塔的道具商城里，都会掉落黑魔法书。”
“以前不是讨厌黑魔法吗？”
“没办法，清高又当不了饭吃，只能向现实低头，”楼仰雪望着前方，坦然承认：“在神塔那种地方，想活下来，就得不择手段。”
阿斯莫德不明白，为什么在听到这段话的时候，自己的心脏会骤然紧缩，变得十分酸涩难受。
一百二十五年前跟伊瑟洛斯做交易的时候，祂以为只要伊瑟洛斯在外面吃点苦，就会乖乖回来向祂求助，所以祂放任了伊瑟洛斯离开。
可现在，阿斯莫德忽然开始后悔自己那时的傲慢。
祂低估了伊瑟洛斯的决心，以为这只精灵最终一定会屈服于现实，向自己求助，竟然没有在伊瑟洛斯最需要的时候，无条件地帮助他。
那时祂满脑子都是交易交易，跟亲老婆都要明算账，伊瑟洛斯那么小一只精灵，竟然就真的放他独自去挑战神塔了，祂是疯了吗？
阿斯莫德反省了一下，昨晚，伊瑟洛斯说自己就是看不起他，也不了解他，其实说得没错。
那时精灵那么弱小，阿斯莫德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可以在这段关系里居于上位，随意操纵精灵的人生，所以祂不在乎精灵的想法，被精灵忤逆，也会觉得精灵不识好歹，想要让他出去吃吃苦头。
祂确实喜欢这只精灵，但同时，祂也不允许一只弱小的精灵站在跟祂平等的位置上。
一百二十五年过去，等祂终于开始正视精灵的本身，却已经为时过晚，在那些祂没有参与的时间里，精灵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阿斯莫德第一次品尝到了傲慢带来的苦果，如果祂那时就有了现在的觉悟，伊瑟洛斯就不必抛弃自己的真名，在神塔吃这么多年的苦。祂可以教导伊瑟洛斯，陪着他慢慢成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身受重伤，双眼失明，独自在外面疲于奔命。
可惜，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
楼仰雪专注地观察周围的环境，没有注意到阿斯莫德异样的沉默。
路上，他思索了一下，既然【菌菇与生机之神】的沦陷地也存在一扇门，那么这扇门会位于什么位置？
想来想去，还是首次出现大蘑菇的那个植物园最可疑，极有可能是因为神塔将门开在了植物园里，才导致了蘑菇的异变。
为了印证猜测，楼仰雪询问阿斯莫德：“门的位置是在植物园里吗？”
阿斯莫德似乎有点走神，卡壳了几秒，才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
楼仰雪摸摸下巴：“这么说，【菌菇与生机之神】也在那里？”
“对。”
楼仰雪：“那我们分头行动？”
阿斯莫德立即拒绝：“不用，就那只蘑菇，顺手就打死了。”
真有这么顺手吗？楼仰雪十分怀疑，但阿斯莫德既然这么说，楼仰雪就没有坚持分头行动，点头道：“行吧。”
跨过生骸菌林的边缘地带，楼仰雪终于穿过遮挡视线的孢子雾，看清了生骸菌林的核心区域。
那是一座长满了蘑菇的城市遗址，这里的蘑菇形状各异，颜色绚烂，有的高耸入云，有的密密麻麻分布在破败的建筑上，肉眼可见的大孢子在一片混乱的街道上到处飘荡，在某些蘑菇身上，隐约可见核武大爆炸留下的陈年坑洞。
大约是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这座被蘑菇占据的死城，忽然“活”了过来。
大孢子们全都停下了飘荡，向大章鱼聚来，倒塌的建筑中，一个个人形生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们的头顶、眼眶里、口中、四肢上，全都长着各种各样的蘑菇，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蘑菇上，竟然也长着眼睛和嘴巴。
这些危险的生物无声地聚拢而来，很快将楼仰雪和阿斯莫德团团包围。
监管者66666在楼仰雪脑海里发出痛苦的声音：“可恶！为什么这个场景没打马赛克！它明明非常有精神污染！！”
楼仰雪悄悄跟它说：“这算什么？远远比不上大章鱼的精神污染。”
监管者66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