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男人沉默。
悯希等了一会,叹出一口气,准备拍拍他让他把自己放下来,突然就听:“不重要。”
悯希愣了愣,良久:“谢谢……”
他抬手,揪紧洛淮塔的衣襟。
洛淮塔身形有一秒幻觉似的僵硬,但在悯希准备细究时,男人大步朝一扇门走去。
悯希听到远远的交谈声,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缩在洛淮塔的怀中。
咔踏。
门口的驻兵在向洛淮塔致礼,脚跟并在一块,发出脆然响声,随后有人迟疑:“上将,您怀里……”
洛淮塔微笑应声:“来的路上看见大厅有个过敏性休克的男生,我送他出去。”
驻兵不疑有他,洛淮塔于他们这些将士而言,是日月星辉高圣的存在,他们的上将绝不可能背叛帝国。
两边驻兵肃然地打开大门,并让出通道。
洛淮塔点点头,大步朝前走去,一连走出几十米,怀里的人才微微地松下僵硬的脊背。
感受到手背塌软下来的背部,洛淮塔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
刚一低头,洛淮塔才发觉,他现在与冒牌货的距离有点近……
被沾染着白兰地酒味的宽大黑色军装外套包裹着,只掀开一条缝隙作为通风口,那道口子里吝啬地露出一点点五官,却反之更加猛烈地侵占着视野。
洛淮塔感受着那交缠的鼻息,几乎要错以为,一低头就能将那糜红的唇瓣吻住,再吸取出里面的舌尖。
在青涩的少年时代,类似这种肮脏又能带来甘甜的妄想,陪洛淮塔度过了每一个空虚的夜晚,在其他人与悯希每天高强度的相处中,他只能因为偶尔的一句对话、一次牵手,而沾沾自喜地偷偷高兴过许多次。
对比起那些隔靴搔痒的触摸,他现在臂弯里拢住的双足,看到的衣服里若隐若现的雪白胴体,足以让十年前的他性情大变,一把捉住悯希的脚腕,将他塞进车后座里,尽情地□□、让他爆出浆汁。
但他还无法确认,现在怀里的人是否是真的悯希。
后者概率更大。
毕竟死去十年的人突然复活这种事,本就天方夜谭。
那么为什么,他现在在……帮助冒牌货逃跑?
不知道。
洛淮塔自己也不知道。
他无法解释这种,应该会被称之为鬼上身的行为。他垂下眸,挥走脑中的情绪,继续大步往前走。
这时,缩在男人怀里的悯希透不过气,升起脑袋里轻喘了口气,偏头一瞄,就看到了洛淮塔难以描述的脸色。
他不由抬手轻轻捏住洛淮塔的耳朵,凑上去脖颈嗅嗅,像是只想闻洛淮塔是不是发烧了的白猫。
“请住手。”
“哦。”悯希老实。
当洛淮塔带着悯希上到专属星舰的那一刻,帝国黎明真正升起,万里白芒铺满地面。
七点一刻,一辆堪称满汉全席的餐车被人推至寝宫门口,负责敲门的亲兵上前一步,毫不犹豫敲起门。
他敲得毫不顾忌,因为这个点向来是陛下用早餐的时刻,陛下的早餐必不可缺,并且不可含糊,毕竟陛下需要用充沛的精力来面对接下来一天的政务。
而且,这几天陛下忙于缅怀日的准备事宜,将近有两天多没闭过眼、也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这一餐尤为重要。
“咔——”
在骑士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大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打开。
骑士一喜,刚打算向斐西诺介绍自己今早弄的餐食,就见脸色阴沉得如煞鬼的银发帝王,大步走出来,直直走出寝宫。
与此同时,一则震动主星的通缉令在瞬时传遍每个子民的耳里。
【洛淮塔,帝国叛党,活抓者重赏。】
一则则觐见申请传到御前,有好几条都是帝国重臣的紧急会面请求。
斐西诺一一掠过,他回到自己寝宫,换回日常衬衣,旋即来到柜前,在某处狼头雕像上一扭,柜子便幽幽地往两边打开,露出能食人一般的通道。
当年,他全身心都放在悯希身上,对于其他人对悯希的情愫,他一概忽略了。
以至于,当一早起来,收到洛淮塔抱着不明人士从主星跃迁离开的消息时,斐西诺简直感觉……
是当头一棒的惊喜。
斐西诺按压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抬起猩红的眸瞳,冷冷笑了声。
眼前,是完全迥异于莎里斯蒂皇宫风格的幽深水潭,两条粗重的银链嵌在石壁上,一路垂进深不可见底的黑水里。
这处秘洞,是斐西诺早些年就在找工程队建设的,每每他怀疑悯希还在世,就会来这里浸水冷静冷静。
这一回,再盯着这一湖水潭,斐西诺眸光微阴。
他说过,他再见到悯希,会将悯希格杀勿论,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如果再抓到悯希,他会将悯希锁在这里,吃喝尿都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行,吃饭只能由他送,想尿也只能让他将他小儿把尿似的抱了起来才能尿。
他将见不到任何被他蛊惑到的人,他每天的任务,只能是被他操.烂。
他会给悯希制定一个清凉的睡袍,方便压在石壁上,随手就能撩起袍摆。
疯帝王……斐西诺知道民间对他的评价。
是的,他现在的确是疯了。
从现在开始,他会亲自去找悯希。
第73章 帝王逝世的白月光(31)
“我起誓, 我将永远忠于莎里斯蒂,哪怕是鲜嫩的肉羹,哪怕是堆砌的黄金, 哪怕是前方平步青云的道路,也无法动摇我为陛下献上炽热心脏的决心……”
在洛淮塔将悯希抱到一架用来偷渡的星舰上时, 曾经在受封礼上的誓词, 重新涌进洛淮塔的脑海中。
他甚至还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在一众坚毅魁梧、用满是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己的部将们面前, 宣读这些词句的。
如若他们知道他们奉为灯塔的统领,因为受十年前的故人的影子所蛊惑, 背弃他所效忠的帝国,他们会露出怎样失望而震惊的眼神?
洛淮塔轻抿唇。
受一句句质问拷打,他的脊背如若背上了一块沉重的枷锁。
现在回头还不迟,回去向陛下认错,自愿卸职一月反思……那样还不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洛淮塔,放下手里的人,拷起来,回皇宫上交给陛下……这是你正确的道路……
你明明知道他不是十年前的那个人,是多么愚蠢才会因为与他类似的冒牌货, 犯下弥天大罪?
你不要你的前程了, 不要你十年来积攒的一切了?你想在帝国成为人人唾弃的通缉犯?
洛淮塔手指轻轻一滑。
然而仅是两秒,他便重新握稳了怀里的人。
余光微微下垂。
洛淮塔看到自己平整的军装内件, 与一件衬衣难舍难分地挨在一起, 而他的掌心,正托住一团圆弧,五指深陷其中。那柔嫩的触感,险些要将他的指腹吸附进肉里。
洛淮塔想起曾经还在第二星任职的日子, 要说大罪,他其实早在十年前便已失去了坚定的信念,无法再做到帝国所要求的如玄铁般不受诱惑的军人了。
他会被走路摇摇晃晃的臀部所吸引,会被衬衣里莹白的腰肢蛊惑,也会因为不甘和嫉妒,幻想被那个人关心的人是自己,和他住在一起的也是自己,会幻想和他牵手的触感,也会幻想更不耻的。
如今亲手触碰到这里,猝不及防圆了那一年的幻梦,洛淮塔呼吸都有些微的紧致。
但他很快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将舌尖咬出星点的血沫,无情地在心中向自己揭露,眼前的冒牌货不可能是十年前的那个人……
那他现在为什么还不住手?
将悯希放下,又给他戴上口罩的洛淮塔,一时没能弄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直到舰门关闭,星舰起飞——
他最后能回头的机会也彻底断绝。
……
要将“悯希”带离主星,洛淮塔不可能用自己的星舰,他的星舰上有直接连通皇室的通讯频道,也有奉命守在上面的亲兵。
他们要想在天罗地网中逃走,最好坐上不得台面的私人星舰。
洛淮塔紧急找到的这艘星舰就是私人所属,专门用来偷渡的,因为见不得光,所以与他们想掩人耳目的目标,不谋而合,甚至这艘星舰会更专业、对怎么逃避星际检查更熟练。
这艘星舰拥有“空中巨鲸”的美称,它的外表有一尾美轮美奂的鳍部,似在星云中穿梭的白鲸,让人无法想象它内里容纳的,竟全是些要去做不法勾当的黑户。
鉴于他们不是在正经渠道购买的票,而是洛淮塔利用购票库的漏洞,强行塞进两人的数据,从而通过的识别,他们没有坐票,只有从站区一路站到落地的资格。
站区的人开始变多了。
不过这里分着严明的一条线,女人小孩都站在左侧,男人则都站在另一侧。
这些男的显然都没太多道德廉耻,想抽烟就抽烟,想吐痰就吐痰,一圈圈的烟雾从他们身上飘出来,让从来没碰过尼古丁的悯希闻得胃里和肚子都特别难受。
他止不住地蹙起眉,但目光一触到那些男人褴褛衣衫后面,膨胀弹动的胸肌,又不敢用表情做出抗议了。
如果他和对方产生纠纷,这里没有人能帮他,洛淮塔也是。
悯希想,洛淮塔应当是反应过来自己上了怎样一艘贼船了,上星舰那会,他率先走上舰内,然后转过身对洛淮塔伸出手,想扶洛淮塔一把。
洛淮塔却漠然以待,但笑不语地表示出“不用”两个字。似乎连碰他多一下,都不愿意。
肯定是后悔了。
不管在港口时,驱动洛淮塔带他离开的念头是什么,现在恐怕都已被巨大的后悔淹没,毕竟带他一个身份敏感的人离开主星,就是站在帝国的对立面,他的坦途,他的荣衔,都将化为泡沫。
以后说不准还会变成跟他一样无法出现在公共场合的重犯,倘若是悯希自己,他都不能确保自己能心无芥蒂地接受这一事实。
悯希不敢再在洛淮塔这里找存在感,但他不知道这艘星舰的落地点在哪,也很害怕和洛淮塔走散。
所以他始终贴在洛淮塔的旁边,与他寸步不离地相黏在一起。
人潮起伏,悯希被挤得脸都苦起来,一时跌跌撞撞被挤到洛淮塔的前面,一时被挤到洛淮塔的侧边,一时又被挤到洛淮塔的后背,但全程都没离开过洛淮塔,而是以他为圆心,转啊转,像只用脑袋蹭饲养员撒娇要罐头的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