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不上任何忙的史官,在星舰上,笔杆子磨得闪光,嘴里念叨着:“星历147年,阿里特英勇殉职,将永享帝国最高级别的瞻仰;星历147年,蒙克欧遗憾牺牲,将永远载入史册;星历147年,撒德……”
然后,先是黄色光点灭了一大半。
再是黑色光点成双成对消失。
地表被大量的血河覆盖。
接着,这场没有预热,毫无征兆开始的战争,就像他的开端一样。
最后。
悄无声息地。
全部覆灭。
……
万籁俱静的星球。
放眼望去,举目疮痍,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洞,与横陈在里面的尸体。
这里像被屠过的城市,没有哭喊,没有惨叫,没有打斗,只有尘埃落定的惨烈。
在无声的硝烟中。
一片被钢板压住的土壤下面,猛伸出来一只如同被火熔过,看不出五指形状的手。
与血肉模糊的手臂相连的,是一张同样血红的脸,那被血裹住的青绿眸瞳眨了眨,死死盯住虚空中的一点。
然后,缓慢地拿出通讯器。手指在上面颤抖拨滑。
点击,语音留言。
“去……那里……”
“坐标……主星(87,19)……”
每说一句,嘴角溢出星点血沫。
“我亲眼看见了……他被卷进了时空乱流里。”
第79章 过气偶像(1) Day1
恶.魔岛四面环海, 因岛屿头部裸露在海面上的两道尖棱形似犄角,故被称为恶.魔岛。
机组人员提前勘探过这里的生态和水文地质条件,认为此处适宜作为节目的开拍地, 于是兴高采烈完善好一切,只等嘉宾到齐, 举办过开机仪式, 便顺利开始录制。
然而,就在登岛三天后的一个晚上, 恶.魔岛天气骤阴,匍匐的台风袭入岛上, 肆虐狂卷,所有信号发射台全面摧毁。
至此,全机组人员与节目嘉宾,在这一晚与陆地彻底失联。
这个消息没有传到远在对面,节目组在陆地海岸边包下的希尔顿酒店内部。
天空下着绵绵的小雨,水汽很重,也很潮湿,有两人一前一后从酒店里走出来,各自拖着两个用防水布包裹的行李箱, 走进水雾里。
“我真是受够了!早知道当初用上完厕所没洗过的手去抽牌, 会抽中当这个娇贵糊比的工作人员,我宁可一天一夜不喝水不吃饭, 那样手气也不会臭成这样!”
“你见过他这种吗?见过吗?我可听说了, 那位好多头衔,什么‘当下最热’‘被称全球最具商业价值的乐坛巨星’,也早在两天前到达岛屿准备随时开拍了,他倒好, 偏偏拖到最后一刻才愿意走,他是在幻想自己最后登场,能亮瞎全场?”
伞檐下面,戴鸭舌帽的灰发男生情绪异常激动,他的声音在白噪音的衬托下,仍然火气四射。
他旁边的同伴脸色同样不好,却比他不外露一些:“好了,说一说,发泄发泄,这事就过去了,等下到船上有跟拍摄像头,你注意点,别让人抓着把柄。”
“就算被听到又能怎样?他还以为他还是当初那个闪闪发光的偶像吗,能一句话调动无数粉丝替他冲锋陷阵,扒了我这个无辜工作人员的家庭住址,再给我寄一只死耗子、和一张血布过来?”
灰发男生冷笑,满脸不屑,后槽牙咯嘣磨着火:“我没见过他这种事精,没本事,架子拿得倒挺足,他什么资历就敢耍上大——”
话音中止。
行走之间,他们已经来到海边停靠的船只上。
这艘船缆绳是收着的,没系在系缆桩上,原因也很简单,数十分钟前这艘船已经驶离停泊口,飘出几里远了。
如果船上那位矜贵的糊比没有说“哎呀,我行李箱落在酒店里忘记拿!”,恐怕这会都早已见到了岛屿的影子。
在灰发男生的视角下,只见船舱外,非要拿一个遮阳椅坐在外面的可恶偶像,就在他们回去酒店一趟的功夫,突然一改那副享受的嘴脸。
此时,上半身折叠在大腿上面,双手抖着收拢在胸口,肩膀以微颤的幅度在左右摇晃……听见箱子四轮卡在木板上的声音,他停了许久,才慢慢抬起头。
灰发男生瞳孔惊愕震动一瞬。
柔软的头发乱蓬蓬,眼睛里泪滴横流,视线失焦,一张脸晕满绮丽的玫瑰色,好似正处在某种剧烈的变故中回不过神来。
两名工作人员对视半晌,互相推搡了一把。
“他怎么了,晕船?你去给他拿点晕船药和吃的。”
“我才不拿,你看他刚刚有一丁点晕的迹象?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就差哼歌了,肯定是又要耍其他把戏……”
“要耍我们也没办法,谁叫他是嘉宾,我们做好自己的本职就行,到时候他想找茬也没处找。”
“要去你去,你说那么多,怎么脚都不动一下。”
头好痛。
悯希蜷缩在自己腿上,一个字都没听清,他眼前,一时是波澜壮阔的海面,一时是星舰进入系统开的漩涡前一刻。
互相厮杀的喊声,耳边慕仑叫他飞他身后的嘶吼,乌庚行迎上去对战的闷哼,地表人类绝望的尖叫,最后所有声音归于一线。
悯希急喘一声,用尽所有力气抬起头来:“两位先生,可以给我拿点吃的吗?我肚子有点绞痛……”
正在争执的两人听见这似有若无的声音,突然全部停了下来,目光在悯希脸上一定,又一起扭头往后看去。
两位先生?
谁是两位先生?那只海鸥叫两位先生?船长叫两位先生?还是地上那只虫子,叫两位先生?
灰发男生将所有物体都猜测了一遍,然后心中升起诡异的猜测,他惊疑不定地回头看向遮阳椅上的悯希,脸上的不知是迷惑还是见鬼。
毕竟,在这位糊咖的嘴里,他们一般都叫喂,或者那个灰毛,那个耳背的。
在那双满是氤氲清雾的眼中,灰发男生后脊莫名麻了一下,但很快,这些天被奴役的事情,一桩桩被这让人烦躁的雨,带回了心头。
他一个上头,忍不住说:“你又想干嘛,吃的不就在你口袋里?这有什么拿的必要。你不如直接坦白了说,我们哪里得罪了你吧,你可以直接申请把我们调走,好过一直要费脑筋怎么折磨我们。”
有些事不说还好,一说完全不受控了。
灰发男生不顾身边同伴挤眉弄眼的制止,盯着前面人略显茫然的神情,冷笑一声,心想真会装。
节目组是很有钱,但他们这些底层也就一月几千的工资,这数字并不能让他做到像孙子似的忍下去,他连珠炮般怒声道。
“我们是工作人员,又不是你的专职保姆,一次两次可以,多了你自己不嫌烦吗,有时喝水的杯子就在你胳膊边上,都要叫我们给你拿起来,面膜也要我们撕开给你贴,理由是你要看台本,手要拿着本子,眼睛也挪不开。”
“你有台本可以看吗,你的工作室一年到头只能发你的照片,官宣不了任何工作上的内容,这不都是人尽皆知的。说到底,你能当上偶像不就是靠脸吗?”
他说太过火了,身旁同伴绞紧眉头,戳了他一下,他不耐烦地甩开。
说完这些话,灰发男生也有一秒后悔,不是怕被辞被骂,只是这次,这个糊咖装得好像真的有点难受……他的演技什么时候这么精进了?
不过他马上移开眼睛,镇静下来,不想让自己陷进狼来了的陷阱里,而且,本来就是。
当年那档选秀节目,最后成团出道的五个人里,只有悯希是实打实的花瓶,作为一个偶像,唱歌居然能跑调,在镜头面前不说媚粉、做好表情管理和wink,居然还能紧张到同手同脚。
团本来就是限定团,时间一到,彼此分道扬镳。
其他成员单飞后更加闪耀,在各自擅长的领域里步步高升,有人在世界巡演,有人YouTube单首歌曲播放量过百亿,有人拿演艺界金鹰奖。
每逢特殊节日,四人超话里的富婆富公,能连发几十个价值过万的红包,聊表庆祝。
只有悯希,糊得安心,糊得安静。
当初靠五人共处的镜头,蹭到的一点粉丝和热度,只是昙花一现地辉煌,之后靠他不懈努力的懒惰、不好好营业下,粉丝变黑丝,评论里全是嘲他唱跳演没一样拿得出手的。
他唯一的专长恐怕就是一张脸了。
所以在为公司带来长达一年半低营收效益里,经纪人还是没放弃他,最近还决定押上职业生涯拼一把,把他送进节目。
悯希会同意来也是正常,毕竟《doki doki》这档恋爱综艺里,有几位粉丝过亿的明星常驻,当然,这几位嘉宾全是在新人期被经纪公司坑蒙拐骗,不慎签下的合同,是不得不、被迫来这里。
悯希却是甘之如饴,主动赔钱也要来,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有这么多大咖,他就是在里面搅搅混水,也能引来热度。
据小道消息,他的经纪人给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不停作妖,靠黑粉重新翻红。
灰发男生是相信这则传闻的,因此他心里一开始就对悯希很鄙夷,他不愿意受这种人驱使,于是说出那番话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包括且不限于,糊咖大喊大叫,扯头发发疯,一把扫光桌子上的东西,再拿出手机恐吓他要找人封死他的职业生涯。
就像眼前人现在这样——
抿唇说了声抱歉,抬起手背擦干净脸颊上的一点汗渍,又安安静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绿豆饼,抽出一张纸放在膝盖上叠着,撕开包装,拿出饼来咬下一口。
灰发男生:“……”
他似乎真的很不舒服,嚼也是很轻地在嚼,腰下堆积脂肪的地方用力坐在椅面上,好似在靠这点微动作压下不适。
同时,他那双眼还在左右看,观察状况一样。
灰发男生窜到头上的气焰突然全部偃旗息鼓,诡异安静了。
驶向恶.魔岛的路程要一小时左右,接下来的时间里,灰发男生和同伴都坐在和悯希咫尺之隔的船舱内部。
透过窗户能看见遮阳椅上,那偶像的一举一动,方便他一叫,他们就能像训练过的公犬一样立刻跑出去领任务。
当天傍晚七点左右,船停靠在恶.魔岛边上。
岛屿已经被机组人员布置过,遥遥一看有十个木屋子矗立在地面,每间屋门前都有用彩绳绕住边框,写有中英姓名的木牌。
通往木屋的幽径,挂满了浪漫的气球和彩环,再往前走,是为嘉宾布置的心动小屋,用来为配对的嘉宾敞开胸怀谈心所设,然后是厨房、高级餐厅……到处都是代表怦然心动的粉色。
但不知为何,按理来说即便在下雨,也应该有不少摄影大哥在外游动,方便抓拍到炸眼球的嘉宾暧昧互动,好用来做宣传片的。
可此时望出去,屋外空无一人,只有屋子里有灯光亮着。
节目组在搞什么?灰发男生直嘀咕。
他眼睛一斜,恰好看到悯希在拉行李杆,下意识伸出手,想帮悯希拖行李箱,悯希却已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去,才看到见扑空的一只手。
悯希眨了下眼:“没关系,我自己来就好,我是住那间吗?”
前面十个木屋里,只有一间没有开灯,那门前的木牌在雨中灰沉沉的,有一股阴翳感,看不太清上面的字。
灰发男生不自在地挠挠后脑的头发,闷声道:“对,那是你的房间,里面应该是有呼叫手环的,正式开拍前节目组会没收你们的手机,到时你有事叫我,可以直接按手环上的按键。我就住在工作人员宿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