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希则赶紧拿起自己的衣袍和鞋履,走去挂起的布后面换衣服。
他换得很快,眨眼就换好了今天出门前穿的那一身衣袍,扔烫手山芋似的把红服和盖头扔到凳子上后,悯希唰地掀开布,准备走出去。
结果脚还没迈,眼睛就率先睁大,看到了刚踏上木阶的高大身影——
悯希见鬼似的看着穿一身紧身黑金衣袍的纪照英,脱口问道:“你怎么上来了?”
纪照英负着手走过来,对他笑了笑:“我再不上来,难道要看着我的娘子,把绣球抛给哪个奸夫吗?”
悯希骂他:“滚!谁是你娘子,发癔症了吧你?别来我这里犯病。”
刚才他就在楼下看见纪照英这讨人嫌的了,别人可能辨别不出来,可他那三个竹马却不一样,他们对他的身体掌控欲十分病态,几乎能顺畅无误地报出他的腰围、腿围、头围甚至颈围。
所以悯希刚才才那么想跑,他倒不是怕,只是纪照英一直都变着法子想让他穿婚服,要是让他看到,指不定又要怎么嘴贱。
谁想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过。
纪照英抽出一把凳子坐下了。
男人坐姿极有帝王之范,衣袍开至胯间,两条腿分得很开。
他一手揽住悯希的腰,把人按到腿上,腿才并拢起来,可惜也没必要,悯希坐不满,只能堪堪坐满他一条大腿,再溢出一小边的肉。
悯希猝不及防让他按到了腿上,只在最开始骂了他一句烦不烦,就静默下来没再动,他知道纪照英要是想抱他,他最好乖乖地让抱,否则只能脱一层皮才能推开纪照英。
悯希懒得费力气。
他冷漠地偏开头,看向栏杆外的女孩,也不理纪照英。
纪照英也不用搭理,他死死地抱住悯希,回想着刚才与悯希身段完美契合的婚服,只觉口干舌又燥,指腹碰着悯希的肚子,真想立刻把他的妻子迷昏。
啊。
差点忘记了正事。
雪秀膏和风怆膏都不太够了,回宫之前得多买一点备在学舍。
没办法,用得实在太快。
怕被小妻子发现,他对待这方面都很谨慎,要是把哪里摩擦破皮了,他会马上涂风怆膏,要是把哪里吸肿了,也会马上涂雪秀膏,再按摩揉捏疏通,直到它平下去。
否则就是小妻子再健忘,也很容易发现端倪,到时,他也没好果子吃。
纪照英正想着,突然听见悯希皱眉道:“说起来,我这几天都在府门外,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地趴在那里偷看,他们是想来看你吧。”
京中人皆知他和三人关系好,时常会有些心思活络的,想来侯府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结识这几位。
悯希虽然很讨厌纪照英的臭嘴巴,但他也不喜欢别人总来找他的竹马。
纪照英眼睛眨了眨。
这则对话其实在前几晚他偷跑去悯希府上时,就发生过一回,事实根本不是悯希说的那样,那人是来提亲的,贵族官宦中好男风的有许多,敢这么直接上门的,是少之又少。
对方可能是憋疯了,实在想得到悯希,才出此下策。
悯希第一次被他的来意吓到,随口敷衍人回去了,第二天就将此事忘记,那人却以为悯希是在考虑,时不时就跑来侯府附近找存在。
纪照英牙痒。
他还愁怎么处理那人,又怎会帮他说话,便若无其事地摸着悯希的指尖,笑眯眯道:“找又如何,我又不会见他,我心里可是只有你的,娘子。”
悯希刚被前一句话抚顺毛,接着就又被他两个字惹火,正横眉冷对地想骂一句“滚!”。
忽地,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纪照英的暗卫掠到身边,附耳准备在纪照英的耳旁说些什么,结果刚抬手,就陡然看到纪照英怀中有人,又停下来。
瞧见是悯希,暗卫才对他颔首一礼,继续在纪照英耳边说话。
纪照英是皇长子,本来就要关注许多事务,最近皇上又有油尽灯枯之势,他更要抓取更多砝码,悯希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可暗卫就在旁边,说的话也难免传到了他耳朵里。
悯希依稀听见“传国玉玺”,“淮州”,几个字眼。
本来百无聊赖的一张脸,瞬间露出些许兴奋的神采。
当然,他不是想要那传国玉玺,也对那圣上之位,毫无兴趣,是一点的兴趣都没有——
他在意的是传国玉玺的出现。
玉玺一出,就意味着,他的及冠礼要到了,及冠礼上的剧情,也不再是遥遥无期。
他马上就要杀青跑路了!
第116章 遗忘症小世子(完)
纪照英寻找传国玉玺的下落多年, 这回陡然听到,只觉胸腔一片畅快,双手不由握紧手中的腰段, 愉悦地抱紧,压实在怀中。
暗卫立刻非礼勿视地垂下眼, 暗自告退。
纪照英笑了许久, 一回头,发现悯希也在扬着唇角, 露着一副极漂亮的笑容。
这就是所谓的爱之所爱,喜之所喜吗?
纪照英心中欢喜, 眉眼更是飞扬起来。
他无疑是有一张英俊又讨人喜欢的面孔的,笑时唇边还会抵上一颗虎牙,颇有稚气,将那在帝王之家浸透的猜疑和凶恶都淡化了许多。
悯希自己高兴完,转过眼去,发现纪照英也在那傻乐,莫名其妙地一手掌抵上去,按住他的脸:“笑什么笑。”
纪照英让他推开金贵的面皮,也不在意, 只调笑道:“娘子变脸变得可真快。”
他觉得悯希可真可爱, 口是心非,傲娇又嘴硬, 明明也为他高兴, 就是不肯直说。
纪照英越发喜不自胜,狠狠搂了搂悯希,一把将人扛起放在肩头,准备带人回宫。
悯希在他身上扑腾, 双手打了他好几下:“放我下来,我来这里是为正事,你以为像你似的每天斗鸡走狗,没事干总出宫。”
他故意抹黑纪照英的形象,谁知纪照英面皮厚到毫不在意:“我来也是为正事,防止娘子红杏出墙,这事还不正?正到不能再正了。”
悯希恼羞成怒地扯住他头发来回拽,纪照英忍着头皮撕扯的感觉,把脑袋往悯希手上送了送,道:“别闹,人家选亲,又不是你选亲,凑什么热闹,真这么喜欢,回宫陪你玩一百遍。”
言罢,纪照英偏头,眼中戏谑地对隐匿的暗卫故意道:“听见没?都机灵点,回宫之前准备好绣球和婚服,我娘子想抛着玩。”
暗处传来有人绊脚的声音。
悯希瞪大眼睛:“我不要,不许买!我没有玩,我是在见证江轼的幸福,你懂不懂。”
他语气鄙夷,毕竟他对帝王有刻板印象,并且认为将来要接替皇位的纪照英也不可能落于俗套,定也是无情无义,肯定不懂寻常百姓平平淡淡才是真的幸福。
纪照英自然也听出来了,他冷哼,心道,你相公我天下第一深情,男女皆忌,只对你痴情一片,你就偷着乐吧。
但他要脸,寻常调戏的话随口而来,真说情说爱的,他又成锯嘴葫芦了,纪照英拎起闹腾的悯希,托住他的腋下,让他悬空垂着两条腿往栏杆那边看。
纪照英晃小孩似的,左右晃了晃悯希:“来,见,见个够。好了,见完了,走吧。”
悯希脸热头烫,语无伦次地骂他:“纪、照、英,你这头臭驴,没脑子的虫子……”
纪照英板起脸,声如尊佛:“放肆,皇子的名讳你也敢随便挂在嘴边,不怕人头落地?……诶诶诶开玩笑呢,叫,随便叫,你相公乐意听。”
他抱住怒气汹汹的悯希,大步走下楼梯,寻了个没人的角落,走出风华楼,踏上马车的地板。
放下纱纱软帘前,纪照英朝某个暗处,飞去一道隐晦的视线,随后才闭了下眼,转过头,言笑晏晏地继续挑逗他的小妻子去了。
无人在意的角落,存在感极低的暗卫从人群中穿梭而过,油滑泥鳅不留手,在每个人察觉有人经过时,早已消失无踪。
黑影左窜右走,直往城中的布庄而去——
纪照英说买婚服买绣球这事,其实不是在闹着玩。
他有个隐瞒悯希多年的秘密,连最亲近他的皇后都不知道。
忻城,霜满山庄,是纪照英的私人家产,这五年来,他曾多次亲自出入过那里,每一回手中都带着不同的婚礼用品,喜庆的剪纸,珠钗,凤冠霞帔,旗锣伞扇,花烛,天地桌……
他精心布置,满腔热情,怀着热忱和爱恋去装饰,不定时添添补补,像幼儿在用沙子铸造属于自己的房子那样,一砖砖,一瓦瓦,造出未来他和悯希的婚房。
这是他送给悯希的礼物,是他和悯希未来会生死纠缠很多回的地方。
今天从绣球招亲中获得灵感,他便让暗卫又去买几个绣球,之后在霜满山庄拜天地的时候,也抛来玩玩,毕竟“命中注定的天选相公”这一名号,纪照英还挺想摘得的。
是的……他确实喜欢悯希,也确实要娶悯希为妻。
为此,即使圣上对他无比看重,即使天下诸君都认定他是下一代帝王,说他才华横溢,说他天生王相,给他造神,为他搬桌台、立神像,他也不屑一顾。
他从来没对那个位置产生过欲望,他这辈子的欲望都浇灌在他的小竹马,小妻子,小爱人,悯希身上了。
所以这多年来他自发向上的时候,也在不断栽培他的二弟,还为他的二弟五湖四海地打听传国玉玺的下落,为他二弟搜取更多筹码,一手一手将他的二弟托举上皇位之路。
就是为了有一朝,他要做个凡人,和悯希结婚,双宿双飞,鹣鲽情深,生前同衾,死后同棺。
……
纪照英的宏愿,悯希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他没被纪照英送回宫,而是吵着嚷着回了侯府。
据江轼的来信所说,今日的绣球选亲已圆满结束,他成功拿到绣球,也成功见到了那姑娘的父亲,谈下媒灼之言。
悯希放心下来,回了一封恭贺的信,随即又心系起别的。
及冠礼在即,范靳在紧密地为他布置着,他也要有所准备。
及冠礼那天的剧情是这样的:传闻传国玉玺是被纪幽的贴身大公公偷去,送出了宫中,后遭遇匪徒,一二来去便流入民中,一直被文盲屠夫拿来当磨刀的工具。
后此玉玺被人发现,主动上报给了当地的官民,谁知,当地官员已与范靳一伙人达成共识,沆瀣一气,他们将玉玺的下落封锁住,秘密运送回京,恰巧在及冠礼前一晚,送到了侯府。
纪照英也知道玉玺的下落不要紧,因为玉玺最终一定会先到侯府,悯希要做的就是在前一晚支走所有人,拿到那个玉玺,找到他爹范靳,再揭露范靳这么多年的筹谋,和他爹谈心,表明忠诚。
再在及冠礼当天,被赏脸前来的圣上纪幽发现,当场翻脸,推出他是叛党,将侯府上下全部诛九族,并将范靳和他儿子一起万箭穿心。
这就是悯希最后的一场戏。
想到此,悯希心情略略有些激动,晚上总要翻来覆去许久才能睡着,但他从不在人前透露出半分相关的情绪,极稳重,言谈举止都和从前别无二致,让人丝毫看不出他是半月以后会被噬心而死的叛党。
就这样,进宫,上课,和三名竹马厮混,半月过去。
眨眼,小侯爷的及冠礼就在明日。
这一晚,悯希待在侯府中,不停吞咽口水,洗过漱,取了发冠,他坐在床上慢慢等。
等他的竹马。
他知道这种特殊日子,他们当天肯定会到,不仅当天会出席,前一晚更是会来探望探望他。
果不其然,悯希刚翻开杂书想静静心,屋外房檐轻巧落下一人,来人掠到屋前,悄悄推开门,在悯希抬眼之前,一只手就掐上他脸颊,轻轻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