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悯希?
谢宥满脸是血,曲起一条腿坐在墙角,他眉眼锋利,双手却有些僵硬地握在怀里人的腰身上。
刚才他鬼使神差伸手抓了一把,本来要往后倒的悯希就摔倒了他怀里,有他这个人肉靠垫接着,悯希倒不怎么疼。
只不过,状态还是没好到哪去。
谢宥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胸膛又硬,悯希骨架小,比他小两码,本来就被他硌得浑身不舒服,偏头一看,又正好看见谢宥身后的刀具。
悯希一瞬间吓都吓死了,有理由怀疑谢宥刚才是想把这刀用在他身上,想报复他。
而他现在人就在他怀里,岂不是更能让他为所欲为?
想剁他根手指,又或是往他脸上划一刀……
悯希缩在谢宥身前,从下巴到小巧的鼻尖,这一段地方都绷得很紧,分不清是灯更白,还是他脸更白。
此时听见声音,他仰起面庞望过去,摁在膝盖上的柔软手指顿时一缩,目露期冀。
在那样的眼神里,本就寂静的气氛,陡然更加怪异。
来找谢宥的这帮人,来之前就在宴会的负责人那里看过监控,了解了事情经过。
跟在萧以梵身边的这几个狗腿,见萧以梵这几天去哪都叫上谢宥,生起了嫉妒心,认为是谢宥妖言惑众,想要攀上萧以梵。
也有一部分狗腿觉得,是萧以梵和谢宥两人在交往。
但不管哪一个都让他们不爽,前者,他们狗腿本来就多,僧多肉少,见不得又来个人和他们抢。
后者,那肯定是谢宥故意在萧以梵面前晃、吸引注意力,才让萧以梵看上他的,更欠收拾。
所以由叶悯希牵头,这半个月以来他们都在背着萧以梵霸凌谢宥,每次都要见血为止,可见其心有多毒。
这样一个霸凌者和被欺负者的身份,为什么会抱在一起?
特别是,谢宥到现在还没想起来要推开叶悯希。
死寂中,有个染白毛的男人实在忍不了这气氛,揉了揉后脖子。
他目光无意识定在悯希身上,笑着缓和气氛:“以梵,看你这些小弟闹的,一个个争风吃醋,把人揍成这样。你是不是平时太少关注他们了?”
说完,他看向黎星灼身边的男人。
那男人个子很高,头顶几乎擦过门框,衣服盖不住身上嶙峋的肌理,袖口处露着一截遒劲有力的腕骨,和黎星灼完全是两种风格的人。
一个气质冷淡,一个模样懒散,但都在他们圈里很有威望,平时能和他们开玩笑,不过都得收着来。
萧以梵摩挲手机的手一顿。一缕灯光映在他眸中,又因他垂下眼皮而消失。
他看向远处缩在谢宥怀里的悯希。
白毛的一句争风吃醋,瞬间将萧以梵的记忆拉回三月前。
那是他第一次见叶悯希,那时他办事从医院经过,刚好与从里面出来的叶悯希遇上。
对方似乎是在学校里听过他,见到他就双眼放光打招呼,借机聊起自己住院的妹妹,说自己无父无母拉扯一个小孩多不容易,卖惨又卖苦。
而且那会叶悯希确实形象不佳,像在贫困村泡大的,比同年级的要清瘦许多。
萧以梵无所谓身边跟班多一个还是少一个,叶悯希提起想跟着他,他就随他去了,后面也基本忘了这人。
偶尔见他一面,他都表现得鞍前马后、挺会来事,不过有那么两次萧以梵也会听见别人告状,说他故意欺负谢宥。
但每次他被领过去现场,叶悯希都会使尽浑身解数求饶,道歉,求萧以梵不要开除他。
这次,恐怕也一样。
萧以梵面上情绪平淡,抬起眼,果不其然就见那地上缩着的人拍拍屁股站起来,飞快朝他这边走,眼睛里明显闪烁着星星,得救了似的。
悯希一步步走近。
然后在快要靠近他的时候……
直接越过他,走向了黎星灼。
萧以梵一怔,身边一空。接着,斜侧后方就传来咬耳朵的小声询问:“你不是在我家吗?”
黎星灼握住矿泉水瓶的手略微一僵。
他看了眼直奔他来、和他悄声说话的悯希,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不知怎么也跟着压声:“我逗你的,我还能真往你家闯啊,我三好市民。”
空气中还有血腥味,在人的鼻尖徘徊。
黎星灼不太喜欢这味道:“你看你把人打的,下手还挺黑。”
悯希脱口反驳:“我没打他。”
他说话声音有点大,使得远处投来一道视线。
悯希口袋里还有从对方那里抢来的手机,见状偷偷往黎星灼身后躲了躲,有点虚,可是怕归怕,那些伤,本来就不是他打的。
黎星灼眉骨轻抬:“不是你打的是谁打的?”
悯希瞪他。
悯希这个人很有眼力见,真正不能招惹的他见一眼就怂,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他反而会脾气大点,简单来讲,就是很会挑软柿子捏。
而且黎星灼又是他来到这里第一个说上话的,难免和别人不太同,所以他才敢和黎星灼说话。
现在听黎星灼这么说,他又根本没做过,很委屈,然后就是愤怒,乌黑的眼睛睁圆,使劲瞪着他。
黎星灼盯了一会,略微恼怒:“你觉得这事撒个娇就能解决吗。要不是我压着,你这时候都得在局子里。”
悯希眼睛瞪得更大,甚至感到呼吸不畅:“我说没有就没有,你烦不烦。”
他低头,往黎星灼那对价值七位数的鞋望了眼,脚尖蠢蠢欲动想踩一脚,可最后又怕黎星灼讹上他,他忍住了:“遇见你就很烦,没遇见之前都好好的!”
这纯属就是在迁怒了。
黎星灼哪能看不出来,被他气得直挑眉,但要说真想对他干什么,又好像没有。
一旁的其余公子哥,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那一边。
看黎星灼气得眼冒金星,眼睛却一直盯着叶悯希,没挪开过……又见叶悯希对着黎星灼说一句顶一句,柔软白皙的指腹却一直揪着黎星灼。
但那真的是叶悯希吗?
以往的叶悯希,两面三刀,横行霸道,爱折腾人,看见就讨厌。
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柔弱不堪,脆弱可怜,让人移不开眼,又这么黏黎星灼,好像没了他就不行。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悯希觉得和黎星灼说不清,干脆闭嘴。
他一不说话,室内重归平静,还是那白毛打破的:“都别杵着啊,宴会还没结束呢,还想不想继续玩了?”
“以梵,我找人送谢宥去医院,就我爹那家,医生都是自己的,不会有人乱说话。”
萧以梵有点走神:“嗯。”
萧以梵都同意了,那白毛下意识就想掏出手机叫人,然而墙角的谢宥却在此时站了起来,说:“不用。”
青年阴郁寡言,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现在,丢下两个字后又朝门口走去。
白毛看了眼萧以梵,见萧以梵不知道在看哪,没表态,也没敢说话,其他人也就更不敢,所以谢宥一路走出去,没有人拦。
毕竟这事说白了和他们没太大关系,当事人都选择了事,那他们还能硬处理?
众人彼此对视,都耸耸肩,该散场的散场、该继续玩的继续玩。
悯希有点难受,想早点回去,没注意到萧以梵投过来的视线,他跟在黎星灼身后,一起走出了一楼大门。
还没到盛夏,晚风很凉,被一吹,悯希身体颤了颤。
他目光瞥到黎星灼搭在臂弯的风衣,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能不能借你的衣服盖盖?”
黎星灼站在路边,脸色很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人出来,今晚从头到尾,他表现都很蠢。
真的,很蠢。
听到悯希的要求,黎星灼故意冷着脸,摆出和以前一样的神色:“盖哪,肚子?你想拿我衣服当肚兜?不借。”
悯希有些为难又认真道:“可是我姥姥说露肚脐会着凉。”
他穿的短袖衣摆很短,是露脐装,露着一片富有弹性的肚子,中间一颗圆巧肚脐,衣摆下方延伸出两根黑色蕾丝宽带,一左一右缠绕起来,勒着雪白肚皮。
在悯希眼里,是很露骨的穿着。
黎星灼收回目光,嘴唇抿成紧紧一条线:“穿的时候不见你这么想。”
如果那帮太子爷们还在这里,肯定会想,这才是黎星灼,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更不屑答应悯希任何要求,以此自降身份。
悯希闻言有点烦,他不太想热脸贴冷屁股,可他更不愿意一直露着肚脐,因为晚上回去肚子会痛。
他睫毛仰起、下巴微抬,用浸着一层水光的眼睛看向黎星灼,再度靠近黎星灼,开口道:“真不行吗?那我求求你呢。”
两人的距离一下挨得很近,悯希那只拿着手机的手,随着呼吸忽远忽近,好像随时都能碰到小腹上的沟壑。
黎星灼看向那只手,眉心猛地跳了好几下,脊骨立刻窜上一阵不正常的生理性麻意。
黎星灼想,他应该是恐同。
……男的但凡接近他,他身体就会不舒服。
“说话就说话,别凑太近。”
“拿着,”黎星灼给悯希递过去一个不自然的表情,把衣服往他怀里一放,“我去开车。”
……
……
悯希把黎星灼的衣服完全当挡风罩用,拿起两条袖子系在腰间,最后再轻轻一勒,好像真成了黎星灼说的肚兜。
他皱眉,把这形容词从脑袋里挥去,拿出手机想找找原主住哪。
刚点开外卖平台信息,远处大门口结伴走出来几个公子哥,似乎也都在看手机,看着看着,就发出骂骂咧咧的咒骂:“这什么鬼东西!”
声音实在太大,悯希又比较容易受惊,他朝声源看过去。
那发出声音的公子哥正好转头看见他的眼神,脸庞顿时涨红。
悯希的长相带点靡丽,眼尾微微上翘,致使他懒洋洋瞥过来的目光,有一种勾人精气的妖媚。
公子哥吞口水,竭力装出平时那随意、人模狗样的语调找补道:“你们收到没?这信息,说什么半年后的今天就是我的死期,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