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走至他身边,如实汇报道:“少爷,手术很成功,比起我以前做的,就像一场微创手术,悯希身上只有一小道缝合线,回去多吃点多养一养就能恢复如初。”
沈青琢能听出他没撒谎,玻璃内的悯希依旧纤细,干净,美得惊心动魄,似乎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微蹙着眉喘气。
沈青琢在他脸上停留许久,眸光一顿,缓慢地转到另一边。
保温箱里的婴儿白嫩至极,仅在床上蜷缩着手脚待了半晌,便摇摇晃晃爬起来,不哭,也不闹,踉跄着想朝悯希爬过去。
然而保温箱却将他阻隔,想靠近也靠近不了,他抿住嘴唇露出想哭的表情,又用力用脑袋撞了撞箱壁,想朝那安心的母亲气味爬去,但还是没能成功,只能卧起来不动了。
悯希红唇微张着喘息,那种异样感残留着余韵,让他现在还回不过神来,他勉强抬起眼皮看了眼天花板,便重新闭上眼睛。
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惊悚是肯定有的,可也有一颗巨石落下的轻松感。
生都生出来了,以后就不用担心肚子痛了吧?
怎么这种破事也能让他撞上……
悯希舔了舔干燥的下半唇瓣,又睁开眼睛,这一回,他貌似感觉到玻璃外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微微一愣,偏过头想朝外面看去。
然而脸还没彻底扭向玻璃那一侧,他就猛然听到一道重重的撞击声。
悯希一愣,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就见原本卧着的男婴不知何时又爬了起来,正在手脚并用地扒拉着保温箱,还没长牙的嘴里不断发出“嗷、嗷”声。
仿佛在吸引母亲的注意力,而真的成功了后,男婴便咯咯对悯希咧唇笑起来。
悯希:“……”
怎么和谢恺封一个劲,他看看别人都不行?
婴儿没太大重量,所有心肝脾肺加起来,也就几斤,比平常婴儿小一点,也算是早产儿。
悯希眼睫湿濡,重得睁不开,仅仅看了眼大概轮廓就重新闭上了,婴儿具体样子没看清,但肯定不是像他,就是像谢恺封。
虽然知道不该迁怒一个无辜的婴儿,但悯希现在还是不太想看到和谢恺封相关的人和物,要知道,这个孩子他原来是打算打掉的,他根本不会有机会出生。
悯希闭上眼睛装睡。
男婴见状,扒拉了两下箱壁,委屈巴巴地收起手来,再次躺下。
下一刻,玻璃外的沈青琢肩背蓦地绷紧起来。
他对别人的孩子没有任何想要怜爱的想法,甚至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他从指腹到全身,都立刻升起了排斥感。
这不是他的,是悯希和谢恺封的。
是悯希和谢恺封的。
谢恺封的……
沈青琢眼中不断浮起异样情绪,又被极力压下。
平躺在保温箱里,还在努力吸引悯希注意力的婴儿,身上没有一点皱巴,他丝毫没有一个初生婴儿该有的闹腾劲,只一味地想要和母亲贴贴。
对于沈青琢这么大一个人的存在,他理都不理,甚至也不畏惧,在发现自己碰不到悯希也不能让悯希看向自己后,他手脚用力,艰难地翻过身子,趴在了箱子里。
一双大眼睛安静地望向沈青琢。
沈青琢皱紧眉。
此情此景,让他以为是谢恺封在看自己。
为什么会这么烦躁。
是因为男婴是谢恺封的孩子吗。
不对,不算是……
大概是因为男婴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悯希曾经和谢恺封做过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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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521快乐老婆们[摸头]
第35章 催眠(35)
谢恺封从度假山庄出去后没有回家, 此时此刻的他坐在一家打金店的橱柜前,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监督着老师傅的锻造进度。
老师傅挥汗如雨, 在那道比蛇蝎还毒的逼人视线中,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加上对方给的双倍酬劳, 他简直是以这辈子最卖力的姿态来面对这次的锻造。
又是十分钟过去,老师傅端着一个装在华丽盒子里的“项链”, 放到了谢恺封面前:“老板,你看看, 都按照你要求打了,有没有哪里不满意的?”
谢恺封单手抬起盒子,眯眼将里面的东西环绕一圈检查过后,弯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模样,这次锻造是达标了。
老师傅提起的一口气落下,又不由犯起嘀咕。
这位客人找他时说的是让他打一条项链出来,按照自己的脖子尺寸来打,老师傅干这行久了,别说打一条项链, 打个十二生肖出来都绰绰有余, 他满嘴应下这门生意,却在听对方提的要求时, 越听越不对劲。
再看看现在打出来的成品。
一圈真皮项圈, 后面系着卡扣,最前方的中部位置,则是刚刚打出来的纯黄金牌子,两边用以连接的铁环泛着冰冷的光芒。
这个样式哪里是项链?
分明是狗牌吧……
带在男人最脆弱的部位, 浓重的掌控欲都要渗透出来了,就差明牌告诉所有人,自己是独属于某个人的。
这实在是很侮辱人,也不知道是谁叫他来打的。
老师傅想对谢恺封施以怜悯的目光,却冷不丁想起刚才在锻造过程中,谢恺封饶有兴致的监督热情,还有那股挑剔的刻薄劲。
不像被别人逼迫的,倒像自己主动来的。
哈哈,怎么可能,哪有人那么贱?
大概是在用强撑的微笑来掩盖面具后的悲伤罢了。
老师傅最后还是对谢恺封投去了一道同情的视线,谢恺封却拿着盖好的盒子直直从他身边走过,没有看到他那怜惜自己处境的唏嘘表情。
项圈的照片被谢恺封用手机拍了下来,当他翻出悯希的联系页面,准备分享这款量身定做的项圈,并表达自己将要在上面镌刻“悯希”两个字的计划的时候,页面却提前他一步,跳出两条短信。
一张照片。
一条文字。
【你的孩子。】
目光从那四个字上面滑过。
谢恺封眉梢轻挑,太阳穴立刻抽动了起来,修长的脖子蹦出几道狰狞、清晰的青筋,呼吸也蓦然变急促。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看到自己的种会不激动。
哪怕他不在乎这个种是男是女,是死是活,甚至没有任何爱意,也难免心情会产生波动。
是昨天生的吗?
怎么这么突然。
太糟糕了……自己居然不在宝宝的身边,一定很痛吧?
他真是个不称职的老公,这种关键时刻,竟然没在产后抱住可怜巴巴的老婆,吻老婆疼得掉眼泪的眼尾。
而这孩子的突然降生也太实在出谢恺封的意料,他原本已经调动大量资金开创了一个医疗中心,只等悯希有反应的第一时间,便把人送进去的。
这之前,每一天、每一秒,他养的这支预备的庞大医疗团队,都在因为没诞生的婴儿耗尽千金。
谢恺封无所谓,钱是他最不缺的东西,只是他没有预料到,普通人需要的产前保健和护理悯希全都不需要,就这么猝然地生了。
不过没关系,悯希没受那些苦,更好。
微凉的夜风吹过,谢恺封又突然想起了以前在饭局上,听一个中年发福的老总无意说起的话。
对方老来得女,喜爱得不得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还说自家女儿比较文静,总爱躲在大人的背后探出小脑袋安静地观察世界,偶尔还会“啊嗯嗯”回应大人的话,前几天刚学会走路的样子更是萌得人心肝乱颤,像一团炸毛的小蒲公英晃晃悠悠就撞进人的怀里了,还举起两条小胳膊要抱抱。
只要有她女儿在,不管气氛多僵多闷,小家伙都能给它缓和过来,让大人围着她转,这就是幼崽的魅力。
“有血缘终究是不一样的,司空见惯的东西,放在自己孩子身上,简直太奇妙了……”
那老总曾经这么说过。
比较久远的话,在这一刻变得清晰,也更有画面感起来。
谢恺封想象着小版悯希跌跌撞撞走路的样子,嘴角露出些微笑意。
直到他将那张照片放大,真正看到上面婴儿的长相后——
笑容更甚。
新生儿因为长期待在母体里,分娩过程中又受到产道挤压,诸如此类的种种原因叠加,投射在身上便会出现面部皱缩水肿甚至不对称的现象。
在差不多三到六个月左右,婴儿面部脂肪增厚,头骨发育增快,水肿也消失了,五官才会有明显的外貌特点。
通俗来说,就是能看出长得像谁了。
而悯希发来的这张照片里,一个男婴躺在保温箱里,伸手按在箱壁上,睁着黑紫葡萄一样的大眼睛,认真凝视着某个方向。
不用多想也能知道,这崽子一定在注视着悯希,兴许还想拳打脚踢将这块保温箱打破,再闯出去奔到悯希怀里讨糖吃,现在就这么粘人,谢恺封都能想到,这兔崽子一旦长大,会是个多么油嘴滑舌的种。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
照片像素极高,也极度清晰,能让人清楚看到保温箱里的婴儿五官,男婴的皮肤吹弹可破,完全没有水肿和畸形现象,眉毛舒展,鼻骨也比寻常婴儿高,甚至四肢的比例也极为优越。
从哪方面都能看出来,这个耗时不到几个月就蹦出来的怪胎,不用精心调养上六个月,现在就已经具备明显的外貌特征了。
那些常理对他来说不适用。
而他现在的眉骨,轮廓,鼻子,嘴巴,都已经具备了初步的雏形,能清清楚楚看出,与屏幕外的谢恺封有一定的相似之处了,再长大一些,或许就会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大版谢恺封。
再放大眼睛处,还能看出些许细长的挑起弧度,与悯希的眼型别无二致。
总而言之,这完完全全的,就是他的种。
谢恺封听到自己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和心跳混杂音,无比清晰,将他拖到无上云端,心情都变得飘渺,他按捺住那前所未有的、古怪的情绪,长按住这张照片。
下一刻——
身处各地的谢宥、谢澈、黎星灼、沈青琢甚至悯希的室友曲庄,在同一秒里,莫名其妙收到了一张男婴的照片。
谢恺封:猜猜这是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