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闻言愣了一下,“……嗯?”
孤江藏夏猛然回过神来,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语有多暧昧,被黑色口罩遮挡在后的白皙脸颊瞬间烧得一片通红,就连脖颈也染上了旖旎动人的粉色。
他慌乱地躲开了刺猬头少年略带探究的目光,抬手指向前方,忙道:“公交车快要进站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伏黑惠看着兔子一样火速窜逃离开的黑发少年,微微眯起了幽深的绿眸。
——他又一次察觉到了藏夏喜欢着自己的信号,这真的只是他的错觉吗?未免太过频繁了些,让人实在无法不去怀疑某一种可能性。
*****
在公交车上落座之后,患有晕车之症的孤江藏夏顺理成章地开始闭目养神,直至到站的时候被伏黑惠提醒下车,他才敢睁开紧闭的琥珀色猫瞳。
他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好友,刺猬头少年神情淡漠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说道:“走吧。”
两人按照电子地图的指引,朝着苗木市场走去。
伏黑惠没有提起他们上公交车之前发生的那个小插曲,似乎并未留意到孤江藏夏说了什么。
孤江藏夏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觉得有些失落。
——明明已经决定了永远不会透露自己对惠的真实心意,要与惠做一辈子最要好的朋友……可有时候,他竟然也在期待着惠能够发现自己深藏在心底的恋慕。
两个少年并肩走进了热闹的苗木市场,三月与四月都恰好是栽种新苗的时节,前来苗木市场购买幼苗的人自然不少。
孤江藏夏被伏黑惠牵着在人群中穿梭,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售卖银杏树幼苗的店铺。
黑发少年掏出手机,打开了备忘录,将提前写好的一段文字展示在了店主的面前——
[您好,我想购买一棵银杏树的幼苗。]
伏黑惠:“……”
——忍住,不能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藏夏这么购物了。
店主微微笑着问道:“这位客人想买雌株还是雄株?”
孤江藏夏低头打字,然后再次向店主展示备忘录——[雄株]。
*****
不一会儿——
两个少年分别抓着银杏树幼苗的两端一前一后走出了苗木市场,碍于这棵银杏树幼苗的存在,两人现在也不方便坐公交车,于是就选择了步行返回孤江宅邸。
伏黑惠走在前面挡住了来自路人的目光,他随口问道:“为什么特意要了雄株?雄株和雌株有什么区别吗?”
孤江藏夏亦步亦趋地跟在伏黑惠的身后,看起来十分乖巧,“因为雌株会结果,这些果实在成熟之后会散发出腐臭的味道,所以最好还是种植雄株。”
伏黑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孤江藏夏看着刺猬头少年挺拔的背影,虽然路人频频侧目,但因为伏黑惠就在前面,再加上他还戴着口罩,所以就算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关注,他的心情也很平静淡定,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惊慌。
但就在这时,有个身穿职业套装、手上拿着话筒的年轻女性走了过来,笑眯眯地拦住了他们,“两位好,我是日本电视台《月曜夜未央》节目组的采访记者,请问可以耽误你们一点时间,采访你们一些问题吗?”
扛着长枪大炮的跟拍摄影师就站在不远处,将相机的镜头对准了他们。
孤江藏夏:“……”
——救命!他刚才不该夸下海口!就算是试炼也要循序渐进吧?怎么一下子就从普通级别的难度晋升到了地狱级别的难度?
伏黑惠皱了下眉,回头瞥向黑发少年,问道:“可以吗?藏夏。”
孤江藏夏察觉到采访记者投来的视线,以及跟拍摄影师聚焦过来的镜头,简直要吓晕过去,他结结巴巴道:“可可可、可以的吧?”
采访记者:“噗!”
孤江藏夏:“……”
黑发少年立刻鹌鹑一样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到了好友身后。
采访记者忍着笑意说:“多谢两位接受我们的采访,那么,第一个问题是,两位都是埼玉县本地人吗?”
伏黑惠:“嗯。”
孤江藏夏点点头,小声说道:“是的。”
采访记者又问道:“第二个问题,两位觉得埼玉县相较于日本的其他县,有什么厉害之处?”
伏黑惠面无表情地说:“离东京比较近。”
采访记者忍俊不禁道:“虽然这是事实,但总觉得埼玉县的居民听了会不高兴,毕竟这完全就是在夸东京厉害嘛。”
伏黑惠思索几秒,淡淡补充了一句,“埼玉县比千叶县距离东京更近一些,从这一点来看,埼玉县赢了千叶县。”
孤江藏夏紧紧攥着好友的一片衣角,肩膀克制不住地耸动起来,“……噗!”
采访记者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非常不好惹、疑似是不良少年的家伙竟然这么有梗,要不是她的职业素养够高,她此刻恐怕已经爆笑出声了。
她笑吟吟地调侃了一句,“埼玉县和千叶县的第N次PK,埼玉县获胜,现在轮到千叶县的居民不高兴了。”
伏黑惠神情冷淡地说道:“无所谓,反正我又不是千叶县的。”
“……”采访记者憋着笑看向躲在刺猬头少年身后的另一个采访对象,“这位埼玉县本地人觉得埼玉县有什么厉害之处?”
刚刚放松了一点的孤江藏夏立刻又紧张了起来,他从好友身后探出一双琥珀色的猫瞳,说道:“那个……《一拳超人》的主角也叫做‘琦玉’,这一点其实已经无敌了吧?”
伏黑惠以拳抵唇,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噗!”
采访记者:“……的确如此呢。”
——你们两个的节目效果也很无敌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关西呢。
第二个问题告一段落。
采访记者看着刺猬头少年抓在手里的树苗,忍不住问道:“两位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伏黑惠答道:“银杏树的幼苗。”
孤江藏夏默默地在他身后点头,小声补充,“准备种在我家的庭院里面。”
采访记者很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探究欲,“日本人通常都更喜欢在庭院里面种植樱花树吧?你们为什么想种银杏树呢?”
伏黑惠转头看向身后的黑发少年,说道:“这是他做的决定,你问他吧。”
孤江藏夏面对递到眼前的话筒,只能攥紧伏黑惠的衣角汲取了些勇气,然后颤声答道:“……因、因为银杏树代表着永恒的友情,我、我想和惠做一辈子最要好的朋友,所以决定邀请他一起种下这棵银杏树。”
伏黑惠“嗯”了一声,淡淡说:“我们还打算在树坑里面放两个时间胶囊,里面会装上我们写给十年后的彼此的一封信。”
“哇!好浪漫的想法!”采访记者脸上不禁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看来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那就祝福两位十年之后还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
“谢谢你的祝福。”伏黑惠微微颔首,问道:“采访结束了吗?”
采访记者:“是的,感谢你们的帮忙!”
孤江藏夏小声说道:“不、不客气……”
伏黑惠:“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孤江藏夏忙不迭跟在他的身后一起离开,直至走出了采访记者和摄影师的视野范围,才彻底松了口气。
一则是因为终于不用面对镜头与陌生人的提问。
二则是因为幸好这位采访记者并不知道银杏树的花语是什么,没有当着伏黑惠的面拆穿他的谎言——毕竟,银杏树的花语可不是永恒的友情,而是坚韧、沉着、纯情……以及,永恒的爱情。
或许对于十几岁的少年人来说,所谓的“永恒”还太过遥远,光是从口中说出这个词语就有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感觉。
但孤江藏夏无比确信自己的心,在与伏黑惠分开的那些时间里面,与日俱增的思念犹如蛛丝紧紧将他缠绕,而他现在也已经做出了那个足以颠覆自己未来的决定。
第98章
孤江藏夏在尚且年幼的时候,就已经规划好了自己未来的职业道路。
——承袭石山寺的座主之位,在YouTube上当一个从不露脸、从不说话的琵琶演奏者,安稳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虽然是个难以拒绝他人请求的社恐,但对于触及底线的事情,他并不会轻易被人动摇。
——在与伏黑惠成为朋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他都没有想过要改变自己的目标,所幸,伏黑惠非但从来不会逼迫他,反而还会替他遮掩咒术师的身份。
可在一次又一次跟随伏黑惠执行祓除任务的过程中,他的想法被一点点地改变了。
原来他的生得术式可以拯救那么多被咒灵伤害的人,原来他和伏黑惠的战斗默契竟然这么高,原来他也能够变得如此强大……
而他真正产生了放弃安稳生活、成为与危险相伴的职业咒术师这个念头,是在寒假期间。
年初石山寺举行正月法事活动,孤江藏夏作为未来座主第一候选人也从天还未亮忙到了傍晚,等他回到宿坊休息的时候,才看到了伏黑惠几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在分开的这些日子里,他们每天都会与彼此分享自己的生活动态。
但伏黑惠今天的日程有些特殊,他去参加葬礼了。
死者是曾经与他一起执行过几次祓除任务的一位二级咒术师。
[邪恶海胆]:没想到只是将近半年没有跟他碰面,再见面就只能看到他的遗体了。
[邪恶海胆]:他也算是幸运,至少还保留了全尸。
然后孤江藏夏才知道,原来这已经不是伏黑惠第一次参加认识的咒术师的葬礼了,所以他的语气才这么轻描淡写。
咒术师的生命是如此地脆弱,伏黑惠早已接受了这一点,仿佛就算死的人是自己,他也毫不在意。
孤江藏夏敏锐地察觉到了好友话语中隐约流露出来的自毁倾向,顿时有些提心吊胆。
那天晚上,他久违地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的他已经成为座主,正在主持一场正月法事活动。但在法事活动刚结束不久,他就收到了伏黑惠在执行祓除任务的途中不幸身亡的噩耗。
孤江藏夏狼狈地哭着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那天之后,他的心里就萌生出了成为职业咒术师这个念头。
——无法接受惠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死在与咒灵的战斗之中。
——他明明可以挽救对方的性命,但却因为两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错失了这个机会……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他一定会后悔的!
*****
种好银杏树幼苗之后,孤江藏夏和伏黑惠并肩坐在廊檐之下,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闲聊了起来。
但伏黑惠放松的心情,终止于孤江藏夏冷不丁冒出的那一句——“惠,我决定成为一名职业咒术师”。
伏黑惠:“……”
他僵硬地转头看向黑发少年,面无表情地问道:“藏夏,你刚才说了什么?”
孤江藏夏重复了一遍,“我决定成为一名职业咒术师,等到国中毕业,我们一起去东京咒术高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