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嘴唇紧抿,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偃书的眼睛,眸中漆黑的一团悄然放松,逐渐也映出些极富生机的、漂亮的绿意来。
那是江偃书的颜色。
好一会儿,等到江偃书看似有些不耐烦的皱起眉,闭着嘴巴,哼了声。才像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蠢事似的,脸瞬间涨红。
他急急偏过头,往后退一步让开路,红意从黑色冲锋衣领口露出的一截苍白脖颈一直蔓延到耳尖。
好像还在抖。
这么不禁逗的吗?
江偃书有些想笑,也的确是笑出来了。
眼尾翘起,眼睫毛微微弯着,一双绿色的眼睛里笑意明显,带着恶劣促狭的快活。
像遇到有趣的人类就可劲捉弄的小坏猫。
明艳柔软,又生机盎然。
总不会有人会怪罪这样的小猫。
于是江偃书发现闻箫的耳尖更红了。眼神躲闪,更是不敢看他。
四移的视线似乎也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江偃书身后确实没人后,才小小的松了口气。
周盛本来也想跟过来,可惜闻箫在来之前特意说明了自己只想见江偃书一个人的意思。
江偃书来之前,周盛还在车里给他讲了不少关于闻箫以前的消息。
可惜江偃书都没仔细听。
周盛一看他眼睛垂着没什么精神的无聊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没好好听,他在心里叹气,给他从车载冰箱里拿饮料。
“总之——你千万别和他生气。”
……
但直到现在为止,闻箫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可能会让江偃书对他生气的事——
反倒他的不少小动作都格外让江偃书觉得有趣、开心。
也许闻箫在他面前的样子是装的。
但江偃书对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向来不太在意。
甚至偶尔看这样的小小心机也觉得可爱。
(肯为他花心思就好jpg.)
他很少遇见像闻箫这样看起来敏感害羞的人。
他们大多同样强势、热情大胆,又或者看似柔弱实则眼中毫不掩饰野心。
他没从闻箫的眼中看见这样那样的情绪。
他看向他的眼睛,很干净,
很舒服。
那点在旁人看来实在有些怪异的纯黑色瞳孔连其中一点小小的情绪也不能被很好的隐藏住。
爱意也无所遁形。
会所的顶楼包间极富设计感,但只有两个人也显得过分空旷。
他坐在江偃书对面的椅子里,和江偃书相距不远也不近。
手指搭在身侧,有些紧张的蜷起,像是想要努力找一些话题,好能逗逗他开心,让这场见面不那么让人失望、讨厌。
他似乎想了很久。
然后他从一个同样黑漆漆的包里拿出了一本很厚的本子。
把它放到江偃书面前。
本子看起来很新,拿到手里的小牛皮质感的外壳也很柔软。上面夹着一支黑色漂亮的钢笔。
江偃书把它拿起来。翻开,
里面却写满了五线曲谱和各种符号汉字。
甚至很多地方的字迹潦草,像是灵感乍现于是匆匆放下手里的事立马记录下来。记录者甚至在另一页贴心地把整个谱子又重新誊抄了一份。
字迹更加工整好看的那种。
江偃书只是粗粗看了一眼。但入目的一些音符迅速在他脑中转化成一段旋律。
很漂亮。
都是很漂亮、很动听的曲子。
甚至让他只是看着,身侧的手指却不由自主的轻拨两下,
……要是现在手边有一把吉他就好了。
这里面的每一首,放在外面,也许都会成为让许多人争抢的好曲。
但现在,
这里放着一整本。
而闻箫却只是矜持的、拿出了其中的一首。拿给周盛看,证明他的存在。
现在却像个昏头仔,只是为了和心上人找一些可有可无的聊天话题,便一股脑地,毫不犹豫把它拿出来给他随意把玩。
毫不在意这是个怎样的宝藏。
“好棒哦。”
江偃书终于合上本子,那本本子还放在他的膝头,修长指骨轻轻按在上面,指腹柔软处也被压出一点梅花似的红印。
江偃书抬眼去看他,却只看见闻箫低下的头,还有头顶一道漆黑的发旋。
像是在专注地看着什么。
他便也从善从流顺着他的视线来看。
那道视线最后落到自己的手上。
在想他手底下的那本曲谱么?
是……想要夸奖?
这些曲子的确足够好,再大的夸奖给他他也是受得的。于是他很自然的开口,吐露甜蜜的夸奖:
“好棒哦。”
“这些曲子都很棒。”
闻箫怔怔抬起头,看到了江偃书弯起的绿色眼睛里闪着笑意。明明是稠艳锋利的长相,可笑起来的时候,眼弯眉也弯,嘴角翘起,连看起来危险明艳的红色眉钉被衬地也只让人觉得可爱。
……好可爱。
……好漂亮。
哪里都可爱,哪里都漂亮。
世界好像也因为他眼中存在的另一个存在而重新变得闪亮、漂亮。
压在他心口的世界是黑色的,连空气里也是压抑的黑色影子。这样的世界他本习以为常。可是,灰蒙蒙的天空陡然破开一道缝隙,紧接着,背后的阳光便从这道缝隙里透进来……
最后落在他身上。
那道光明亮炽热,让他心口发烫似的,无望伸出的手掌中心,赫然绽开一叶小草。
“和你调的酒,一样的棒。”
……
在无数个夜晚,热热闹闹的酒吧里,包间里荒唐大笑的戏剧之外,永远穿着黑漆漆制服的男人所在的安静角落。
是和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安静。
男人看起来是这里的调酒师,
他会调酒,各种酒液玻璃杯在他手上旋转的更加迷人绚丽。
可他不喝酒,这里也没人能喝他调的酒。
那些一杯杯被精心调制出来的漂亮酒液最后又被一起倒进水池。
没人敢和他勾肩搭背说这样过分浪费。
那杯冰蓝色的酒刚被调好,透明的杯壁上逐渐凝出水珠,欲落不落。旁边就是颤动欢呼着的舞池,他垂着眼睫,却只觉得无聊。
一切都很无聊。
他端起那杯酒,想要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把它倒进水槽。
手被另一只手突然抓住了。
那只手比他手大了一圈,指骨修长,戴满了各种造型夸张的戒指。
硌地他手心有点疼。
有点奇怪。
他想。
他甚至没有抬头,就迅速把这点怪异归结于他的一些奇怪的刻板印象。
这只手很好看,把上面戴着的夸张戒指也衬的清秀起来。
不难想象这只手的主人应该是个怎样张扬热烈的人。
可是握着他的手心却是冷的。
比他的还冷。
……
“好漂亮的酒。”
他耳尖动了一下,心底仿佛也被被这道声音震到。他终于抬起眼睛。
他抬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