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令扭头看向他眼里盛满可怜的泪,边摇头,边嘴唇哆哆嗦嗦张合,没有声音,但从唇形上,可以看得出他分明是在说——
你救我,不要听,我不要求,我求求你,我不要听了,求求你救我……
李沐风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青令,我答应过你嬷嬷,要好好照顾你,现在我就在让你知道那些人的真实嘴脸!”
李沐风转头看向地上的人,厉声逼问:“你说的这些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有什么可以证明太子殿下参与其中,是这一切的主谋?你要是说不出,我现在就杀了你!”
“李御医饶命!饶命啊!”
大何公公慌了神,拼了命地逼自己想证据,突然,他想是想到了什么,赶紧说:“有、有证据的,我记得,好久之前,第一次十四殿下带我们来寻九殿下麻烦之前,冷宫的主管王公公向我们问走了这间废弃宫殿的钥匙,说是某位贵人要,开始我们并不知道贵人的身份,后面我们才听他说,是太子殿下要走了那间宫殿的钥匙,李御医你若不信,大可去问主管王公公,去查记载册子,这些都可以证明……”
而听到大何公公这段所谓的证据的青令,则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被彻底击得粉碎,坠入进了深不见底的地狱。
废弃宫殿的事情,除却他,便只有那日挟持他的人知晓,如果说其他的事情尚可春秋笔法,那废弃宫殿这件事,则丝毫假都做不得。
原来,他早就在那个时候,被沈长冀盯上了。
串联了过去一切看似巧合的事情,中庸猝然尖叫一声,拼尽全力推开李沐风,跑出了房间。
而被推得一个踉跄的李沐风站稳身体,不仅不生气,也没有去追,看着冲入雨中的失魂逃离的背影,反倒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弧度。
自那次确认本该出宫的青令被带回了东宫,李沐风就隐约察觉到青令与暮云山昙花一现的阿泠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某日得知沈元聿突然处置了两个从冷宫调来不久的太监,李沐风立马从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派人把人抓回,却正好撞见了另外一批要杀这两个太监的人,冒险带回后,他便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所有的一切,尤其是对方裹住脖子,不然发现的举动,都侧面印证了这个中庸的另一个身份。
虽惊悚东宫中的那位竟敢做出这种事情,可李沐风的胸腔里却又爬出异样的好奇,在猜到中庸身份时,他去试过其他中庸的滋味,不如坤泽在床榻上,可越是如此,他越好奇,这个容貌平庸至极的中庸,到底是何等的滋味,居然让堂堂储君不惜花这么大的一场功夫,都要得到。
而看着刚刚的青令的反应,李沐风心里某种阴暗面得到了满足,倒也不辜负他这么一番辛苦筹算。
而一旁的大何公公见青令走了,爬了过来,脸凑到李沐风的脚边,哆哆嗦嗦哀求道:“李御医,我刚刚已经按你说的说了,你救救我弟弟,他真的快不行了,求你救——”
怔怔看着插进胸口的匕首,以及汨汨流出的鲜血,大何公公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嘴巴张合:“为…什么……我明明已经……”
李沐风则一边拿着帕子慢慢擦干净溅在手指上的血,一边站起身,像踢什么杂碎一般,把人踢开,在对方逐渐涣散的瞳孔倒映中,平静道:
“因为只有你们死了,才能让这个掺杂谎言的真相真正变得完美无缺,无懈可击。”
–
大雨滂沱,天雷轰轰。
青令奔跑在大雨之中,风雨无情扑打在他身上,可青令却无法让自己停下,直到重重撞上一人,一下子被撞得连连后退,失足跌到水坑里,溅起一大片水浪。
“哪个狗东西这么不长——”
本来他是得知东宫与南业国的那件事,立马急着赶来冷宫想要分享给冷宫里的那个中庸,却被意外撞倒,沈元聿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咒骂声,在看到水坑中浑身湿漉的纤瘦人形时,霎时卡住,不顾小成子打来的伞,马上冲进雨里,对着水坑里低垂着头的人说:“青令,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伤着了,快,我扶你起——”
“啪——!”
“别碰我!”
沈元聿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青令,你……”
“是不是很好玩……”
青令抬起头,满是雨水的眼瞳好似坠入深潭的玉珠,嘴唇可怜地颤抖,“你们一边指示人那样吓我欺辱我,一边看我被耍的团团转,还傻傻地觉得你们是好人,是不是还觉得我这个你们口中的孽种活该经受这些?”
沈元聿却一愣,紧接着,一股莫大的恐惧袭了上来。
青令知道了?!
他知道我和皇兄为了把他留在宫中,故意让人在宫外抢劫他欺负他吓他了?!
这一刻,沈元聿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东西,他满脑子都是“青令怎么会知道”“是皇兄告诉他的吗”“怎么办”“青令他竟都知道了”“我该怎么和他解释,他才会原谅我”诸如此类的想法,他此生从没有此刻这么怕过,怕得知一切真相的中庸会自此永不原谅他。
“青令,你听我解释!”
沈元聿抓住青令的手,手都在抖地小心解释道:“我和皇兄是为了把你留下才那么做的,毕竟宫外那么危险,你一个人在宫外,没有亲人朋友,肯定会被欺负的,我和皇兄都是为了你好,想着你被吓一吓,就会心甘情愿留着宫中,留着我们身边了……”
然而,青令却在听到他的这番话后,瞳孔一点点惊恐万分地放大,大颗大颗的眼泪随着雨水一起滚落,好像听到了一个世上最恐怖的故事,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是你们——那天也是你们——是你们让人做的——是你们让人那么对我的——!!”
雨里的中庸凄惨无比地尖叫一声,好似经受着世上最痛苦的酷刑。
沈元聿被他的反应吓得彻底慌了神,根本没有注意到青令口中的那个“也”字,他想要抱住惊恐失魂的中庸,阻止对方伤害自己,向对方解释,可对方却痛苦至极地挣扎并大喊:
“走开——走开——你们都给我走开!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
紧接着,那纤瘦的身体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量,沈元聿被一把推倒,只能眼睁睁看到对方逃离。
“殿下!”
小成子惊呼道,想要去扶水坑里的沈元聿,却听到浑身狼狈的少年呆坐在水坑中,任由雨水砸在他身上,失神喃喃道:
“小成子,你说,这一次……”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
青令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大雨中跑回自己冷宫的院子里的,更不可能注意到院门大开着,他宛如无魂傀儡一样跌跌撞撞挤开房门。
可他刚下意识把门勉强关上,一双手从身后黑暗中伸出,下一刻,身形纤瘦的中庸便一个火热滚烫的宽大怀抱不顾湿寒地抱入怀中。
还不等青令回过神来,一个无比炽烈汹涌的吻,已经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第55章
屋外大雨声沸。
屋内却有一对身影紧密如一体, 唇间黏腻水声愈深愈密。
终于再次尝得这让他这些天魂牵梦绕的滋味,天乾的全身的每一处仿佛都在狂欢疯腾,龙鳞琥珀的信香疯狂从腺体释放,并且试图无孔不入地侵染怀中人的每一寸肌肤, 好让已经没了自己气味的对方, 重新覆盖上自己身上的气味。
虽然怀中人也曾尝试挣扎,可在天乾的强力挟制下, 终还是退一步, 似放弃挣扎, 任由天乾把自己囚在怀中,先行满足他体内几近漫出的汹涌欲.望。
他的阿泠果然还是如分别那一日这么乖……
天乾一边细细品尝口中的娇嫩的唇瓣,一边忍不住这么想,只要他稍稍给出一点好,对方便会加倍地回报回来。
无论自己在床上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对方都会一声不吭地忍下来, 哪怕被他咬后颈咬得血肉模糊, 注入再多的信香, 怀中的中庸也最多只会用力抓住他的衣袖,即便把自己的指尖掐得泛白,却不会主动要他停下。
这个瘦弱的中庸, 是完全把自己胸腔里的那颗真心,鲜血淋漓地剖出来, 再用无比真诚纯洁的目光一点点捧到自己眼跟前了,却只希望身为狩猎者的自己,能少受一点罪。
想到这里, 天乾脑中的那颗在不知不觉中破壳发芽的种子,吐出了嫩绿的小片枝叶。
这颗小芽说是小芽, 也不过是他找不到更好形容这东西的词语。
就像一颗发芽后扎根在他脑子里,以吸食他喜怒哀乐为食的小芽。
这颗小芽是何时种在他脑中的,天乾并不知道,他也是在中庸第二次说出“他想离宫”时,才意识到这颗小芽的存在的,而那时,它已经在他脑中发芽扎根,还搅动着自己刺痛的神经。
没人知道,在一开始,天乾是曾经尝试压抑自己脑子里的小芽的,这也是他为何一开始并没有阻拦中庸回到冷宫的原因,毕竟,他不喜欢被人拿捏的感觉,更别说对方还只是个傻傻付出自己满腔心意的瘦小中庸。
可后面的情况却超出了他的预期。
在见不到的中庸的那些天,天乾脑中的这颗对于突然出现并破壳的小芽,不仅从没一日有过衰死的表现,还以一日为单位地体积迅速发展膨胀着根系,如滚雪球一般变大到无可阻挡之势,并最后到了天乾无法忽视的深入大脑的土层之下的地步,刺痛着他的神经。
一直到他现在重新把多日不见的中庸重新抱入怀中,并重新尝到中庸唇齿之间那平淡却又无比甜美,甚至有些着迷的滋味,才终于停止在他心头作乱。
天乾当然不认为这是爱。
身为东宫之主,天乾自幼便知晓,为皇为帝之人,最不能有的便是情爱。
情爱是王侯将相的美人冢,是无数英雄的折戟地,他不会犯这种错。
他脑子里的那颗小芽,天乾也只是把之当做不为了自身那药石无医的狂躁信香的一种表现罢了。
看,现在信香一得到安抚,这颗小芽便也安分下来,像根本就没有不存在过一般,温顺极了。
看来他做的那个决定是正确的。
天乾回想起他从下属口中得知中庸突然反常,甚至还再次提出想要离宫的真正原因,心头忍不住愈发舒畅。
对这个瘦弱的中庸,他最开始的确心存了想要把对方作为自己安抚自己狂躁信香的工具。
他当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强迫这个中庸为自己安抚信香,而之所以前期大费周折心计,也不过是因为,他不喜欢强人所难。
——迫使一个弱小的人屈服于自己,让他觉得太不体面。
他要对方心甘情愿。
如果可以,他甚至不介意在在这个小玩意面前演一辈子风光霁月的谦谦君子,好让对方留在自己身边。
虽然中间出了些许差错,但最后也都被他纠正过来,并且还让对方更加依赖自己。
但无论他待这个中庸如何好,归根结底,也无异于在养护一个好用的工具。
而这也是他为何会没有拒绝南业国以“五城为嫁妆”的联姻,甚至连没有为此提前骗一骗中庸的原因之一。
虽然他的确从来没打算碰那个连信香都还没有的南国公主,但把中庸留在身边以此安抚自身信香,与他接受南业国的联姻请求,他从没想过会有什么冲突。
即便有冲突,那也不过是把中庸提前藏起来罢了。
至于这个中庸会有什么想法,他根本没有想过。
可他没有想到,中庸竟然会介意起这桩联姻,甚至以“离宫”作为要挟,逼自己做出取舍。
而且更让天乾出乎意料的,他本该认为中庸觊觎了他不该觊觎的身份与地位而感到愤怒,可实际上,当他听下属回禀中庸是得知自己即将纳南国公主为太子妃后变得失魂落魄,甚至还赌气想要“离宫”,他不仅第一时间不是生气,反倒为素来只会委曲求全自身的中庸现在居然自己吃酸捻醋,甚至赌气逼他做出决定时,不仅先前因中庸贸然提出离宫而激起的愤怒顿时消失,他还罕见感到一丝莫名的愉悦情绪。
更别说,他脑子里还有那颗因信香没有得到中庸安抚,而持续刺痛他头皮脑肉的小芽。
如此一想,即便付出那等代价,能哄这个中庸留在自己身边,也是值得的。
来回吃着怀中人的唇舌,天乾觉得怎么怎么吃都吃不腻,甚至还想更进一步,一点点凿开中庸柔软狭窄的内里。
但怀中毫无反应,僵硬得宛如将死木头的身体还是让天乾忍不住皱了皱眉。
可马上就又释了眉。
这是在怪他私下想要娶他人呢,他理解,但他也敢断言,只要他把自己来此之前做出的决定告诉他,这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中庸绝对会如以前一样喜欢他,唤他是他唯一的夫君。
松开唇。
怀中的中庸似是因为刚刚被吻得太久,偏着头,看不清眼,只有一片薄瘦的胸膛在他臂弯里微微起伏,天乾只看到那两片被自己亲得微肿的两片唇瓣微微张合着,艳红勾人,似暗夜里的梅。
天乾忍不住喉结上下滚动,抚摸着中庸柔嫩的脸颊,低哄道:“阿泠,以后下雨就别出去了,你看你全身都湿透了,另外,我已想办法把南国公主的联姻对象换成了别人,你莫要生气了,更别再任性,说要出宫,宫外那么危险,你是知道的……”
“不…”
这一刻,沈长冀几乎以为是多日前中庸的那句话在自己脑海中的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