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别寻短见啊!”
一股力从后面环住他,猛地把他抱离危险江浪,一起摔在甲板上。
对方不顾砸得剧痛的腰,张口就对身下抱着的人说:“你别寻短见啊!”
青令一愣,望着眼前一脸忧急的对方,小声说:“我、我没打算寻短见,我只是想拿住我的发带……”
说着,张开手,露出掌心的发带。
“什么?”对方回过神来,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意识到二人是以这么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马上从中庸身上滚开,并十分不好意思,“对、对不起!我刚刚看你上半身都在船外面,还以为你想不开。”
青令被对方小心扶起来,摇摇头:“是我刚刚动作太危险了……”
对方看着中庸的脸,“很奇怪,之前觉得你和南清不仅身形相似,连脸也真的很像,今天却不这么觉得了。”
在船上的这些天,青令根本不敢用热水洗脸,生怕自己真正的容貌露出来,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直只用冷水稍稍擦脸,还是多少带去了他脸上的药膏,他有些心虚,问:“南清和你是亲兄弟吗?”
对方摇摇头,答道:“不是,虽然我们两家是世家,但其实我与南清在一个月前还不认识对方,你信吗?”
或许是说到了南清,对方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因为我自幼陪王太…陪人去了北方,等回来时,才知道他家中遭逢大难,所有人都以为他家中已经无一人在人世,还是三个月前,我才知道他还在世上,这才在北方找到了他,可是……”
说到这里,对方叹了口气:“但那时他身患绝症,我寻到他的时候,他已寿数将无,为了能让他还留有生机,我便带他来了北方,寻找那传闻中能救人,却被送到北朝的青翎雀,可是……”
对方没有再说下去,但后面的事情青令也都知道了。
南清替他死在了那场东宫大火里。
青令低下头,内疚地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南清他……”
“这不是你的错。”对方摸了摸他的的头,“再说,能救出你,应该是南清他此生最高兴的事情。”
青令愣愣看向对方,听着对方说:“南清曾经告诉我,他觉得他这一辈子从没做过大事,就这么死后,也不会有人记得他,没有人记住,那便是真正的死亡,但现在不同了。”
“他救了你,你会记住他一辈子,他就还没有真正死去,不是吗?”
青令眼眶霎时热了,擦着眼睛,坚定点头,“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南清,他是给我第二次生命的人,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我会代替他,好好活着。”
越说,青令越是忍不住流泪,对方没有阻止他哭,而是默默递来帕子给他擦眼泪。
“抱歉,把你的帕子弄脏了。”
对于这个把中庸带出北都的人,青令同样抱有极大的感激。
对方可能知道,哪怕不知道,也可能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毕竟当初他是戴着一个金色脚镯出现在东宫大火之中。
然而,对方却从没问过他的身份,对外也说他便是南清,只不过这些天身体不适,不能见人。
青令对此十分感激。
“没关系。”对方笑着摇摇头,又很热心地问:“我看你的长相,其实不太像北方的人。”
青令低下头,慢慢说:“我听我嬷嬷说,我母亲以前是南方来的,但在我一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嬷嬷也说不清我母亲到底老家在哪……”
对方露出恍然的神色,又问:“听说你要去南方,想好具体去南方哪里了吗?南方可不像北方只有一个北朝,再往北,便是语言不通的外夷,南方有很多小国,你在南方有没有亲戚,如果有,到时候我可以送你去,”
青令本想还想说随便把自己丢在南方哪里就可以,毕竟他看这南方似乎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根本没有自己梦里那么多绚烂的花儿,更没有四季明媚的阳光。
对方却遗憾点点头,问:“那你在南方还有什么认识的熟人吗?”
青令刚想摇头说没有了,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说:“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冷宫经常有个南方来的哥哥会来找我,不仅对我很好,还教我识字,告诉了我很多南方的事情,甚至还许诺以后会接我去南方,只是我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
对方一怔,神色有些细微的变化,“那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他叫小……”
本要脱口而出自己喊对方的小名的中庸马上意识到不对,脸色有些红,从珍藏的记忆宝盒里小心翼翼捧出一个名字,拂去灰尘,说:
“他好像说过他的真名,他好像叫…叫冼、冼君同……”
然而,他一说出这个名字,却见对方摇头道:“这人不用找了。”
中庸一慌:“为什么,难道他已经死了……”
对方开怀一笑:“不,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我的意思是,你已经找到他了。”
青令一呆。
眉目疏朗的青年一笑,一股属于南方的温暖的风顿时从江上吹来。
对方如记忆深处一般抬手轻轻摸着他的头,笑着说:
“小青令,你的小南哥哥来履行承诺,要带你去南方了。”
恰此时,江外明媚金光刺破天际乌云,镌刻出二人的身形。
南方终于到了。
–
一连数日,偌大北朝皇宫都低压压的,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
御医署每个人不眠不休,终于在第三日,等来了栖梧宫的床榻上那人的睁眼。
“太子殿下醒了!太子殿下终于醒了!”
太子醒来的消息如阵风瞬间传遍了整个皇宫与北都上下。
有人如闻大赦地松了口气,也有人暗自捶胸顿足地叹息不止,也有人不知自己是喜是悲。
北景帝第一时间驾到栖梧宫时,沈长冀正虚弱地靠在床头,惜月与贺宵正捧着汤药侍奉跟前。
“父皇……”
“这次礼便免了。”
北景帝拦住了欲要下榻行礼的嫡子,做到床头,望着天乾苍白的脸色,问:“可有什么想和父皇说的。”
沈长冀眉目平静极了:“儿臣要谢谢父皇为儿臣拔除了心中魔障。”
北景帝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哦?”
同样露出震惊神色的还有一旁的惜月与贺宵。
沈长冀却自始至终神色不变,似真的勘破心魔,道:“儿臣先前为了一些儿女情长,犯了不少浑,自己却浑然不知,直到这次往阎王地府走了一遭,才彻底清醒,也知晓了父皇为儿臣的一片良苦用心,国师为北朝未来江山而煞费的苦心。”
“你既知晓我们的努力,那朕也就放心了。”北景帝嘴上这么说,眼睛却还深深望着床榻上的天乾,继续道:“其实你不知道,原本朕本来在那次除夕晚宴便想除掉那个中庸,那杯酒,其实一开始是想让你亲眼看着那个惑乱你心神的中庸被斩杀,才特意准备让你喝下的,没想到后面却横生了那般事端,后面朕见你为了强留下他,甚至不惜对外宣称他重病不起,才谋划了这场大火。”
“原来如此。”沈长冀点点头,却又似只是单纯好奇另外一个结局地问:“那如果儿臣当初真的放弃了他,让他带家眷去了北疆,父皇便是打算饶他一命吗?”
见天乾全程语气平淡得好像似乎在问一个无关重要的人,而非自己曾经无比心爱的美人,北景帝一边说,一边眼睛仍旧一直试图从那张脸上捕捉到一丝别的情绪:
“这般玷污我北朝皇室名声之人,能意外死在赶赴北疆路上,便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赐了。”
沈长冀似极其赞同地点了点头:“父皇的确所言极是。”
栖梧宫里这般父慈子孝的场面,一时莫名显得颇为诡异。
突然,殿外却传来一道悲愤无比厉声怒吼打破了这一切。
“你们凭什么要这么对他!”
沈元聿冲了进来,浑身发抖,脸上的表情写满不敢置信与激怒悲愤,明显是把方才殿里父兄二人的对话全部听在耳中。
他冲着床上只有病后疲累,脸色愈发苍白的沈长冀,流着泪大喊道:“皇兄,那日殿上你不惜饮下毒酒,也要拒纳太子妃,臣弟一直觉得你是真心爱着青令,会保护好他,所以臣弟这才彻底心中放弃了青令,但臣弟怎么也不敢相信他死在东宫大火中,更不敢相信刚刚却听到您与父皇这般些的话,难道你当初对青令的喜欢,竟全是假的吗?”
见沈长冀不出一声,沈元聿心寒到了极点,转头对北景帝控诉道:“父皇,青令哪怕不是您的孩子,他也曾经喊过您一声父皇,你何至于要如此对他赶尽杀绝啊!”
先前沈元聿冲沈长冀发难,沈长冀还一直没有变化,可当沈元聿直指北景帝,他却登时动了真火,手中抛来一物,径直砸向了沈元聿:“沈元聿,你怎么敢如此大逆不道对父皇说这种话!贺宵,把他拖下去,杖三十!于自己宫中关禁闭一月,不好好反省,就永远不要出来…咳咳咳!”
捂着被砸得头破血流额头的沈元聿九这么硬生生被拖了下去。
而北景帝看向被婢女安抚身体的沈长冀,终于收回了试探的心,“你好些休息,养好身体,朕百年之后,北朝日后还需要你担着。”
沈长冀面色腊白,仿佛刚刚的动火已经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但语气虚弱而尽显恭敬谦卑道:“儿臣谨记父皇叮嘱。”
北景帝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而把方才一切收于眼底的惜月则心中生出一股悲凉。
太子殿下心中真的已经完全不在乎九殿下了吗?
那九殿下枉死那大火中的仇,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然而,这些想法她也只能在心中想一想,再多的,她一个小小侍女,却也做不到了。
太子一醒的消息甫一传出去,便有一大批人前来见面。
不顾御医大病初愈,仍需静养的劝阻的沈长冀,在贺宵的搀扶下去了。
而刚刚沈长冀把汤匙砸沈元聿时,床上撒了不少药汤,沈长冀离开后,惜月便带人换掉床榻上的被褥。
突然,收拾被褥的侍女尖叫了一声。
“叫什么叫什——”
惜月正要出口训斥,却马上瞳孔一缩。
映入眼帘的,是床榻上似被人遮掩被褥下,强忍着心中喷涌仇恨怒愤,硬生于掌心捏碎,沾满淋漓鲜血,近乎化为齑粉的汤匙碎片。
第62章
“清清!”
碧空如洗的天空下, 大片淡黄小花点缀翠绿山野的山坡上,传来一声呼唤中,惊飞无数蝴蝶蜜蜂。
冼君同抬眸往四周看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身影, 转头问身后的半大少年:“白星, 你不是说他们来这里了吗?怎么没看见他们。”
“是啊,南清哥说他带他们来这里玩……”
白星挠着脑袋说话, 突然眼神一直, 冼君同察到不对, 可刚一转身,他便被五六个孩子扑倒在柔软的草地上。
“打倒大爹!”
“打倒坏大爹!”
嬉笑的欢笑声里,一个个可爱的小拳头一下下挥在身上,冼君同刚想把这些没规矩小崽子一个个提起来,每个收拾一顿, 耳畔却飘来一道清柔的笑声。
看到孩子们身后那道头戴花环, 正捂着嘴笑的纤瘦背影, 头上插了根杂草的冼君同无奈笑道:“清清, 你就任由孩子们这么欺负我吗?”
对方不仅没动作,反倒哼哼两声地控诉道:“谁让冼相爷一去西南就一去半个月之久,连一封信都不写给我和孩子们, 就该让孩子们给个教训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