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邑还讨好道:“只要靖王殿下与将军能让我们见一面陛下,除却这些珠宝,臣还可以把南业王室埋藏珠宝的位置告诉二位。”
沈元聿刚想泼盆冷水。
毕竟要是想要地图,他们照样可以把他们杀了后拿到,南业百姓的臣服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在北朝长时间的暴力镇压下,任何抵抗都是无力的,那些已经亡国的南方诸国便是前车之鉴,至于这些金银珠宝他们根本就不……
“好!”
沈元聿不可思议地瞪了过去,只见一旁的李沐风却拿剑挑起箱中一串璀璨的宝石项链,他怒问道:“李沐风,你要做什么?你难不成还真的贪图这些金银财宝?”
李沐风却骑马来到沈元聿边上,轻蔑地笑,“殿下,您在富贵堆里长大的,还是陛下胞弟,自然看不上这些铜臭之物,但臣可不一样,臣愿意上这战场,图得便是这些啊。”
沈元聿愤愤哼了一声,“本王会把这些事如实禀告陛下!”
说完,便拽着缰绳,驾马往回跑了。
而待沈元聿一走,见这黑甲将领答应,王昌邑刚要上前继续攀些关系:“将军果然与寻常人不同,难怪能——”
垂眸看着脖颈前的锋芒,王昌邑一点儿都不敢动,生怕对方一个手抖便刺穿自己的脖子,“将、将军,我们刚刚不是说好……”
“你手中要献给陛下的,应该不只有那所谓部族地图吧?”一边握着剑手中剑,李沐风一边漫不经心把玩着项链,道。
王昌邑还想狡辩,嘴角僵硬哈哈地笑:“怎、怎么会……”
脖颈突地一痛,王昌邑立马激动大喊道:“还有!还有一个人!我们还有一个人要献给陛下!将军,求你了,您可千万小心拿剑啊!”
一个人?
握着剑的李沐风挑了挑眉,目光看向车驾上,越过吓成鹌鹑的王君,最后落在了朦胧车帐中隐隐勾勒出的一道似正睡着的纤瘦身影上。
不知为何,李沐风看到那身影,突地心一跳。
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冷哼一声,“陛下不会接受任何美人的,更别说还是你们南业国的人。”
王昌邑马上道:“那不是一般的美人,那是陛…”
差点把话全部说完的他及时改口:“那是冼君同唯一的妻!”
冼君同的妻?
李沐风突然明白了王昌邑为何会觉得沈长冀会放过他们。
毕竟冼君同来北都为质时,是沈长冀这么多年唯一能看得上的对手。
更别说沈长冀还答应过冼君同,会放过他的妻。
李沐风甩了剑锋的血,王昌邑马上吓得瘫在地,捂着脖子,心有余悸地大口呼吸,好似一滩肉泥。
李沐风驱着马朝那王君车驾靠近,南业的王君早已匍匐跪拜,浑身发抖不已。
李沐风没有理他,而是想起一个月前曾经闻到的那股混杂着兰花与君子竹的坤泽信香,身体微热,他下意识想用剑挑起车帘一角,马上便能一窥这车驾中人的模样。
“将军!”
拿帕子捂着脖子的王昌邑跑了过来,“此人是献给陛下的,倘若将军你要……”
“胡说什么!”
李沐风大声呵斥,拽马远离,“本将军怎么会觊觎陛下的人,我只是想看一眼你们是否在这美人身上藏了什么毒药匕首,届时伤害到陛下,你们整个南业都不够给陛下陪葬!”
“臣自然知晓将军您是为了陛下!”
王昌邑马上磕头,抬起脸,挤出一个油腻的笑,“臣只是想说,此人性格刚烈,现在被臣拿药迷了,倘若不小心惊醒,非要寻死,将军便就不好给陛下解释了……”
对方这般说,李沐风也就不好再纠缠,只是丢下一句:“陛下申时会来此,你让人好生准备着,到时候可别让这人扫了陛下的兴。”
便让下属抬着那满满一箱财宝走了。
王昌邑松了口气,却又想到方才李沐风最后那一句话,猛地拧住眉,马上招来人,低声吩咐道:“你们……”
李沐风回到南云城的王宫,立马单膝下跪,“陛下,臣回来了。”
王殿中只吐来威仪一句:“你现在该在南央城。”
感受到王殿中落下的龙鳞琥珀信香,李沐风闷哼一声,还是咬牙道:“陛下,南业王君已表示愿意在下午申时南央城举办受降仪式,只要陛下愿意到场,此后南业永世为臣,有了他,接下来的南国五城,我们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
过了许久,李沐风都听不到王殿中一道声音,正在他心慌之际,殿中再次落下四字:
“下不为例。”
下一刻,龙鳞琥珀的信香撤回,浑身大汗的李沐风差点跪不住,只能一掌撑地,虚弱道:“谢、谢陛下……”
待李沐风安然无恙地离开,王殿中的沈元聿有些愤懑问:“皇兄,李沐风他手脚不干净,这一次敢在臣弟的眼前收受贿赂,之前指不定贪了多少,背着皇兄你做过多少……”
沈长冀睁开眼,淡淡道:“元聿,你怎么还是如此沉不住气。”
“我……”沈元聿一时噎住,最后还是低下头:“是臣弟冲动了。”
“下不为例,你亦是如此。”
沈长冀起身。
“为朕更衣。”
–
南业王君即将受降北朝武帝,此事一出,无数逃难的南业百姓尽皆愤慨不已,更有甚者,直接破口大骂:“国君卖国求荣,可耻至极,不配为君!”
末了,还会加上一句饱含痛惜的一句:“只是可惜我们相爷呜呜…相爷夫人他知道了不知该……”
而当无数南业百姓赶来南央城北城外,被漆黑铁甲拦在外围,只能怒视着最中央被李沐风保护在身后,似是无脸见人的南业王君与一脸激动急切的王昌邑。
李沐风目光扫过周围被玄甲卫挡住的躁动百姓,最终落在了身后的东西是,诧异的同时,鄙夷地笑了一声:“王昌邑,我该夸你办事利索呢,还是脸皮够厚呢?”
把为守国门而死的孤臣留下的妻献给敌国帝王,也能被对方装饰的如此冠冕堂皇,哪怕是自诩早已把良心出卖才换得如今地位权势的李沐风,此刻也不禁在这小国之臣的脸皮前甘拜下风。
王昌邑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还多得李将军先前的点拨,否则臣哪里想得到这些。”
李沐风心中冷笑一声,别开了眼,不再出声。
突然,南业百姓都感觉到地在震动,且越来越激烈,还以为灾祸突然降临的他们惊慌欲逃之时,却发现这震动并非地动,而是军队兵马的行进之声。
绣纹着黑龙的旌旗出现在山岭拐角处,下一刻,数不尽的黑甲骑兵如黑云般覆盖了过来,无数百姓吓得摔倒,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骑兵护卫簇拥着一辆足有普通房屋三层楼之高的巨大车驾一点点逼近。
而在那巨大车驾上,只坐着一人,龙袍加身,冕旒垂肩,容貌威仪,抬眸间似有雷霆落下,无人敢直视。
这便是初掌乾坤,便横扫南北,结束天下已千年分裂之久局面的北武帝。
已经被王昌邑事先提醒数次的南业王君颤颤巍巍走上前去跪下:“天威浩荡,圣德无边的北武陛下,蕞尔小国的南业君主前来受降,臣恳愿陛下接受我代南业所有百姓,永世为北朝臣民的请求,倘若陛下不弃,草芥之身为陛下之忠诚会如葵藿之心,永世不变。”
他从内侍掌中接过一卷古老的牛皮纸,谦卑至极奉上,瑟瑟发抖道:“此乃南业三百年所绘西南共一百零九个部族位置及地形图,还望陛下不嫌。”
此言一出,周围南业百姓无不怒目而视,可面对周围玄甲卫手中的凛寒兵刃,到底只能咬牙忍住。
而沈长冀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抬了下手,便有人从南业国君掌中取走了地图。
可马上,取而代之的便是他脖间一柄冰冷剑身。
面对剑下吓得魂飞魄散的南业国君,沈元聿冷冷道:“卖国求荣者,怎堪为我北朝臣民。”
同时,他还看了眼不远处的李沐风与王昌邑,本意是想给对方一个警告,哪知却看到了他们身后那盖着黑布的造型巨大车驾,心里莫名咯噔一声。
那是……
南业王君被吓尿裤子,却还是看向身后,涕泗横流地求救道:“王、王爱卿,怎么还不把那东西打开救寡人啊!”
王昌邑立马跪下:“陛下,我们王君除却南业部族地图,还有一稀世之宝,要献与陛下!”
沈元聿猛地皱眉,快速看向王昌邑身边的李沐风,发现对方面色不变,似是早就知道此事。
见帝王没有开口阻止,似是有些兴趣,王昌邑便壮着胆子,命人将黑布拉下。
下一刻,一个巨大的莲花造型的车驾展露于在场所有人眼前。
王昌邑又禀告道:“陛下,此物中藏着南业宰辅冼君同身上最大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句话一出,巨大帝王车驾上的帝王眉眼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冼君同身上最大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单是沈元聿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今日高墙之上面对兵临城下,还是那般如松如竹的身影。
可那般光风霁月的人物,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几乎是在场每一个人的想法。
而几乎是同时,那好像是被所有人的目光一瓣瓣剥开莲瓣的莲花车驾上便徐徐绽开,一片片,一瓣瓣,最外层的大花瓣剥开,然后是里面稍小的,最后露出的,是里面的白纱花蕊……
可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便看直了。
——因为在朦胧的白纱蕊心之中,赫然躺着一个人。
那人似在沉睡着,身上月白色衣衫轻薄,一头乌发顺长如海藻般披散于脑后,赤裸纤细的雪白双足与双手各被一对脚枷与手枷束缚。
——似被卑劣凡人设法受缚而被迫囚在人间的仙子。
虽因为蕊纱阻挡,故而看不清模样,可单看那朦胧身形,便世间无二的美人。
只一瞬,沈元聿便意识到对方的身份。
竟是君子相当日唯一放下身段求帝王饶过的爱妻……
可旋即,沈元聿便释然了,是君子相之妻又如何,反正他皇兄已经答应放过对方,对方当做救命稻草般献上,难不成对方认为他皇兄有那等癖好,会如此不耻地看上他人之——
仅剩的“妻”字,在白色蕊纱徐徐展开,露出里面那人绝世真容的瞬间,轰然在沈元聿脑中炸开,把他炸得七荤八素。
“肃静!”
而周围南业百姓见到莲台中心之人,突然爆出出躁动,李沐风几次下令镇压,还是听到无数人在喊:“是南清公子!”“是相爷夫人!”
就在他一边惊叹这位所谓的“相爷夫人”的南公子居然能惹得这些南业贱民看到他,比看到他们王君受降还激动时,一边转头看向莲台,望见看到那人沉睡的面容时,也不禁呼吸一窒,发自内心嫉妒起冼君同怎么会有如此娇妻美眷。
“噗通——”
突然的重物落地声吸引李沐风的目光,而看到是沈元聿失魂落魄得从马上落下,李沐风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再次抬头,却在帝王车驾上看见一道已站起身的高大身影。
李沐风猛地意识到,自己先前为了那一箱珠宝而错过的,究竟是什么。
故而当王昌邑与南业王君被冲进来的暴民带进人堆惨遭暴打而痛苦向自己呼救时,他理都没有理一个眼神,而是全程阴毒而痴迷地凝望着莲台上的那个人。
定鼎二年,北朝接受南方最后一位国王归顺,自此南北合壹,天下一统,改国号“秦”。
而这位创下千古不世之功的大秦帝王,却也在那一日,从高高帝撵上走下,从失魂跌坐的胞弟身边走过,一步步来到莲台前,俯下身。
——只为紧紧抱起自己失而复得的无二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