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觉得自己看几本小说就能读懂里面所有的套路,人家还有渲染留白和只能意会呢。”PPC道:“这下好了,你一张嘴,好不容易增加的爱意值又得倒退。”
“我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知心人。”金煦道:“但我知道,他不该应该因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情绪。”
“……所以,你刚才是故意逗他笑的?”
金煦终于给了手机一个眼神:“我刚才很好笑吗?”
他以为自己是在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木质精油混合着潮湿的水汽,像被风折断的老树清汁,浓苦被雨水稀释,只留下一线难得的清新。
金煦过来敲门的时候,才发现何毓秀已经睡着了。
浴室门没锁,拧一下就直接打开,熟悉的人躺在水中,身上搭了一条稍宽的毛巾,已经吸水下沉,牢牢黏连在身上 ,所有的曲线皆一览无余。
金煦走过去蹲在浴缸前。
定制的木质头枕牢牢托着他的头颅,浴缸也是经过了专门定制,主要是防止他睡着溺水的。
何毓秀是少有的喜欢在浴缸里面睡觉的人,尽管金煦一直不太赞同这一点,但因为何毓秀洗澡从来不会做特别通知,他能做的只有换掉他可能会躺下的所有浴缸。
好在何毓秀一向只在家里和晴晖庭泡澡。
金煦亲了一下他侧额,手指抚了抚他湿润的脸颊,思考了一下在对方不发现的情况下将滑溜溜的兄长抱出来的可能性——醒来倒是其次,万一对方受惊从他怀里摔下去可就是大事了。
他最终推醒了何毓秀,后者困倦地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拉起了水里的毛巾,眼睛瞪圆:“你……”
“吃饭了。”金煦道:“要不要我抱你?”
“……出去。”
金煦出去了。
何毓秀换好衣服,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却发现桌子上摆了一碟碟的油炸小吃,金煦正在往上面撒料,还开了一瓶冰可乐。
“大晚上的……”何毓秀道:“这不太符合你的风格。”
“高热量食品可以激活奖赏系统,提高血清素与多巴胺水平,适用于情绪调节。”金煦把可乐倒在杯子里,道:“而且这都是我亲手做的,卫生方面可以保证,偶尔吃一点没问题。”
“……”何毓秀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金煦看着他的表情,忽然道:“不然去阳台坐?”
正襟危坐和垃圾食品似乎不太适配。
何毓秀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跑去端了个小桌,摆在阳台之后又取出柜子里的蒲团坐垫,然后坐在上面看他,眼神期待:“这样可以吗?会不会感觉放松一点?”
“……”何毓秀走过去坐在他对面,金煦把炸物夹在他碗里,道:“没用签子,你刚洗完澡,应该也不太想弄一手油,尝尝看,狼牙土豆。”
何毓秀轻轻咬了一口,再次看向对方,金煦熟练地露出笑容,道:“好吃吗?”
“……好吃。”何毓秀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脆土豆?”
金煦反应了一下,道:“可能因为我没炸够时间。”
“……”
“骗你的。”金煦再次露出笑容,道:“我这么喜欢你,当然知道你喜欢什么。”
“……”何毓秀剜了他一眼,稍显沉闷的情绪却被调动了些许,他用力吃掉一大根土豆,哼道:“邱子舟说你故意让人换掉了他的男一,是吗?”
“不是。”金煦否认得很干脆:“我只是让杜浔朝业内打了招呼,以后要严格把关演员的业务能力。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只会好好精进自己的能力,他竟然怀疑是我动了手脚吗?”
何毓秀无奈:“你这边刚掐过人家,人家那边工作上就被卡,怎么可能不怀疑你?”
“你相信我就行。”金煦不太在意,又给他夹了两片酥脆的五花肉,道:“如果你今晚想好好睡觉,我们就少吃点,如果不准备好好睡觉,晚上我带你出去玩。”
何毓秀又一次吃掉他夹来的食物,就了口可乐,感觉沉甸甸的神经系统似乎真的在被高热食物激活,他嗯了一声,道:“我都洗完澡了……待会,想睡觉。”
“好。”金煦说:“那就睡觉!”
其实何毓秀觉得今日这炸串至少得配个小酒,但很显然,金煦既然给他开了可乐,就绝对不会再让他喝酒的。
昨天晚上都给他戴了体征检测仪,今天要是再喝,对方估计得建议他去医院醒酒了。
何毓秀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
饭后,金煦又按部就班地收拾了桌子,何毓秀则又去浴室刷了牙。
刚躺在床上,金煦就理所当然地上来了,脑袋压在另一个枕头上,与他躺在一起,然后转过脸看他。
何毓秀立刻躺平,闭上了眼睛。
他的思绪其实有点乱,毫无疑问,他对自己的血缘亲人其实没有一点感觉。活了二十九年,何毓秀即便在被金煦气得半死的时候、即便在明知道自己可能会被逐出家门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父母不可能不管自己……而不是亲生父母为什么要抛弃他。
二十九年,他只是在偶尔会有点困惑,他们为什么要抛弃自己,自己明明很健康,性格上面也没有任何问题,爸爸妈妈都那么喜欢自己,甚至他觉得,如果金煦是个正常人的话,也不可能会不喜欢他的……他很小就知道,他们之所以抛弃自己,是因为他们没福气,接不住自己这个福星。
可现在,他们忽然冒了出来。
他的手指在被子上微微绞紧。
他们……从金家这里,骗过钱吗?骗了多少?如今又想来做什么……?
明明已经很努力不去麻烦爸妈了,可原来背地里,自己给家里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啪”地一声。室内的灯忽然暗了下去,何毓秀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一个热腾腾的东西朝他凑了过来,有人勾着他的腰,直接将他抱在了怀里。
他怔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将额头抵在对方的胸口,手指轻轻捻住对方的衣角。
一双大手来到他的头顶,何毓秀的眼圈忽然有些发热,他又朝对方怀里凑了凑,竭力眨了好几次眼睛,才勉强将胸口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下去。
“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
何毓秀轻轻皱了下鼻子,声音带着细微的沙哑:“嗯?”
“你被绑架的时候,我追着车跑了很远。”金煦道:“马场的老师不在,我只有一个人,半路上遇到了来接我们的司机……”
车子匆匆停在他的面前,司机急忙从车上跑下来:“二少爷!”
他神色惊惶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孩子。如金煦所说,那一年他只有六岁,追车追了半小时,肺好像要被汹涌的气体撑炸,不等司机伸手抱他,他开口:“何毓秀被绑架了,马上通知我爸妈,报警。”
他取出本子在地上画了一张简笔画,将抱走何毓秀的男人背影等比例缩在了纸上,之后爬上了车,拿过平板开始查看地图。
凌川太大了,道路四通八达,那个时候监控也没有那么方便,即便他推断出了好几条路径,却都没有足够的科技辅助可以验证猜测。
他只能在家里和爸妈一起等待。
何若仪来回踱步,警方的大队长也在金家,焦急地等着电话。
金煦也把自己的简笔画给了对方,并且详细地描述了对方的身量高度和体格宽度,大队长倒是吩咐下去了,却也郑重其事:“这样的人光是凌川就不知多少个,我们想要靠这个找到对方,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如果我能再见到他,就一定可以认出他。”小金煦凝望着高高的大队长:“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最近的县城排查?如果他真的是本地人,我就可能找到他。”
但金绍霖阻止了他:“他到现在都没有打电话,金煦,你觉得他真的是为了钱吗?”
他跟金煦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对一个孩子,大队长露出了略显惊愕的表情。
金煦没有说话,但脸色明显更加冷漠了。
“我当时推断了很多种可能。”金煦说:“我希望他是为了钱,但我更担心,他是单纯的拐卖犯。”
前者他还有机会找到何毓秀,但是后者,日后再想相见就真的是大海捞针了。
“我们等了四天。”金煦将下颌放在他的头发上,轻轻蹭着,道:“我以为,他把你卖去了别的地方……”
他不知道什么叫慌乱,他只知道心脏有点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心口飞速流出。他看到母亲在哭,素来不抽烟的父亲一根接一根,眉头锁成一团,警察不得不暂时住在了金家。
但始终没有接到勒索的电话。
直到四天后,有人打来了电话,说他们在邱县见到了公告照片上的那个孩子。
“是个女人。”金煦低声道:“她说应该是照片上的孩子,但是一直昏迷不醒,可能需要送医院……”
金家所有人立刻跟着警方一起来到了医院。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邱县驻扎的派出所带着两个人走了上来。
女人神色焦急地抱着何毓秀走下来,何若仪浑身发软地扑了上去,医院匆匆推出推车,金煦眼睁睁看着她快速又小心地把何毓秀放在了上面。
众人随着推车一起冲入医院,何若仪一边跟着跑,一边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何毓秀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何若仪也被女警拥着,在一旁泣不成声。
金绍霖则后知后觉地对女人道谢,女人也在发抖,勉强扯着笑容摆手表示没关系。
随后,金煦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那样的高度与宽度,那样的走路姿势,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认错。
也匆匆地走过来,道:“玉芬,那孩子没事吧?”
神色同样焦急,但与正常关心路人的好心人却有所不同,后来金煦才知道,那是一种过分用力的表演。
他留在旁边跟金绍霖寒暄,金绍霖对着他再三表示感谢,金煦却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他很快就推断出了这夫妻俩到底在打什么注意,就在他准备直接拆穿他们的时候,女人静悄悄地离开了。
金煦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他知道,专业的事情只能交给专业的人,留在抢救室门前对挽回何毓秀的生命没有任何帮助。但如果想要把这两个人锤死定罪,仅靠自己的一面之词绝对不够。
他还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
女人扶着墙壁,看上去不像是个刚刚做了好事的路人,倒是与何若仪有几分相似,仿佛被差点丧子的悲伤打击的直不起腰。
她去了消防门后面。
金煦快速利用电梯上了一层,然后从上层的消防楼梯,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她。
她瘫软在地上,用手捣着嘴,泣不成声。
没多久,跟金绍霖说完话的男人便找了过来,他把女人扶起来,神色惊喜:“他们说会给我们一笔感谢金,虽然不知道多少钱……但子玉有救了,我们终于有钱给她治病了!!”
女人浑身发抖,男人还在低声:“还好,我没有给他们勒索电话……他们真的把我们当做好心人了,你说的对,这样,我们既不用被记恨,也一样能够拿到钱……难怪你要给他灌那么多迷药,你是不是早就想到……”
一个响亮的巴掌在消防楼梯内响起。
男人揉了揉脸,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哪个孩子你都舍不下,但他能进金家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你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好半天,金煦才听到女人的声音:“把子玉转来这个医院……让金家,知道我们的难处……”
金煦退出了消防门。
一切都像那个女人预料的那样。
他们借了一大笔钱把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转到了和何毓秀同一家医院,‘恰到好处’地被何若仪了解到他们的难处,面对把自己儿子送回来的这对好心夫妻,何若仪几乎毫不犹豫地资助了一大笔钱。
金煦坐在母亲身边,看着她和那个女人聊天:“你就放心收下,我也是为人父母的人,孩子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这笔钱只是我个人的名义,后期还会有基金会找到你们,如果有任何困难,你都可以联系这个人。”
她递过去一张名片,面对对方哽咽落泪的样子,只能紧紧抓住她的手,同样眼眶微红:“你救了我儿子,我救你女儿,都是应该的,这就是咱们两家的缘。”
金煦冷冰冰地望着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