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餐后,两人又去当地的酒吧小酌了一杯,等再回酒店已经十点过,秦翡脱衣服的时候,从外衣口袋边掉出了一张纸条。
那是一张被随意撕下的暖白色纸张,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气,上面有两行优雅的、富有艺术感的字迹:
如果你愿意做我的模特。
明天任意时间。
很简单普通的两句话,没有具体的要求,但联想起其主人,以及这两行字的漂亮写意,让秦翡感到躺在掌心的这张纸片,像一首含蓄的小诗。
秦翡低头看着,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太像Lan会做的事了。
优雅,随性,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浪漫和出其不意。
这张纸条被塞得很浅,不然不会在秦翡换衣服时就自动掉下来,如果他回来的路上有过一些较大的动作,或许此时就不会看见它。
如果说邀请他做模特是Lan想要达成的目的,那秦翡不太相信,这张纸条会被塞得这样“不小心”。
要知道他的外套,当时可是脱下来挂在一旁的。
这更像是Lan对生活中的缘分的一点随机创造。
如果纸张掉落在了雪地里,被今夜的风雪覆盖,那它就永远融化在了雪里,成为一个静默的句点。
他们的交集会结束于那一个带着雪茶味道的吻。
可缘分还是有些青睐他们的。
于是,当莫宇驰问他明天回不回去时,秦翡说后天吧。
第二天,秦翡早早醒了,莫宇驰还在睡。
阳光透过雪松林的间隙,在木屋的门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秦翡是按照“晨光最佳”的角度来挑选的时间,他为了这次“为模”,还特意穿了行李中带的唯一的,非偏向于功能性而更偏向美观的内衫——一件质感极佳的勃艮第红色高领羊绒衫。浓郁而温暖的红色如同冬日里的一杯醇酒,极衬他白皙的肤色。
木屋的门虚掩着,仿佛一直在等待。
秦翡轻轻推开,室内暖意融融,与屋外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一阵悠扬而宁静的小提琴声流淌出来,音色醇厚圆润,如同天鹅绒般包裹着整个空间。
Lan已经站在窗边,画架也已就位。他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浅灰色亚麻衬衫,外面套一件墨绿色针织开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上面还沾着些许新鲜的颜料痕迹。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颈侧。
看到秦翡如约而至,并且脱下外套,在那件酒红色羊绒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丰神俊丽的面容,Lan似乎眼前一亮。
“很高兴你能到来,希望没有打乱你原本的计划。”
“完全不会,能给大画家做模特,是我的荣幸。”秦翡一笑,目光落在Lan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上,注意到那些新鲜的颜料,“你这是在‘热身’吗?”
“早上调了一下新颜色。请随意坐。”Lan示意窗边那张铺着软垫的藤椅,背景是窗外覆雪的雪松林,自然光正柔和地照亮那片区域,“怎么舒服怎么坐,不需要刻意保持一个僵硬的姿势。我们可以随便聊聊天,你放松就好。”
秦翡依言坐下,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身体微微侧向窗户,目光自然投向窗外的景色。这个姿态既放松,又不至于放松到显出垮态。
Lan拿起一支较长的炭笔,站在画板后,他并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先静静地观察了秦翡片刻,冰蓝色的眼眸专注而温柔,像是在捕捉他最自然的状态下的光影和神态。
“这个角度很好。”他轻声说,语气带着赞赏,“光线正好落在你的侧脸,轮廓很清晰。嗯,放松,就像你平时一样。”
秦翡闻言,将手臂搭在椅背上,姿态愈发闲适,他并不觉得被这样细细地凝视有什么不自在,反而觉得有趣。
“需要我盯着某个地方看吗?还是可以随便动?”
“都可以。”Lan已经开始用流畅的线条在纸上勾勒,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你可以看看窗外,或者看看我,或者闭目养神。微小的移动没关系,我想捕捉的是你自然的状态,不是照片。”
于是秦翡便真的盯着Lan看,看他沉静的面容和专注的眼神,屋内很安静,只有炭笔的沙沙声,橡木燃烧的噼啪声,和唱片机里流淌出的音乐声。
秦翡听到了一段熟悉的曲调。
“蒂尔瓦维,冬乐章?”
Lan点点头:“你平时也听古典乐吗?”
“偶尔,更多是当作背景音,或者在需要集中精神的时候听。”秦翡坦然道,“我只是听得杂,没有任何专业性的深入理解,跟你不能比啦。”
他昨天可就注意到了,Lan书架上那一排艺术史,并不止绘画方面,还有不少音乐相关。
“深度不同,感受没有高下。”Lan温和地纠正了一下他对于“比”的说法,“能从中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就足够了。”
两人就这样闲聊着,从音乐到食物的口味,在这个过程中,Lan手中的笔从未停歇,他的目光不断在秦翡和画纸之间切换,捕捉着对方微笑时眼角的弧度、思考时微抿的嘴唇、放松时脖颈的线条以及那份不经意间流露的、独属于他的气质。
秦翡看他停笔了一会儿,好奇到:“进行得怎么样了?能给我看看吗?”
“稍等,”Lan柔和地拒绝,“等一个阶段结束。现在看会破坏感觉。”
大约又过了四十多分钟,画家终于停下了笔,轻轻舒了口气。他对着画纸端详了片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然后才将画板转向秦翡。
“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秦翡起身走近,终于看清画纸上的呈现。
那不是一张照片般写实的肖像,而是用流畅、灵动又富有表现力的线条勾勒出的形象。
Lan捕捉了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的姿态,微侧着头,目光望向窗外,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光影的处理哪怕是外行看去也觉得极其精妙,窗外的自然光清晰地照亮了他半边脸颊和颈部的线条,而另一侧则融入柔暗的阴影中,凸显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挺拔的鼻梁。
最传神的是眼神和气韵,Lan没有过分细致地刻画眼睛,却通过寥寥数笔精准地展现出了某一刻秦翡眼中流露出的那种,闲适、好奇而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神采,与他整体放松又不失风度的姿态完美融合。
画中的秦翡,既有着年轻人的俊美活力,又透出一种无关年龄的从容和贵气。
“这是我?”秦翡眨了眨眼。
“当然是你。”Lan的声音带着一种艺术家完成满意作品后的愉悦。
“我眼中看到的你。”
秦翡抬起头,看向Lan,惊叹赞美道:“太厉害了……”又忍不住嘴角上扬,“原来你眼中的我,比我自己眼中的我更好看。”
Lan被他逗笑:“本就这样好看,你是个非常好的模特。放松,自然,而且……很有画意。”
“是因为长得帅吗?”秦翡开始翘尾巴了。
Lan摇了摇头:“不止是外貌,是一种整体的气质和能量。很难用语言形容,但我的笔能感觉到。”
他将画取下来,送给秦翡。
秦翡却没有接过,反而道:“你不准备留下它吗?”
“我这张脸,我每天在镜子里都能看见。”
“可当我离开这里,它会逐渐在你的记忆中淡去。”
“所以……”
秦翡笑起来,左脸颊边浅浅的梨涡显露,他注视着Lan,认真说:“留下他吧,大画家。”
“不要忘记我啊。”
第69章
当从大白山度假区飞回B市,走出机场,温热的空气混合都市那特有的汽车尾气与混凝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瞬间令秦翡感到恍如隔世。
这趟雪山之行,他满足了爱好,经历了危险,看到了难以想象的自然之美,也邂逅了惊鸿一现的出尘之人。
他没有问Lan要联系方式。
当车驶向B大附近的公寓,窗外是流光溢彩却千篇一律的都市夜景,与雪山旷野中撼人心魄的寂静和星光截然不同。
秦翡靠着椅背,闭上眼,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幅炭笔落点的粗糙的纸纹,唇上仿佛仍残留着那个雪花般微凉短暂的吻,以及耳边隐约回荡的小提琴曲的悠扬旋律。
那个冰蓝色眼眸的画家,和他的林间小屋,像一枚被精心封装的水晶球,将美好而安静地,被秦翡搁置在记忆的某个特定分区。
他知道,雪山虽美,接下来该切换到应有的模式中去了。
从三月末到六月份,秦翡的生活节奏陡然加快,像被精确编程的机器,高效而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毕业论文对他而言是信手拈来,早已完成,答辩更像是一场为他未来公司理念提前进行的路演,轻松通过,并拿到了毫无悬念的优秀评级。
但他绝大部分的精力,早已不在学校的课程之上。
校园里正弥漫着毕业季特有的、混合着伤感、迷茫和憧憬的氛围,宿舍楼下总有抱头痛哭或笑闹着扔学士帽的人群,空气里都是离别的味道。
但这些,似乎都与秦翡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罩。
他更多时间泡在了科创区那个办公空间里,这里作为创业的指挥部,巨大的白板上写满了复杂的市场分析框架、潜在LP名单、公司架构选项以及风险评估矩阵。
与那些忙着投简历、参加招聘会的同学不同,秦翡的办公桌上堆砌的是厚厚的行业研究报告、法律文书草案和一摞摞待签署的文件。空气中弥漫着新电脑运转的微弱嗡鸣和打印机文件的油墨气息,取代了教室里的粉笔灰和操场上的青春汗味。
他像一枚精良的火箭,正以极快的速度驶向他早已预定计算好的轨迹。
比起曾经随性懒散的安排,他的作息日程变得很有规划。
每天清晨的健身房雷打不动,不是为了身材锻炼,而用于保持清醒的头脑和一日的状态,上午处理邮件、阅读隔夜市场动态、修订计划,下午通常是一些会面,与潜在投资人、合作伙伴、招聘对象。
他开始频繁地出入高端俱乐部、私人沙龙和财经论坛,目标明确地拓展人脉。他的魅力不再局限于校园和派对,而是化作了与银行家、潜在投资人、律所合伙人交谈时,某种超越年龄的见识和对市场的洞见。
莫宇驰所在的圈子,和过去由此圈辐射开来的朋友们,自然而然地为他提供着需要的资源。
偶尔的时刻,当他暂时从数据和计算中抽身,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的灯火时,雪山的那段经历会悄然浮现。
那只冰封的“天空之眼”的冷酷壮丽,日出时颠覆性的力量,以及Lan画板上那幅凝固了光影与冬之乐章的肖像……
这些记忆像底片一样沉淀在他高速运转的大脑深处,成为一种遥远的、与眼前一切功利计算截然不同的参照系。
它们提醒他世界之大,之美,之不可控,让他偶尔能从创业的狂热中抽离片刻,获得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更广阔的视角。
秦翡收到了林路发来的信息。
这条信息不短,概括性的来说,可以理解为一封可以打动任何企业管理者的“求职信”。
不同于曾经两人玩笑式的挖人发言,林路的这条信息,似乎是认真的。
秦翡陷入了沉思。
坦白来说,林路这样的十项全能型人才,没有哪个创业者会不想要。
但他没有忽略某本小说里,林路后半段与商世礼的“相爱相杀”。
他不太能确定林路选择往他这里跳槽的目的。
他可不想和他礼哥作对,不管是感情上,还是难度上。
秦翡把第二天下午的日程空出一段,答应了林路的上门会面。
当林路推门出现时,秦翡正在叼着电子笔看K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