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望星穹操作的数据上编写一段程序，经过不断筛选排除，很快，一段影像被投射在水族馆前。

　　六岁的宋祎祎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像一块小蛋糕，在宋家大量随从保护下，站在一面巨大的玻璃墙面前，仰望其中游动的人鱼，有些向往。

　　经过基因拼接筛选，这里的人鱼都很漂亮，外表完全符合人们对人鱼的刻板印象。

　　玻璃墙顶部没有被封死，有时人鱼会浮动到水面上，和游客互动。

　　“那还有个小人鱼。”

　　“原来人鱼小时候长这样……”

　　“以后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鱼那么大……”

　　低俗隐晦的调笑声响起。

　　红头发的小人鱼游出水面，把藏在鱼尾巴后面的石头举起来，狠狠砸在说话的人脑袋上。

　　那人毫不设防，脑袋被砸得青紫一片，当即气得要投诉水族馆。

　　“这是我们新进货的小人鱼，还不懂事。”

　　“我们让她给你道歉，先生您别生气。”

　　小鱼虽然被灌输了语言知识，说话还不顺畅，而且她不想道歉，犟着不肯开口。

　　“人鱼没有水会渴死的，你们把她放回去。”

　　宋祎祎看着被人拎起来、尾巴湿漉漉滴水的红发小人鱼，勒令工作人员松手。

　　其实人鱼是以人类基因为主，合成出来的生物人，在水下反而更不适，不过小鱼还是记住了那块小蛋糕。

　　“她没有犯错，不需要道歉。”

　　“是这位先生道德教育不合格，语气非常冒犯，他才应该道歉。”宋祎祎小小一只，却在模仿爷爷的严肃举止，莫名让人正视她说的内容，从而忽视了她的年龄。

　　“真的很可爱吧。”小鱼笑道。

　　宋依依低头，与宋祎祎的隔空对视。

　　哪怕只有六岁，这双眼睛也清澈坚定，十分勇敢，并不是一个乖巧温顺、没有脾气的小孩。

　　宋依依断定，哪怕大小姐长大，也绝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联姻对象。那她会变成一个合格的继承者吗？

　　哪怕她没有超高的智商，没有优越的体能，没有敏锐的商业天赋……她一定会为此努力，绝不会轻易放弃。

　　她们之间的基因、身体构造都有超高相似度，公用同一张身份芯片。

　　不同的是，宋依依是生物人。

　　她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整个人都有种脑细胞在加速燃烧的感觉，一直以来，笼罩在眼前的迷雾终于散去。

　　难道她也觉得自己身为生物人，天生低人一等吗？并不，她从来不会这样想。

　　生物人无法成为继承人，真是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堑吗？阴淮可以打破所有人的固有认知，成为罕有的A级清理者，难道她就不能接手【世界银行】？

　　以前她只想当清理者，现在却在思考接手【世界银行】的可能性。爷爷看似尊重她的意见，却从来不和她说家里的大事。

　　这次虽然是她的“生日宴会”，实际上只是借用这个名义筹谋其他的事。爷爷真正看重的是【世界银行】的权柄，而不是可以替代的亲情。

　　她和那对生物人父母就像爷爷养在家里的宠物，满足他的情感需求，得到一些优待，却无法触及核心事物。因为他们是生物人，不值得被重视。

　　宋依依真正接受了自己是生物人的事实，不再为自己的来源而感到迷茫痛苦，大小姐没能长大，她是接替大小姐继续长大的人。

　　她以前没有考虑过成为继承者的可能性，现在却生出了真正的野望，血液加速流动，心脏怦怦跳动，不断迸发出新的能量。

　　这是一条比成为清理者更难的路，不亚于天堑，但她想试试看。她越来越发现自己在队伍中的作用微乎其微，根本不能清理污染源，留下来反而会拖累队友。

　　既然赋予她“自然人”的身份，心照不宣，并不揭穿，那她就继续走下去，用这层壳去争抢权利和地位，把真正重要的东西攥在手里。

　　如果她成为【世界银行】的掌权者，以后就可以给队友爆出更多金币了，这样反而能发挥出她真正的作用。

　　哪怕队友各有隐瞒，但所有清理者目的是一致的，为了改变现状，为了一个不再畸形的新世界。

第179章 鲛人30

　　在宋依依和那个小蛋糕对视的时候, 姜予安听到了类似竹子破土而出的声音，也像竹节拔高的声音。

　　世界在他眼前忽然有了一层更绚丽的颜色，每个人灵魂的底色都清晰倒映在他眼中。

　　宋依依的灵魂原本缺失了一块, 苍白灰暗的地方，在这一刻被补上了清澈梦幻的色彩。

　　经过上个世界的旅程, 姜予安对颜色的敏感度很高, 在这一刻，终于具象化成了一种新的能力——查看灵魂颜色。

　　二号的灵魂大片都是灰色，只有一小部分亮起, 有金色、红色、蓝色等等, 有些亢奋，大体是苍白空洞的。

　　阴淮的灵魂也有一部分是空洞的, 但后面有大块的蓝色、粉色、金色、血色……种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十分绚丽。

　　因为她没有来处，出厂之前的人生是空白的, 所以这一部分灵魂仍然是空缺的。

　　宋依依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补全了迷茫的部分，灵魂得以完整，那是一种灵魂层次上的跨越和提升。她终于灵魂丰盈, 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有的成长是肉眼可以清晰看到的，比如从幼童变成少年、青年，有的成长只有自己能感受到那种特殊的跃升。

　　宋依依感觉自己的精神力非常活跃, 可能精神力等级又有提升，这也算是因祸得福。要是以前，她已经欢天喜地告诉队友了, 现在却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告诉他们自己要退出的事。

　　其他人的灵魂也映在姜予安眼中, 自然人比较完整，生物人都有明显的空缺。温烛是银灰色之中泛起的一点微弱蓝光，和普通机械造物已经不同。

　　他唯独无法查看自己的灵魂，在他眼中，自己的灵魂是混沌无色的，不知道是否完整，不知道是否具有成长性。

　　【宋依依心动值+22】

　　【宋依依心动值+33】

　　……

　　宋依依无意间对上姜予安的眼睛，悄悄转移视线，有种自己被观察了一阵的感觉。

　　不管什么时候，她对姜予安都怀有本能的敬畏之心，那是她无法理解的生命，有她为之震撼的恐怖力量。

　　商教授就那么潦草的死了，虽然她觉得真正的本体肯定没死，但那么多人保护他，姜予安就在无数人眼皮子底下绞杀了商教授，真的非常刺激。

　　这种操作就和姜予安给人的感觉一样，有种肆无忌惮的畅快，但一切又被他控制在合理范围内，距离戳破真相只剩薄薄一层纸。

　　她非常期待石破天惊那一日，那些恐怖能力，一定会带给世人的无与伦比的震撼。

　　姜予安应该察觉到了她精神力的变化，注视着她的成长，宋依依难以形容这种感觉，但很有安全感。

　　就像终于做出了以前想不出答案的超纲题，有人观看全程，肯定了她的成长。

　　“你现在看起来好像开心多了。”小鱼敏锐的发现自己这个大小姐朋友好像轻松了许多，不过，看到二号，她又叹了口气。

　　宋依依想通之后，整个人舒展了很多，看向二号：“她是宋家弄出来的，最近要托付给你照顾了，应该没出厂多久，不太灵光，等她多学一点常识，有了自立能力，再找一份她喜欢的工作。”

　　“好。”小鱼看了眼二号，虽然和宋依依长得非常相似，但皮肤苍白、毫无血色，眼神有种清澈的愚蠢，看什么都带着几分新奇。

　　刚出厂的生物人就是这样，在培育期间接触不到阳光，苍白病态，身体要比正常长大的自然人脆弱很多。

　　“夜宵还吃吗？”二号谨慎的问。

　　她并不介意自己被丢给别人，如果是这个红头发的漂亮女人，当然比其他古古怪怪的人更好了。

　　“吃。”宋依依看了二号一眼，怎么这么饿啊。

　　难道她也是那种很馋的人吗？

　　“直接去我那儿烤串吧。”小鱼提议道。

　　“我们那儿有美食街，什么小吃都有。”

　　这当然很好，大家意见一致，直接去了生物人互助会，星舰还未落下，远远就能看见一大片电子蝴蝶在空中飞舞，像一片绚丽的星河。

　　二号看着那些蝴蝶，目眩神迷，贴在星舰的高清防弹玻璃上，很想伸手出去碰一碰。

　　“那是电子蝴蝶，没有实体。”

　　“蝴蝶是生物人互助会的标识。”小鱼晃了晃手背，她手背上有一个蝴蝶纹身，炫光流离，非常漂亮。

　　“我也能有吗？”二号问。

　　“当然，想要什么颜色都可以。”小鱼对她很有耐心，“如果不喜欢蝴蝶还可以纹别的，比如毛毛虫。”

　　“那是什么虫？”二号不明白。

　　“这样的。”小鱼亮出另一个手臂上的毛毛虫图案，线条简单而流畅，胖乎乎的，看起来有点可爱。

　　“我都想要，一只手一个可以吗？”二号问。

　　“当然可以。”小鱼点头。

　　星舰找了一个空中车位停下来，门一打开就能听到外面涌来的人声。

　　这里超乎意料的热闹，美食街每天晚上都开放到很晚，来来去去的生物人很多，混着一些自然人，还有为主人购买食物的AI。

　　“烤翅，烤翅……”

　　“香喷喷的大烤翅……”

　　“微辣中辣爆炸辣，超级好吃的烤翅……”

　　一个背生双翼，头顶戴着圆形光环头饰的年轻生物人正在翻动烤翅，音箱不断播放他提前录制好的揽客广告。

　　二号的眼神一瞬间就黏了过去，盯着烤翅，完全忽视了周围的一切。

　　对一个刚出生不久的人类来说，不管听进去看多少大道理，真正渴望的还是吃点好的。

　　“那个。”二号闻到了烤翅的香味，怎么会有这么香的东西！啊啊啊！世界上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为什么只给她喝营养液！

　　“买。”望星穹答应了要请客，自然不会吝啬，大家想吃什么，他都爽快付账。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穷，这个世界上绝不会有被饿死的中级机械师，他的星舰上还藏了不少好东西呢。

　　不止天空上有电子蝴蝶，美食街也有这样的蝴蝶，不时会停在人们衣服上、头发上。

　　它们没有实体，每一只蝴蝶都不一样，虽然是科技产物，但有种蓬勃的生命力。

　　姜予安指尖就停了一只蝴蝶，它只是一串数据产物，只是光影折射出来的视觉效果，但这份美丽是真实的，这些努力生活的生物人也是真实的。

　　“这里的蝴蝶很好看。”夏明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正常生活的生物人，上次在博物馆遇到的天使改造生物人就在这里卖烤翅。

　　【生物制药】的标识是三叶草，给人第一感觉是冰冷震慑，【生物人互助会】的蝴蝶标识却给人一种生命短暂却绚丽美好的感觉。

　　生物人身体脆弱、寿命短暂，和蝴蝶一样，他们的大脑构造和人类一样，思维感情也一样，互助会的宗旨是，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出自己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