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尸被轰得四分五裂，血液落地的时候凝固成了漂亮的宝石，只是形状有些不规则。

　　不等其他人反应，原地又重新出现了一只一样的红隼，头上还带着缝合后的细线。

　　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变化，他们全都被困在这里，漫天飞舞的红鸟像一阵血色狂风，向厂区席卷而去。

第200章 鲛人51

　　老子天下第一（曾用名）

　　整个厂区像一个结构精密、冰冷森严的钢铁巨兽，正在火光下由内而外的崩解。

　　银灰色墙面被火燎出大片黑瘢，金属瓦解的声音如同海面浮冰，断裂的每一声都压在人们心弦上。

　　望星穹注意力始终在那只红隼上，他一边咳嗽一边捡地上的宝石，大约有十几颗，是浓稠的血红色，每颗都很漂亮：“再杀一次，还能爆东西吗？”

　　姜予安瞥了一眼，对上一双迷茫的眼睛。它在血与火中成型，已经很难判定物种。它是由生物人被移植的大脑、红隼被挖空的身体、族群凝结的求生意志、凤凰涅槃的古老生机……种种汇聚而成的怪物。

　　从诞生之初就被孤立于族群之外，生物人、红隼、人类都不会接纳它，生与死已经成了它独特生命形态中的一部分。也许唯一的作用就是爆出宝石？

　　“等等……”老头伸手试图制止，明明都已经试过一次了，还想再爆点宝石，他们是魔鬼吗？

　　“砰——”望星穹又一枪，瞄准红隼的脑袋。和上次一样，爆开一地宝石，红隼再次复生。

　　望星穹把宝石捡起来装进口袋，红隼宝石在外能卖出高价，这些都够悬赏几个他了。

　　老头连忙阻止道：“杀多少次它都能复生，宝石也不要捡，从这里得到的越多，要还的越多，等还不清，就再也出不去了。”

　　“这么说，只要还掉从秘境得到的东西，我们就能出去？”望星穹把玩那些红隼宝石，高纯度的红凝结之后，饱和度高的可怕，已经到了刺眼的程度。

　　他年幼时重伤濒死，因为一支药剂才活下来。这类药剂流通多年，如果污染源大规模爆发，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会崩坏成何种模样。

　　“当然。”老头神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那你怎么没出去？”望星穹最讨厌谜语人了，盯着老头看了又看，总觉得这老头有点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我不出去，是我不想吗？”老头垮着个脸，“你这倒霉孩子，八成也出不去了，以后就给我做个伴，只要你喊我一声爷爷，我就把你当孙子。”

　　“谁乐意当孙子啊……”望星穹拳头硬了，就算他天生倒霉，又能怎！他的运气也没有那么坏，哪怕当星盗的时候被反向打劫，混进学校遇到阴间室友……最后结果都是好的。

　　“死老头，你倒是说清楚，怎么出去啊！”这里不止有望星穹带进来的“星盗团”，还有一群为了悬赏、脑子发热跟着姜予安等人冲进来的真星盗。

　　他们来得稍晚一些，进来就被带去培训。因为不守规则，屡次受罚，连成为流水线员工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厂区被破坏，安防系统停止运转，这才逃出来。

　　此次大约进来了数十个星盗，在培训的时候折损了十几个，还有不少感染了疫病，不停咳嗽。

　　比起明显不太好惹的姜予安等人，老头在他们眼中一拳就能干倒，知道的信息也多，是个现成的消息来源。

　　“快了快了——”

　　老头并不在意这些威胁他的星盗，反而看向工厂大门方向，好像在等待久别重逢的朋友。他眼神中有期待、有怀念、有怅然，还有无法释怀的悲哀。

　　很快，【清理者协会】的标识出现在大门外。顿时，被困在厂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这口气没有松太久。

　　众所周知，【清理者协会】的第一要务是清理污染源，不管是被污染的环境还是人，都在武器射程之内。

　　“这是哪个小队……”望星穹发现新进入的清理者，先是高兴了一下，忽然又觉得奇怪。

　　这次的污染源已经超过了s级，天灾级的破坏性，为什么赶来的【清理者】等级是B级？这不合理。

　　那群清理者在倒塌的试管碎片里扫描翻找，试图找到幸存的生物人，并不符合人们对清理者的固有印象。

　　他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外人无法看清面容，穿的防护服有些落后，但等级清晰可见。

　　望星穹想起以前刷过的常识题，心中一动，下意识看向姜予安，后者眼神了然，显然，两人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望星穹开口道：“他们穿的SH013型号的防护服，在十年前淘汰，已经被功能更全面的新品取代。”

　　姜予安点头：“应该是污染源最初成型时，进来净化的那批【清理者】。”

　　听到他们这样说，为首的【清理者】不由侧目：“什么淘汰，咱们穿的可是新品……”

　　“你们两个小星盗，没什么事儿就一起帮忙清理污染源吧，枪法应该不差？”

　　他的声音从厚重的防护服里传出来，声音疏朗，恣意洒脱。他一看望星穹身上的星星印记，就认出这应该是某个星盗团的标识。

　　望星穹大方应下：“好啊。我们是星星星盗团，你们队名是什么啊？”

　　他很少遇到这种清理者，只有阴淮和她的队友是这样，只有她会在意普通民众的死活，会尽可能的援救幸存者。

　　“咳……”对方忽然卡壳了一下，没把队名报出来，继续在众多试管碎片里寻找可能存活的生物人。

　　毫无疑问，这些可怜的生物人是受害者，身体干瘪，肢体扭曲，一看就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在清理污染源之前，找到幸存者，或许他们还有生还的可能。

　　“不能说吗？”望星穹疑惑道。

　　“也不是不能说……”展霄低咳一声，身后的几个队员憋不住了，漏出好几个笑音。

　　望星穹露出好奇的眼神，什么队名这么神秘，难道比他们【专业团队】还要离谱？

　　展霄正要开口，就被身后的队友打断，“队长，有个幸存者！”

　　“咦？”展霄诧异，和其他队友一起清理试管碎片，从中抱出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女。

　　她头发很长，并不是营养充足的乌黑，而是象征生命力枯竭的银白，此时已经染上斑驳的血色。

　　明明身体千疮百孔，伤口边缘却没有多少红色，她的血已经流尽了，只剩一具破碎的躯壳。

　　“来支宝石药剂。”展霄伸手，队友立刻掏出药剂放在他手上，展霄熟练的找到血管，扎进那个过分瘦弱的生物人手臂上，再缓缓注入。

　　“等等…咳咳咳…”望星穹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想阻止展霄使用宝石药剂，这个时候注射宝石药剂，只会多一个受害者。

　　宝石制药厂出品的宝石药剂，都是用生物人和红隼的血液制成的，使用过药剂的人全都会变成污染源的载体，咳出血羽，直到死去。

　　“等什么等？再不救她就断气了。”展霄不解，手上动作一点都不慢，“她还这么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而且，这里的污染源等级很低，净化一下就好了。主要是黑心工厂的问题，等我们出去，就把药厂举报了，严重违背了联盟法。”

　　宝石药剂并不算便宜，哪怕是最基础的宝石一号，售价也在10w星币以上，甚至超过了生物人的造价。

　　这个清理者小队舍弃了性价比更高的选择，没有直接杀死那个幸存的生物人，独树一帜的风格，下意识让人想起阴淮。

　　他们并不知道药厂的污染源已经悄无声息扩散到s级，【清理者协会】的消息不会滞后到这种程度。

　　他们显然来自过去某个时刻，应该是第一次清除药厂污染源的小队。

　　“你有些像我的老师，你们队名是什么？”

　　望星穹顺了顺气，难得顺畅说了一句。

　　展霄熟练的处理幸存者的伤势，见她生命体征稳定下来，终于能分心回答夏明舟的问题——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那我就告诉你。”

　　“我们就是传说中的——”

　　“老子天下第一队。”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一男一女，语气不同，但有种天生一体的融洽。

　　男声来自展霄，他有些羞耻，还有点骄傲。

　　年少轻狂时，他一时冲动起了这个名字，后来因为这个队名，越来越抬不起头。直到他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队友，真正践行在这条路上，便由衷的为此骄傲。

　　他们想组建一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清理者团队，不止是高层清理污染源的工具，更重要的职能是拯救那些陷落的生命。要做到最好，要天下第一。

　　女声微微颤抖，来自阴淮。

　　凤凰涅槃，天火降落，整个工厂一片狼藉，她不放心姜予安一行人，立刻赶过来，没想到会遇到以前的队长展霄。

　　他还是年轻时的模样，没有经历太多伤病的折磨，仍然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身体也没有进行太多机械改造，甚至隐隐能看出一些青涩。

　　相较而言，阴淮反而更像一位成熟稳重的队长。不过，此刻看见阔别多年的故人，一向平静的阴淮慢慢红了眼睛。

　　【老子天下第一队】

　　这个清理者小队，已经存留队名，永久封存了。

　　小队成员不足四人时，可以取缔或者存留队名，整个小队只剩阴淮一个人，因为理念不同，阴淮没有直接以【老子天下第一】的名义招收新队友，而是留存队名，让它成为了一个封存的印记。

　　天下第一的队员太理想化，总是试图将困境中的人拉出泥沼，总是试图将任务过程中遇到的黑恶势力连根拔起。

　　与真正的庞然大物相比，一个小小的清理者小队，轻而易举就能被碾死。出于高层的默许和保护，展霄等人每次都能脱身，但他们等级越来越高，最终在处理污染源的过程中，陆陆续续死了。

　　没有人能在清理过程中不出意外，哪怕是越来越强的展霄。长期接触污染源的清理者身体会受到各种武器辐射，还有防护服无法隔离的污染，他们的死，是正常的职业发展。

　　阴淮中规中矩的另外成立了新的小队，她和展霄不同，清理污染源被她放在第一位，拯救幸存者是队伍有余力的时候才会做的事。比起拯救受害者，保护她的队友，对阴淮来说更重要。

　　这就是她没有继承展霄队名的原因。

　　因为真正闪闪发光的人，已经不在了。

　　“你……”展霄觉得阴淮似曾相识，却找不到与她相处的记忆。应该是一位同事吧？

　　看着很成功的样子，好像是A级清理者？这种高等级的清理者小队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看来稳了。

　　“咳……”

　　展霄抱着的生物人少女颤抖一下，睁开眼睛。

第201章 鲛人52

　　你是我的过去，我是你的未来。

　　展霄低头看她，终于察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她的面容竟然与阴淮十分相似，只不过她太瘦弱，阴淮却已经长大了。

　　少女看着只有十三四岁模样，薄薄的皮肤包裹着细瘦的筋骨，腕骨细弱，轻轻一下就能折断。

　　阴淮却要健康很多，肌肉轮廓并不夸张，有种极具爆发力的流畅，眼神明亮坚定，精气神都处在巅峰状态，整个人十分有力量感。

　　少女仿佛初生的小兽，眼神干净，倒映出展霄穿着防护服的身影，像雏鸟一样，观察她未来的鸟妈妈。

　　“你活下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展霄摸了摸少女凌乱的白发，他会因同类被残忍对待而产生同情、悲悯的情绪，生物人与自然人只是后天的概念，除去前缀，他们都是人类。

　　阴淮微微一怔，同样认出了少年时的自己。她记不清出厂时的事，只知道自己刚下线就被展霄带走了，对于此前发生的一切，完全想不起来。

　　展霄说她是违规生产的产物，没说太详细。由于生物人出厂时会被灌注大量常识，给大脑造成沉重负担，她的记忆一直有些混乱，阴淮此前从未追溯过自己的过往。

　　展霄从不吝于对她的培养，她记得很多有用的知识，并不知道自己曾经是药厂的廉价供血者，是所有生物人中唯一的幸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