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议论纷纷,衙门大堂内宋兴安满面臊红。
宋听竹瞧了眼宋家三口,秦月娘眼神游离,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宋兴安仿佛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一般,没有过问半句,宋蕊儿则像只斗鸡,恶狠狠瞪着他。
“宋听竹,找人作伪证是要被判刑的,我等着看你跟你的泥腿子夫君,一起去坐大牢,届时我定会叫人好生照顾你们夫夫!”
“错了长姐,该坐牢的是你们宋家人才对。”宋听竹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大人,除了人证,我这还有物证。”
“这是宋夫人命丫鬟在草民汤药里放的药粉,草民自小身子弱,大夫诊断后说只要每日按时服送汤药,便不会危害到性命,可十几年过去草民的病丝毫不见好转便罢,反倒愈加严重,这一切都是因为草民手中这包药粉。”
杨知府问道:“此乃何物?”
“铅粉。”
堂外百姓摆手,“胡说八道,铅粉怎会害人性命,女子小哥儿用的脂粉里头就有铅粉,也没见哪家因为涂抹脂粉死的。”
“是啊,要害人也该是用砒.霜。”
“肃静!”杨知府拍了下惊堂木,待百姓安静下,沉声道,“宋家小哥儿继续。”
“少量铅粉自然不会危害到人的性命,可若是长年累月摄入,则会导致腹痛、贫血、神志不清,更严重者可引发痴症。”宋听竹道,“若要分辨草民所说之话虚实,只需寻来大夫一问便知。”
杨知府吩咐衙役,“去请。”
“是!”
宋听竹道:“官差大哥,劳烦请南街善仁堂的曾大夫前来。”
衙役看向杨知府,待后者点头默许,一路跑至堂外骑马去了南街。
“为何非要请善仁堂的大夫,这里头定有阴谋!”自以为抓住了宋听竹的小辫子,宋蕊儿露出得意之色,一旁的秦月娘则满脸煞白。
“这便要问宋夫人了。”宋听竹道,“铅粉用途不多,多用于脂粉、颜料与外伤,而宋家是做酒水生意的,自是用不到铅粉,可宋夫人每月都会到善仁堂购买铅粉,宋家一不研制脂粉,二无人会制伤药,那么我想请问宋夫人,这些铅粉都用在何处了?”
秦月娘无话可说,这时官差也已将曾大夫请了来。
曾大夫上有老下有小,与宋家也无甚关系,自然不会为秦月娘说话,一声惊堂木便险些将他吓破胆,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将事情经过讲了个清楚。
“大人草民冤枉,草民也不知宋夫人是拿去害人的啊。”
杨知府道:“此事虽与你无直接联系,然你为了一己私欲,多次出售铅粉于宋秦氏,已是犯了律法,便罚你二十板子小惩大诫,若日后再犯定不轻饶。”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人证物证俱在,宋家母女终于不再狡辩。
从衙门出来,宋蕊儿红着眸子,恨不能当场杀了宋听竹,她放下狠话:“宋听竹,你害死我娘,我是不会让你好过的!”
“杀人偿命,这是秦月娘该受的。”宋听竹冷冷说道。
“老爷不好了,酒坊出事了。”管家守在衙门外,瞧见宋兴安出来,忙迎上前。
宋兴安头疼得紧,捏着眉心问:“何事?”
“常跟酒坊合作的农户们说什么都不愿再将粮食卖给我们,工人们也都罢工不干了!”
第125章 卖酒坊
“听说宋老爷病倒了, 昨个儿寻了好几个大夫进宅子呢。”
“说是酒坊出事了,这偌大的宋家竟一夜之间就要没落了。”
“活该!夫妇俩都是个不把人命当命看的,如今老天有眼终于遭了报应!”
“说得对, 这些年宋家不知害了多少人,还故意克扣工人月钱, 骗百姓签卖身契, 我二弟当初到酒坊上工, 就被那宋家给骗了,还签了二十年的卖身契!”
“我娘侄子也是, 反抗不成宋兴安竟叫人将他一条腿给打断了!”
宋听竹与夫君在街边吃早食,二人坐在角落听了一耳朵。
见夫郎喜欢店家送的小食,刘虎便又叫了一份。
他将小食放在夫郎手边, “宋家酒坊被查封了,今儿天刚亮工人们便一起到府衙讨公道,杨知府知晓宋兴安这些年一直在欺压百姓,当即便命人封了酒坊,还罚了上千两银子作为那些工人们的补偿。”
“宋兴安呢?”
“自然也逃不了牢狱之灾, 这会儿应当已经被抓入狱了。”
宋听竹怔了下, 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
“夫君,我想去大牢一趟。”
“好, 我陪你。”
黄昏时分,府衙大牢。
官差敲打着木门, 道:“宋兴安有人来看你了。”
宋兴安还以为是女儿来瞧自己了,颤颤巍巍走到门边, 看见官差身后的人是宋听竹后,面色陡然一变。
“逆子,你来干什么!”
宋听竹冷漠道:“自是来看你的笑话。”
“宋兴安, 当年我娘被秦月娘陷害,你明知她背地里时常欺负我娘,却默许纵容,最终害得我娘丢了性命,还有外公,当年柳家失火,你明明可以救下外公,却选择视而不见,任由外公被大火吞没时,可想过自己有今日这一天?”
宋兴安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慌乱,随即道:“不晓得你在说什么,你娘是病死的,你外公的死是意外,跟我有何干系?”
“事到如今还在狡辩,你以为这样我便拿你没办法了是吗?”宋听竹捏紧拳头又松开,“杨大人判你八年牢狱,宋蕊儿为救你用尽家产方才将时间缩短至三年,但宋兴安我不会让你好过的,这三年你就在大牢里好好悔过吧。”
宋兴安彻底慌了,盯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叫喊道:“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我是你爹,你不能这么对我!”
“嚷什么嚷,我看你是皮痒欠抽了。”
衙役一皮鞭抽打在木门上,鞭梢擦着宋兴安而过,叫他登时白了脸。
他吞咽着口水,开口求道:“官差大人,我想见一见我女儿,可否麻烦您……”
“见什么见,这儿是大牢,你当是你宋家呢,等三年刑满宋老爷想去哪儿去哪儿。”
见衙役如此不给情面,宋兴安心底一沉。
“吃饭了,可别饿死在牢里不够晦气的。”衙役去了又返,弯腰将一陶碗搁在地上。
一日粒米未进,宋兴安早已饥肠辘辘,踉踉跄跄走近,却闻见碗里传来一阵馊味儿。
他连忙叫住衙役,“官差大人,这饭馊了。”
衙役正要与兄弟们喝酒,闻言撕扯下一只鸡腿,放在鼻子下用力嗅了嗅。
“哪馊了,兄弟们你们说这饭馊了吗?”
“没馊,香着呐哈哈哈哈——”
几个衙役大笑着说。
“老大,这老犊子没吃。”年轻些的衙役,低声道。
方才给宋兴安送吃食的衙役瞥了眼牢房,嗤道:“这种我见多了,饿上几天别说馊饭,牢房里的老鼠都能活吃下肚。”
“来兄弟们,咱们吃咱们的,这葡萄酒可是稀罕玩意儿,托宋东家福,咱兄弟几个也能尝尝啥味了。”
不多时,大牢内便传来一阵划拳声,宋兴安缩在稻草里,瞧见角落中钻出一只老鼠,吓得面色越发苍白。
两日后——
“东家,大牢那头传来消息,人快坚持不住了。”一大早,殷成浩拎着油条包子,回到酒肆道。
殷承霁接话:“两日前还那么硬气,还当能撑上六七日,这才不过两日就不行了。”
“宋家酒坊可有消息?”宋听竹文。
“听宋家下人说,宋蕊儿想掉卖酒坊,这两日也有不少掌柜出价,她嫌价钱给得低没同意。”
宋听竹冷笑,“还以为自己是宋家大小姐呢。”
“可把酒坊死过人的消息散播出去了?”
殷成浩点头,“方才在街上我寻了几个爱嚼舌根的婆子,估摸要不了半日,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府城。”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殷成浩说的那般,晌午酒坊死过人的消息便在府城传开。
宋家,宋蕊儿得知后气急败坏。
“怎么会这样?我原想晾一晾那些想讨便宜的奸商,眼下传出这种事,怕是都被吓跑没人再肯出钱买下酒坊了。”
见丫鬟回来,忙起身询问:“金翠,我让你去寻爹从前那些好友,可有消息?”
金翠摇头,急切道:“个个避我如蛇蝎,连门都未曾叫我进!”
宋蕊儿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他们哪里是避你,分明是在跟宋家撇清关系。”
“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手里的银子只够生活小半月了,若是酒坊卖不掉,下人的月钱也要发不出来了。”
宋家二老坐在一旁长吁短叹,宋蕊儿手肘抵在桌上,有些头痛地说:“将宅子里下人都遣散吧,再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物件,拿去当铺换些银子回来。”
“好。”
“等等。”她叫住欲要出门的金翠,提醒道,“天黑再去,免得叫人瞧见。”
“知道了小姐。”
戌时正天儿刚黑透,金翠便从后门悄悄出了宅子。
屋子里宋蕊儿对着桌上的几道粗茶淡饭,实在提不起食欲,她捏着块表层泛着油光的饼子,只用了一口便不肯再吃。
“祖父祖母,我不想吃这些,我想吃肉。”宋绍元丢掉饼子,发起脾气。
宋家二老年事已高,家里发生这等巨变,只剩一个孙女可以依靠,生怕孙女不管自己,在家犹如透明人,这会子见孙女脸色不好,怕迁怒他们,忙拉过孙子哄。
“绍元听话,等过些日子就能吃上肉了。”
半个时辰后——
“这么久了,金翠怎的还没回来?”宋蕊儿眉头紧皱,“莫不是漏了财遭了贼?”
王氏叹气,“这可如何是好。”
宋蕊儿在屋内踱步,越想越担忧,本想出门去寻,可刚一踏出宅子,便被眼前漆黑的一幕吓退回去。
宅子里下人已被遣散,往日天将黑下人便会挂起灯笼,如今没了下人无人掌灯,院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好似有只无形巨兽,叫人不敢踏进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