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息不稳道:“你看得了今日,看不了明日,要么一辈子不出去做活,在家里盯着我好了。”
见他不吭声,宋听竹气到背过身子,眼不见为净。
身后半点动静也无,好半晌才听见汉子开口认错。
“媳妇儿俺错了,你别生俺气了。”
宋听竹依旧背对着人,沉声问:“那你说自己错在哪儿了?”
“俺让你管,背上的伤也让你瞧,只要你别再生俺气,往后你让俺干啥俺就干啥。”
宋听竹转过身子,盯着汉子瞧:“说话可算数?”
刘虎点头,“算数,俺不骗你。”
宋听竹这才有了好脸色,坐起身子道:“柜子里有药膏,去取来。”
汉子照做。
待药膏取来,宋听竹又指挥着人把衣裳脱了。
方才隔着布料便觉着伤处不会轻,这回真瞧见了才晓得竟有这么严重,且瞧着不像看过大夫,倒像是自己胡乱冲洗后,便直接包扎了,那布条都快嵌进肉里去,触目惊心,瞧得宋听竹心口发酸。
“家里可有烧酒?去取些来,顺道打盆热水。”
“哎。”
待将烧酒、热水取来,宋听竹便让汉子坐在床头,小心翼翼将染血的布条去掉,捏着湿帕子将伤口周围擦净后,对汉子轻声道:“要倒烧酒了,忍着些。”
“媳妇儿你倒就是,俺不怕疼。”
宋听竹蹙眉,都是肉长的怎会不疼,只不过是经历多了,习惯了疼痛罢了。
头些日他听小妹说了分家前的事,刘老太太年轻那会生过几场病,找人瞧了说是被猛虎克的,可云溪村只深山里有老虎,刘老太压根就没进过深山,咋会被克到?
思来想去便将心思放在了老大家,两个取名猛、虎的孙子身上,起先刘老太太行事还不算偏激,只是心里膈应想给两孙子改个名儿,谁知去村长家路上不小心摔进土沟里,这一摔险些摔去半条命,将养了小半个月,刚能下床便抱着两孙子给扔去了后山。
刘猛运气好,让人瞧见抱了回来,刘虎扔得远些,三天后才被进山打猎的老猎户发现领回家,当时刘虎不满一岁话都不会说,一个只会爬的幼童,在深山里待了整整三日,宋听竹每每想起便心疼到不行。
他眼眶发酸,手上动作越发轻柔了些。
处理好伤处,叮嘱道:“这几日记得别用这侧肩膀干重活,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刘虎点头:“俺记住了。”
汉子肩上不止有伤口,还有磨出来的厚茧,宋听竹指尖划过,心底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鼻尖再次泛起酸意。
“媳妇儿?”见媳妇儿没将手拿开,刘虎疑惑地唤了声。
宋听竹忙转过脑袋,整理着被褥道:“不早了,吹灯睡吧。”
“哎。”
夜里宋听竹发梦了,他梦见娘亲有话同他说,他想问问娘亲是不是要来接自己,可明明很短的距离,两人之间却像隔着千山万水,任由他拼命追赶,也始终追赶不上。
他想兴许是没到时间,或许再过些日子,便能听见娘亲说话了,到时他要告诉娘亲,自己成亲了,虽是个庄稼汉子,却知他冷暖,对他无所不从。
他还想问问娘亲,可不可以再等等,他……他有些舍不得这么快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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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忘记定时了……
谢谢宝子们祝俺生日快乐,也祝大家放假玩的开心[撒花][比心][比心][比心]
第12章 悄然生根
正月十五上元节,这日云溪村百姓都起了个大早,个个跨篮背篓,面上瞧着也是喜气洋洋,不仅因为能到镇上赏花灯瞧热闹,重要的是今日镇上人多,带去的东西一准能卖个好价钱。
刘家小院儿也早早燃起了油灯,阮秀莲跟大儿媳各挎着一篮子鸡蛋鸭蛋,刘小妹揣上这几日攒下的绣活,娘仨收整好一起从屋里出来。
“夏哥儿还睡着呢?”阮秀莲问抱着孙子的大儿子。
刘猛点头:“昨儿惦记着去镇上看灯,闹腾到很晚才睡下。”
“让他睡吧,被子裹紧咯,牛车上冷可别冻着。”
“哎。”
今日他不用去做工,张地主还好心地将家里牛车借给了他,许他带着一家子去镇上好好过个节。
刘猛心里感激,想着日后做活定要更加勤恳,家里日子过得最困难那阵子,是张地主雇用了他,二弟娶妻的聘礼张地主夫郎也帮了忙,张地主一家都是大善人,他得懂得知恩图报才成。
临走前,阮秀莲叮嘱还要去做工的二儿子:“虎子,走前别忘了给竹哥儿熬药,缸里还剩些白米,熬些米粥给你媳妇儿喝。”
“知道了娘。”
刘虎瞧着几人坐上牛车,目送一家子走远,转身回了院子。
西屋里宋听竹额头上沁着冷汗,听见吱呀地开门声,猛然睁开眸子从噩梦中惊醒。
“媳妇儿你咋了?”
刘虎掩好门大步走到床前,见宋听竹一头冷汗,发梢都被汗水打湿,眸子也没什么光彩,登时拧起浓眉慌乱道,“媳妇儿,你别吓俺!”
宋听竹手脚冰凉,他一脸木然地被汉子揽在怀里搓着手脚,好半晌才缓过神来,一双眸子也渐渐有了焦距。
“别担心,我没事。”他朝汉子露出个虚弱的微笑,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只是被噩梦魇着了,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刘虎仍皱着眉头,抱着人直到怀里的身子彻底回暖,这才将宋听竹放回塌间。
“俺今天不去做工了。”他闷声说。
宋听竹本想劝,可汉子望向他,那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神情,直让他心尖发颤,拒绝的话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好。”他笑着应。
刘虎紧张的表情一松,“俺去给你打盆水擦擦汗。”
“嗯。”
宋听竹靠在汉子怀里,被仔细擦过汗,又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裳,人瞧着总算有了些精神。
刘虎看着心里踏实不少。
被人盯着用过早饭喝过药,宋听竹便又靠着床头昏昏欲睡起来。
刘虎在一旁凳子上理着稻草,他强打起精神,问他在做什么。
刘虎道:“编几张席子,得空拿去镇上卖。”
今日不能去镇上做工,少赚四十五文铜板,得找机会把这银钱补回来。
宋听竹猜出他意图,没再说话打扰,而是静静望着,汉子十指翻飞动作极快,宋听竹瞧着瞧着便开始眼皮子打架,没一会儿便合眼进入梦乡。
昨夜没睡安稳,现下有刘虎陪着好生睡了个回笼觉,下午醒来神清气爽,乐哥儿来跟他说话,见着他也说今日气色瞧着比昨日好很多。
今儿天气大好,外头日头足,田乐便说要扶宋听竹出去晒太阳,见他点头,扭头知会在院子里编席子的刘虎:“虎子哥,我扶嫂夫郎出去晒会太阳。”
“成。”
待两人出屋,刘虎已经搬来两张凳子,搁在了院墙底下。
田乐瞧见朝宋听竹挤眉弄眼,“嫂夫郎,虎子哥对你可真好,衣裳都提前帮你捂好呢。”
他方才给嫂夫郎递衣裳,摸着竟是温热的,便知定是在灶膛跟前烤过。想不到他虎子哥笨嘴笨舌的糙汉子一个,还挺会照顾人。
宋听竹也瞧了眼认真做活的汉子,转头道:“就别打趣我了,今日上元节,怎的没去镇上瞧花灯?”
田乐兴致缺缺:“年年都一个样有啥可瞧的,还不如在家研究怎么能让小鸟飞起来。”
“让小鸟飞起来寻常制作法子可不行。”宋听竹思索道,“乐哥儿你可知道偃师?”
田乐摇头:“偃师是啥?”
宋听竹解释道:“是一群擅长制作各种机械和机关的匠人。”
田乐闻言,双眸发亮:“嫂夫郎你认识机关师?!”
“不认识,只在书上看见过,盛国偃师稀少,即便到了府城也是难得一见。”
“其实我小时候见过一位机关师,是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他做的东西可精巧了,就是因为那位老爷爷,我才喜欢上制作小巧物件的,只不过后来就再也没瞧见过他了。”
宋听竹见他感兴趣,便问:“想当一名偃师?”
田乐摆手:“我可没那么远大的志向,就只是做着玩罢了,但要能倚靠这个赚些银钱,可就最好不过了。”
远大的志向吗。
宋听竹陷入回忆。
他曾经是有的,外公家经营着酒铺,以制酒为生,娘也爱制酒,许是随了娘亲外公,他也对制酒感兴趣,幼时娘亲在世时,读过不少这方面书籍,还在娘亲外公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将来定会将家中酒铺开往京都。
后来娘亲去世,他的身子也越来越差,这个想法便被渐渐压在了心底,他像一只折翼蝴蝶,终日被困在宋宅,只能看些闲书消磨时光,那些理想抱负也日复一日被磨灭光了。
田乐见他表情放空,担忧道:“嫂夫郎?怎的发起呆了,可是身子又不舒坦了?”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宋听竹回过神,他瞧着乐哥儿,一个想法在心底悄然生根。
“乐哥儿,你擅长钻研物件,那我若是给你一张内容有所缺失的图纸,你可能研究出做法?”
“我也不知道,但可以试一试。”田乐好奇道,“嫂夫郎你是想要做什么东西吗?”
宋听竹眉心微拧:“的确有一个想做的,但现在不成,因为是大物件材料比较昂贵。”
“这样啊,那可以用竹子研究个小的,等咱攒够了银钱再做大的。”
宋听竹闻言勾起唇角:“这倒是个好法子。”
刘虎在一旁编着席子,不时抬头扫一眼自家媳妇儿,听见媳妇儿要做东西,心里也跟着好奇,不过没表现出来,左右不管媳妇儿想做啥,自己一百个支持,没银子他就努力做活赚。
只是不晓得媳妇儿需要多少银子,他脑子笨,除了有一把子力气赚些辛苦钱,旁的啥也做不了。
媳妇儿若是需要很多银子该咋办,跟老猎户一样进山打猎?运气好猎到头野鹿,能换一二十两银子呢,便是猎不到野鹿,野鸡、野兔也能卖个好价。
但他功夫学得不到家,也不知能不能猎到东西。
这头刘虎编着席子神游,那厢宋听竹领着乐哥儿去了杂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