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蕊儿态度如何,宋听竹并不在意,他面色平静,半句多余的话都不曾说,直接开口向她讨要青禾与红梅的卖身契。
“你要他二人的卖身契做什么?”
宋蕊儿睨着眉眼跟柳小娘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二弟,心里别提多厌恶。
哼笑一声,嘲讽道:“二弟真是大度,还没进门,就想着给自家夫君纳小妾了。”
想起她的好二弟还不知晓代嫁一事,掩着嘴角幸灾乐祸。
“对了,二弟怕是还不知道,家里替你寻了门顶好的亲事吧。二弟不喜热闹,那刘家远离闹市,且山清水秀、民风质朴,二弟去了定然欢喜。”
宋听竹喉咙有些发痒,捂着唇瓣咳了两声。
本就离得远的宋蕊儿,见状嫌弃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宋听竹看着她,面色比方才更加苍白。
“可我听说这门好亲事原是长姐你的。”
宋蕊儿心头一跳。
他竟知道!定是青禾跟红梅这两贱人将此事说了出去。不过那又如何,娘让下人将竹园看管的密不透风,宋听竹病秧子一个,是决计跑不掉的。
“二弟不觉得你比我更适合这门亲事吗?”
既如此,也没必要再装,她脸上恶意不加掩饰,言语讥讽:“一个是不受宠、病得要死的庶出子,另一个是妄想攀上枝头做上等人的乡下泥腿子,两个岂不般配。”
“正如长姐所说,我重病在身,若在成亲之前去了,这婚事自然还是长姐你的。”
“你威胁我!”宋蕊儿捏紧帕子。
宋听竹面不改色,与她对视道:“长姐觉得是便是。”
见他承认,宋蕊儿气得面色涨红。
“好!好得很!”
等你嫁去那饭都吃不起的刘家,看你还如何嚣张!
她狠狠瞪了眼床上的人,随即甩着衣袖,怒气冲冲离开竹园。
青禾掩上门,嗓音沙哑:“少爷,您不必为我们做这些的。”
大小姐一向心眼小,二少爷出嫁在即,此时将小姐得罪了去,怕是会在夫人那边说嘴,给二少爷使绊子。
红梅也是一脸担忧,绞着手指头不知所措。
宋听竹轻咳几声,喝过柳嬷嬷递过来的茶水,缓和片刻,略带疲惫地道:“宋夫人留你们在竹园,是为了监视我,这些年你与红梅待我如何,她不可能半点不知情,若我走了,定会找你们二人麻烦。”
柳嬷嬷接话:“离开宋家也好,你们也许久未曾回过娘家了,回去让家里相看个好夫家,安安生生过日子。”
红梅闻言,立马红了眼眶:“红梅不嫁人,红梅想继续跟在二少爷身边伺候。”
“傻孩子,女子跟小哥儿哪有不嫁人的,说出去叫人笑话。”
窗外寒梅待放,宋听竹捧着手炉,遥望枝头。
嫁人有什么好,娘当年若是不曾嫁进宋家,便不会郁郁而终。
“咳咳——咳咳咳……”
“二少爷!”
“窗子怎的打开了,青禾快去关严实了。”
“哎!”
竹园内一阵兵荒马乱,药香缭绕至深夜。
翌日酉时,东院那头遣人将青禾、红梅的卖身契送了来。
宋听竹将契书还与二人,又让柳嬷嬷各包了五十文钱。
“虽少了些,用来做个盘缠应当是够的。”
说来引人发笑,堂堂宋家二少爷,能支配的银钱不过百文,手上这半两银子便是他全部积蓄。
二人没接,异口同声道:“少爷,这钱我们不能要!”
青禾将荷包搁在矮桌上,“少爷不必破费,您已经帮了我们很多,我跟红梅这几年也攒下了些银钱,足够用来讨生活。”
宋听竹没再坚持,夜里唤来柳嬷嬷,让人将铜板偷偷塞进二人包袱里。
三日后,除夕夜。
宋家宅院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宋听竹所居的竹园,却冷清依旧。
窗外寒梅盛放,宋听竹唤红梅折来一枝,别在床头。
入夜,屋内烛光闪烁,宋听竹喝过汤药,听着外头阵阵爆竹声,合眼陷入昏睡。
-
翌日卯时未过,天尚且黑着,一顶小轿自宋家后门抬出,晃晃悠悠出了城门。
两个时辰后,拐进一处泥巴路,轿夫体力不支,脚下一滑,轿子倾斜半寸,便听里头咣当一声闷响。
“哎哟,当心着点,摔了人要你们好看!”
一旁穿着花衣、头上簪着红花的胖妇人,捏着嗓子低声训斥。
“后头的跟紧些,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她扭身,朝后招手。
“不是说宋家二少爷不受宠吗,嫁妆咋还这么沉?”
“都在箱子里装着谁知道是啥,说不定是石头呢。”
“宋家家大业大,还缺这点银钱?”
“这你就不知道了,越是富贵人家,腌臜事儿越多。”
“咱都走这么久了,轿子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人怕不是被下了药吧。”
“十有八九,早上那会儿我瞧见那位浑身软绵绵,是被下人架进轿子的。”
“外头都传宋老爷宅心仁厚,宋夫人教导子女有方,现在看来多少掺了水分。”
几个抬箱的汉子,小声谈论。
蒋媒婆耳朵尖,闻声赶来,叉着圆腰扬声教训:“胆敢私下议论主家长短,工钱不想要了怎的?”
第3章 俺看谁敢!
莲溪镇,云溪村。
“大生家虎子今儿不是要娶亲,眼瞅着日头都快落山了,咋还不见人影?”
“八成黄了,人家可是府城里的大小姐,整日穿金戴银的,刘家小门小户,能瞧得上才怪。”
“听说婚事定下前,宋家还没发家呢,两家婚书都签了,村长去当的见证人,这白纸黑字的,宋家要是反悔,名声还要不要了?”
“倒也是——哎,有轿子进村了,后头还跟着好几抬大红箱子哩!”
“这穿着打扮不像村户人,轿顶还挂着红绸子,莫不是那宋家小姐来了?!”
几个婆子拎着豆腐,好奇观望。
“灵芝,你二嫂来了,还不快回家唤你二哥来接亲!”
刘家小妹刘灵芝蹲在一旁枯树下,埋头在雪地上胡乱涂鸦,听见动静抬头去瞧,见果真有轿子进村,忙起身往家跑去。
“爹娘、二哥,轿子进村了!”
阮秀莲正同几个妇人在灶房里置办席面,闻言连忙擦净双手,摘了腰裙一瞧,二儿子还穿着那身补丁衣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快回屋把衣裳换咯!”
今儿是二儿子刘虎成亲的日子,阮秀莲一早便嘱咐过今日不必做活,耐心等着成亲便是,但他平日里做活做惯了,闲不下来,一大早又是打扫鸡舍猪圈、又是砍树劈柴、弄出一身臭汗不说,原本就脏污的衣裳更是看不出模样。
此时擦洗已是来不及,阮秀莲只好让二儿子换身衣裳,再用艾草熏了,直到闻不见味道,方才领着一大家子出院迎接。
“来了来了,光嫁妆就好几抬箱子,宋家真是阔气!”
“虎子好福气,竟能把府城里的小姐娶回来做老婆。”
“谁说不是,刘家攀上这么一门好亲事,往后日子何愁过不好。”
“这宋家竟还真将人送了来!刘家老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愣子一个,也不知哪里来的狗屎运。”
“刘家都穷成啥样了,还有银钱请锣鼓班子呢。”
“刘家没钱,宋家有啊!请锣鼓班子算啥,那一抬抬箱子里装的可都是银子!”
“什么银子,要我看就是石头,宋家要真满意这门亲事,怎的不见那宋兴安亲自来,只派个媒婆来算什么。”
前来瞧热闹的村民,个个羡慕嫉妒地红了眼。
这厢蒋媒婆指挥着送亲队伍,在一片吹吹打打的锣鼓声中停下。
她指头点着几个抬箱子的汉子。
“动作轻些,碰坏了可赔不起。”
大伙听后,心头皆是一震。
这宋家到底准备了啥嫁妆,这般宝贝着。
刘家人被阮秀莲耳提面命过,还算镇定。
“娘,怎么只有媒婆在,宋家人一个都没来。”老大媳妇儿唐春杏,在婆婆身后低声说。
阮秀莲也发现了,她面上不显,心里已然有些不快。
“亲家怎的没来?”
刘大生性子木讷不会说话,俩儿子的婚事都是由阮秀莲操持的,这会儿自然是她站出来说话。
蒋媒婆挤着张胖脸,上下将她打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