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宗濯沉稳的:“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你眼里的死路,在我看来,把墙砸了,就可以走。”
老四放完水,也不上车,站在外面晃腿,东看西看。
不久,老四回车边,弯腰,通过主驾落下的车窗,对车内道:“霍总,来了。”
霍宗濯对姜落道:“看着。”
姜落不解看什么,正要看向车外,突然“嘭”一声巨响,震天动地。
姜落吓了一跳,差点一个激灵。
通过前车玻璃往外看去,正见不远处的路口,一辆高高大大的土方车拖着两行轮胎印停在原地,土方车车头的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轮朝上顶贴地的翻倒在地。
这一幕何其熟悉,姜落默默睁大了眼睛,心跳因为刚刚的惊吓,因为心里很快爬升的猜测,一下一下,越跳越快——那是……
被撞的是陈显龙?
再一看,老四跑了过去,跑到轿车车边,拉开门,蹲下,把车里一个人硬拽着拉了出来,抓的不是陈显龙又是谁。
而抓出来,老四便一只手抓了陈显龙的头发,低头不知说了什么,抬手照着陈显龙的脸上就是两巴掌。
姜落转头看霍宗濯,何止心惊肉跳,呼吸都快止住了——他活了两世,认识的人不少,经历的事也不少,但眼前这一幕,还有对付陈显龙的办法,他以前根本没有见过。
霍宗濯同样看着车外不远处。
“怕了?”
霍宗濯也转头看姜落。
姜落抑制着快跳的心口和不可思议的神色,屏着呼吸,一字一句道:“你让我看,我没想到是这样。”
霍宗濯收回目光,继续看向车外,一脸淡漠的平静,说:“他敢做的,我都敢。”
“他想要你的命,那他能不能完好无损地回新加坡,就要看我的心情。”
“姜落。”
霍宗濯再转头,看向男生,声音是平的,眼底有关切。
他教道:“生意场上,不要轻易树敌,但只要有敌人,只要对方威胁到你的性命,一定不要留情。”
“你的仁慈,心软,退步,犹豫,都是递向敌人的一把刀。”
“这把刀,捅向你、害死你,不过是迟早的事。”
第93章 怕吗
姜落转身向霍宗濯, 又看了眼车外,下意识抬手,抓住霍宗濯的胳膊, 语气略紧:“霍宗濯,你不会是想要他的命吧?”
“大白天,这里也不是荒郊野岭,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路过。”
言下之意,他,不, 是他们, 他们不能把陈显龙如何。
总不能就这么让陈显龙死了。
姜落正色:“让老四送他去医院吧,别死在这儿, 引来当地公安, 很麻烦的。”
“放心。”
霍宗濯回视姜落, 平静的:“你没事, 我就不会要他的命。”
果然,窗外不远处, 老四放开了陈显龙, 插着腰, 开始在车边拿大哥大打电话。
很快又一辆轿车开了过来,开到陈显龙那辆翻着的轿车边,停下,车上下来两人,其中一人姜落认识,正是前段时间也一起被撞受伤的王钧庆。
看见王钧庆前,姜落只是心惊于这些办法和霍宗濯的手段。
看见王钧庆,突然想到什么, 姜落心口一下高高地提了起来。
姜落看着霍宗濯,用力地看着,一瞬不瞬,看得心口越跳越快,也越来越紧,像有只手,紧紧地攥着。
姜落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看着男人,低声:“霍宗濯,你跟我说实话,郭荣海,就是之前打晕我把我绑到乡下的那个,太平洋百货原来的经理……”
姜落顿了顿,更用力地看进霍宗濯的眼底,不放过一丝一毫表情的变幻,说:“郭荣海,他是不是……”
“死了?”
那个“死”字,姜落说得很轻。
仿佛说重一点,都有可能被人窥听到。
霍宗濯也看着姜落。
姜落抓着男人的胳膊,想知道答案:“对吗?”
“我拿刀捅了他,还砸断了他的腿,又把人一个人留在田里那么久,他是不是早就死了?”
“像今天一样,王钧庆老四他们来料理的?”
霍宗濯回视姜落,沉稳的,声音不高不低:“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庆老四他们找到人的时候,还有一口气。”
什么叫“还有一口气”?
不就是离死不远了。
不就等于是他捅死的。
姜落抓胳膊的手更紧了,紧得有些微的颤抖,咽了咽喉咙,说:“我没想要他的命。”
“你当然没有。”
霍宗濯抬手,握住姜落抓着他胳膊的手,又轻轻拍了拍,安抚:“都是我让人去做的。”
姜落又想到什么:“李锋锐他……”
霍宗濯平静地看着姜落,说:“之前郭荣海的事,我有警告过他。”
“他还算老实,没有真的动你。”
“但在我眼里,他动了你身边的人,同样威胁到了生命,就是等于在动你,我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还有一点,霍宗濯没有说,那就是这次姜落车祸,真的完完全全都是陈显龙一个人干的、一个人的责任吗?
陈显龙一个新加坡人,过来做生意,人生地不熟,又在海门小县城,如何去海城精心安排一场要人命的事故?
何况他还根本不认识姜落。
这其中,李锋锐真的一点都没有参与?没有鼓动?
对,李锋锐确实去找了邱会长,想要和姜落说和。
但霍宗濯太有经验了。
在他看来,姜落车祸这件事,李锋锐根本不无辜。
霍宗濯也不可能容忍这种人在他眼皮子下面玩两面三刀的小聪明。
“放心吧。”
霍宗濯宽大温热的掌心覆在姜落手背上:“李家已经来人把他接走了。”
“无论是郭荣海还是李锋锐、陈显龙,以后你都不会再见到他们。”
不远处,很快来了一辆救护车,王钧庆老四他们正合力将陈显龙抬上救护车。
车内,姜落心惊肉跳,默默消化这一切,霍宗濯也一直耐心平和地看着陪着姜落。
霍宗濯再次问道:“害怕了?”
姜落看了看霍宗濯,缓缓摇头:“还好。”
刚刚土方车撞翻轿车,动静那么大,确实吓了他一跳。
霍宗濯依旧用手覆着男生的手背,声音温和平静而有力量,说:“姜落,郭荣海,是个意外。”
“他先对你有歹意,出了意外,他本身责任最大,怪不了别人。”
“李锋锐,你与他只是有些不融洽,你们那点事,谈不上什么恶交不恶交。”
“让他家里人来把他接走,纯粹是我早在郭荣海那件事上就看他不顺眼,想让他早点滚蛋。”
“至于这个陈显龙,我刚刚说了,想要你命的敌人,一定不要对他手软,对他手软,就是在害你自己。”
“明白了吗?”
姜落听着,看着霍宗濯的黑眸,缓缓点了点头。
默了默,喉结滚了滚,姜落道:“我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方法对付陈显龙。”
霍宗濯:“他视你为阻碍,想要你的命,你不用对他仁慈。”
又注视着姜落的眼睛,教道:“姜落,如果你只是想做点小买卖,赚少一些钱,可以自足,你也满足,那你就算能遇到郭荣海这样的小人,也不太会和李锋锐闹不愉快。”
“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对吗。”
“你既然有野心,你贷款做工厂,你要往上走,记住了,往上走的这条路,无论男女,无论是谁,任何人,所有人,不是心里在流血,就是身上在流血。”
“资本萌芽发育,注定会经历野蛮和血洗,你要有方法,会看人,不同的人不同的事用不同的办法,心也要够狠够硬,你才能走得上去。”
姜落听着,回视霍宗濯:“所以这次,你砸钱铺路,收买人心,让服装厂所有人都不承认,一起赖掉陈显龙的入股?”
姜落还是心惊:“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还能有这样的方法,太……”
太什么?
姜落词穷,想了片刻,说:“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unbelievable。”
“因为你没有经历过七八十年代。”
霍宗濯能理解,继续温和道:“你既没有见过歹徒持枪抢银行杀人,也没有见过生意人为了利益不顾他人死活、踩着别人的尸体。”
“你出生的晚,也刚出来,经历不多,见的不多,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游转在法律道德人情之外的事物。”
“怕了?”
霍宗濯又问了一次。
姜落久久与霍宗濯对视,呼吸沉缓,身体紧绷,意识却越发兴奋起来,心口也跳得特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