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休息片刻就无事。”
晏祁说这话时略有些底气不足。
因为水土服不服,晏祁不知道,他只知道明瑾对他这个父皇很不服,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就这还嘴硬地说自己年富力强,迟早有一天能叫自己服。
但这孩子也不想想,放狠话,也是需要底气和时机的。
都被做到哭了还非要嘴硬挑衅他,不是活该吗?
御史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还松了口气:“那便好。陛下,老臣告退。”
等把人打发走之后,晏祁转身回到里屋,一眼就看到了榻上用厚厚被褥把自己裹成一团的明瑾,他无声地笑了笑,走到床边坐下,大手压在被子上,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下方的鼓包抖了三抖。
“还好吗?”他轻笑道。
无人应答。
只是屋内细碎的喘气声音更明显了些,带着一丝沉闷的压抑。
晏祁也不急,自打居庸关收回后,他边将周边数支驻防部队都改编调动了一番,还派遣重兵把守此处,确保胡人就算遣大军南下,一时半会也攻不下来;
安排完这些后,他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加之明瑾陪伴在左右,十几年来,晏祁第一次彻底睡了个踏实的好觉。
每日吃好喝好休息好的结果,就是一腔旺盛精力无处发泄,晏祁本就正值年富力强,再说了,任谁被小自己十几岁的心上人一口一个“老家伙”地喊着,能忍住那才怪了。
他故意叹气道:“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怎么上次都被教训过了,这次还用笨办法呢?罢了,你若喜欢,就在里面待着吧,我去叫人再弄些碳回来,裹这么严实,想必一定是冷了。”
被子里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明瑾猛地掀起一角,探出一颗乱蓬蓬的脑袋来,脸颊通红,愤恨地瞪着他,额前的乱发贴在汗湿的额头,身上似乎还散发着一股热腾腾的奶香——
哦,记起来了,晏祁想。
今早樊淮从农户家挤了两碗羊奶送来,他不爱那味道,就全叫明瑾一个人喝了。
中途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还零星洒了点在少年身上,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晏祁决定勉为其难地将它们舔干净。
结果不知怎的,就惹恼了这孩子,宁可自己躲起来解决也不劳烦他,晏祁着实有些苦恼。
要不是御史恰好过来,他肯定要和明瑾好好掰扯一番才是。
意随心动,等反应过来时,晏祁已经把人从被窝里拎出来,牢牢扣在怀里,深吸了一大口气。
“又干嘛!”
“别动,”晏祁闷声道,埋首在少年白皙柔韧的颈侧,用鼻尖眷恋地蹭了蹭那细腻的肌肤纹理,“方才御史过来时,还问起你呢。”
他有意转移明瑾的注意力。果然,明瑾紧张起来,都顾不上与他赌气了,连声问道:“他问我什么了?没发现什么吧?”
“唔,你是说哪方面?”
“不要明知故问!”
“火气真大。”晏祁勾唇,指尖按在明瑾尚未褪去殷红的唇上,漫不经心地揉了揉,“放心,只是例行公事。朝中至少一半大臣,巴不得他们头顶无人呢。”
“那他们想得太美了,”明瑾立刻道,又不动声色地后仰躲开男人作乱的大手,“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咱们还是得赶紧回去,免得再横生事端。”
还有一件事他没说,因为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再跟晏祁在外面多待几日,这老流氓迟早要把他榨干!
如果说第一次是毫无经验的莽撞,第二次是冲动之下的惩罚,那第三次第四次……乃至现在明瑾已经记不清的多少次,他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自己好像,的确,暂时还在这档子事上没法与晏祁匹敌。
从前他听爹娘夸过,说晏祁是个能屈能伸心性坚毅干大事的人,明瑾对此也颇为认同。
但也没人跟他说过,哪怕干这档子事,晏祁也能控制得随心所欲啊?
他这边早就神志昏沉溃不成军,老流氓却游刃有余,甚至还有心情气喘着调笑他两句。
其意志力之坚,癖好之恶劣,还有那层出不穷的花样手段,着实让明瑾瞠目结舌,消受不起。
他承认了!摊牌了!自己就是叶工好龙!
再也不馋男人身子了,保肾要紧!
晏祁瞧着他那仿佛归心似箭的迫切模样,也不点破,只是笑了笑,忽然又提起了另一件事:“关于……魏家,我记得,那魏家的小儿子,似乎跟你有过节?”
“你是说魏金宝?”明瑾皱眉,不明白这好好的,晏祁怎么想起来这家伙了。
“他不是被收押审问了吗,虽说我答应魏伯贤,只要他投诚坦白,或许能替他们魏家留下一条血脉,但我说的可是魏家旁支,不是他投敌叛国的魏金宝。”
这人三番两次针对他,要不是明家还有点儿家底,且他自己也还算能撑得住台面,估计早就灰溜溜被挤兑出学院、甚至是京城了。
搞不好,甚至会跟陈叔山兄妹一样,招来杀身之祸,一不小心就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明瑾虽说奉行与人为善的原则,但对于真正想要自己命的人,他从不手软。
晏祁显然很满意他这样的回答。
为君者,就该杀伐果断。
“御史替锦衣卫那边给朕带了句话,说魏金宝招供,在朕登基不久前,也有瓦图尔的使者找过他,询问昭明宝藏一事。”
“又是宝藏?”
明瑾盯着晏祁的金眸:“真有那东西?”
晏祁沉默片刻,缓缓点了一下头。
“应该就在京中。”
明瑾不禁睁大双眼,他想到了那个两边一样大的“明”字提示,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追问道:“那你可知道它的具体下落?”
这回晏祁摇了摇头,他道:“包括晏珀在内,都觉得我知道这笔宝藏的藏匿之处,但此事其实是由木先生全权负责。”
“虽说不知为何瓦图尔迫切想要这笔宝藏,但他们在京中安插眼线是事实,等朕回去后,定要彻查。”
“我帮你。”明瑾说。
晏祁静静地看着这孩子,待明瑾忽然眼神闪烁着移开视线,脸颊还浮现出一抹薄粉时,这才带着淡淡笑意,吻了吻少年的唇。
“好。”
看到所爱之人同样迷恋自己,那份发自心底的愉悦和狂喜,对晏祁来说,是任何成就都无法比拟的。
他何其有幸。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晏祁也知道前几日自己把明瑾折腾狠了,所以就只是浅尝辄止,慢慢的,明瑾也不再警惕,还主动凑上来,像只小狗似的在他脸颊上“啵”地亲了一口,又不好意思地自己偷偷笑了。
晏祁看着他,一颗心像是泡在了蜜水里。
他何其有幸。
偏头望了望窗外天色,出发的时间快要到了,晏祁让明瑾背对着坐在自己怀里,拿起梳子,五指轻柔地顺过少年的乌发,低笑一声:“小时候你便爱钻到我怀里,嚷着叫我念书给你听,结果每次念到一半你就睡着了,还记得吗?”
明瑾被他梳头梳得太舒服,险些从喉咙里发出咕哝声,闻言,他闭目哼笑道:“当然记得。”
那时候他还天真,不知道这老家伙的险恶,每次都装睡,睡着睡着就真打起盹儿来,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躺在晏祁的床上。
当时还洋洋得意来着,自以为又拉近了些跟心上人的距离,赚了一笔大的……好吧,现在看来,倒也的确没亏。
先生十二岁为他剪发,十八岁为他加冠,几乎人生的一大半都与他有关,真要算起来,明瑾心想,上辈子一定是欠他不少钱。
并且没还。
“回去后,宫中人多眼杂,不能再像在外面这样随意了,”晏祁低声道,“若是想见朕,就找些请教公务或是学业上的借口来宫里,朕会在御书房等你。”
明瑾又想起那天晚上,小脸一红,默默点了点头。
“你我二人,虽无血缘关系,名义上,毕竟是父子相称。当然,朕也会命人散播消息,将你我本质上乃义兄弟的关系昭告天下。”
“我不在意这个。”
明瑾仰起头,抿着唇,一双清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晏祁梳发的动作一顿。
他不自觉地问道:“那你在意什么?”
他们的关系永远不能公之于众,这一直是晏祁心中一个隐痛。
但他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
明瑾抬起手,指尖缓缓抚平晏祁紧锁的眉宇,“君臣也好,父子也罢,从我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见你,我想要的,就从来没有变过。”
晏祁垂眸,怔然注视着他。明瑾则坦然回望。
几息后,晏祁轻轻抓住了他的手,用自己遍布累累伤痕、至今仍会空悬微颤的大手,与少年十指相扣。
——颤意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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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新的一月!正文还有两三章,交代完最后一个伏笔应该就完结啦~
第95章
回京那日, 文武百官集体前往城门处迎驾。
时隔多日,这帮人可算是盼星星盼月亮地把陛下给盼回来了,个个都铆足了劲儿, 想要在陛下和太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呢。
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 从始至终, 陛下就只露了一次面。
他撩起车帘,淡淡地扫视了一圈众人, 根本没给他们开口说话的时间, 便直接开口吩咐摆驾回宫。
或许是陛下这一路舟车劳顿,想着赶紧回去休息吧。
一众大臣只得如此安慰自己:反正等陛下回京后,面圣的机会有的是,就不必争这一时半会的了。
事实也和他们设想的相差不远,在返回京中后, 晏祁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开启了频繁召大臣入宫见面议事的忙碌状态。
每天不是在批阅堆积的奏折、敲打不听话的世家, 就是在处理边境胡人的相关事宜, 俨然一副兢兢业业的明君之相。
对此, 原本还忧心新帝会因耽于享乐耽误国事的大臣们,一颗心顿时落回了肚子里。
随着时间推移, 也没人再提起前太子和先帝去世时,宫中那一场突兀的大火了。
但跟随在晏祁身边的内宦,这些时日却过得颇为胆战心惊。
“殿下,这是陛下叫宫中御厨特意给您做的糕点, ”内宦满脸堆笑地站在明府外,手里还捧着一个螺钿漆木食盒, “还请您务必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