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瑾哦了一声,倒也没有问为什么。
老丁头不来,其他先生也不会针对他,是喜事啊。
只是他看着前面依旧空荡荡的座位,和张牧交换了一个眼神,发现对方也是一脸的疑惑。
“李司今天也告假了?”
“不知道啊,”张牧茫然道,“他没跟我讲。难不成是生病了?”
明瑾想了想:“那等散学之后,要不咱们一起去他家看看?”
“行吧,反正下午就只有一堂射御课,这个我擅长,不会被先生留堂。”
张牧无所谓地抬起手,交叠枕在脑后,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没多久,又打了个哈欠:“对了,关于那个宁先生,我劝你最好提防着点,这人不简单。”
明瑾揉了揉惺忪睡眼,闻言疑惑歪头:“怎么说?”
“我没查到他的底细,”张牧放下手看向明瑾,干脆利落地说道,“一点儿也没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明瑾沉吟道:“意味着他跟我一样,为人低调谦逊?”
“滚犊子!”张牧白眼差点翻上天,“快醒醒吧,我爹在刑部天天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连哪家扒灰哪家养小叔子他心里都门清儿,可我那天问他,他非但没告诉我,还一脸严肃地告诫我少惹事,你觉得你那心上人能是什么简单货色?”
明瑾一时语塞,不知该说是张大人厉害,还是该说张牧这儿子当的,可真是半点儿不给他老子留面子。
不过……
他一本正经地点头:“宁先生的确不同凡俗。”
张牧嘴角一抽:“算了,反正现在说了你也不会听,等你撞了南墙之后就知道了。”
宁先生这么在乎他,怎么会让他撞墙?
明瑾不以为意。
但也知道张牧是好心提醒,于是便拉着他讨论起下次旬假去哪儿玩的事。
宁先生为人可体贴了,走之前还特意跟他说,下次再来府上估计要等半月之后,来之前也会提前派人通知,不会影响到他和小伙伴玩耍的。
张牧果然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兴致勃勃地同明瑾商量起来:“城南那边新开了家池浴,听说里面的园子可大了,还搭了台子表演百戏!趁着天还没热,一起去玩玩呗?”
“行啊,再拉上李司,这小子一向不爱洗澡,我早看不下去了。”
散学后,两人勾肩搭背地朝李司家走去。
时不时你踹我一脚,我拐你一肘子。
很无聊的举动,但两个少年却玩得不亦乐乎。
明瑾照旧和文叔一起。张牧嫌家里的老仆唠叨烦人,只拉上了一个年轻的,还特意打发得远远的,落在后面给他拎东西。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转角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墙上。
两人同时脚步一顿。
伴随着隐忍的痛呼声,小巷内,一道阴阳怪气的嗓音响起:
“没钱?没钱你来上什么云英书院?再说了,你没钱你不知道抱大腿?那地方随便哪个学生,拔根毛都比外面人腰粗了!”
“…………”
“臭小子,哑巴啦?赶紧把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不然今儿你走不出这个巷子!”
张牧暗道一声晦气,拉着明瑾就要绕路离开。
他虽然仗着在刑部就职的爹,从来不怕这帮地痞流氓,对方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但明瑾就不一样了。
朝中无人难办事,京城的流氓和地方的流氓也大不一样。
勒索一个富商之子?顺手的事。
听说几十年前江南兵祸期间,皇权式微,各地生乱,劫匪甚至无法无天到连当朝公主都敢绑架!
“明兄,麻烦你下次多带点护卫成不?”张牧看明瑾还一副伸着脑袋好奇张望的样子,无可奈何道,“虽说这两年京城治安好了不少,可就一个瞎眼的老仆能顶什么用?上次我都看到了,你还帮他拎包呢!”
“我把文叔当家人,帮自家人个小忙而已,有什么关系?”
明瑾笑嘻嘻地拐了他一下:“对了,那边,你觉得要不要也过去帮个忙?那家伙好像是咱们学堂的同窗,我记得,是叫荀婴吧?”
“荀家人?”
张牧立刻同他八卦起来:“听说荀家出了个败家子,前几年把祖辈留下的基业全败光后拍拍.屁股上吊了,留下家里的孤儿寡母和七十岁的老父亲无人赡养,就连他儿子进书院念书,都是靠七十岁的祖父拄着拐杖亲自去找院长说情的。”
明瑾疑惑道:“可我怎么记得,荀家祖上好像还出过一位三公呢?”
“是啊,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江南正经人家往上数几辈,有几个没当过官的?”张牧一脸不屑。
“都说京城的五品官比瘦湖里飘着的王八还多,说不定,你明家以前也是皇亲国戚呢!”
他明显不想搭理这事,奈何明瑾一意孤行,非要说好歹同窗一场,同学有难,他们不能袖手旁观。
两人在原地拉拉扯扯僵持片刻,动静已经引起了那边的注意。
领头那人打眼一看,顿时怪笑起来:
“哎呦喂,这不是咱们的明大少爷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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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学子上早课的时间和国内高中生差不多,但是人家睡得早啊[托腮]
建议以后卷不动或者六根清净有出家打算的朋友谨慎考虑,因为国内佛寺早课开始时间在凌晨三点半到四点半不等,比高中生还早。
第12章
得,这下是真走不了了。
张牧咬牙切齿地瞪了明瑾一眼。
他就没见过这么爱自找麻烦的家伙!
但他还是主动上前一步,挡在兄弟身前,横眉竖眼地对那混混头子道:“恰好路过而已,你有什么事?”
“哟,张公子,也是稀客啊,”那混混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善罢甘休,继续嬉皮笑脸地对明瑾招呼道,“之前明老爷给了咱们兄弟几个不少酒肉钱,不过嘛,这都过去大半年了……”
明瑾暗道:果然是上门打秋风的。
就算这次他不站出来,这帮人为了要钱,肯定也会主动找他麻烦。
万一自己到时候再孤身一人,那可就真麻烦了。
明瑾对他爹这种暗地里替自己交保护费的行为早有察觉,不然这半年在书院,他也不可能过得这么平静——假如不算魏金宝没事找事的话。
但他并不赞同明老爷拿钱消灾的理念。
豺狼本性贪婪,喂饱了一次还有下一次,继续纵容下去,只会把他们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
就比如站在他面前的这几位。
“你们要多少?”明瑾懒得听他继续逼逼赖赖,直接打断他问道,视线却忍不住朝着他们后方的荀婴身上飘去。
这家伙看起来比张牧小一些,倒是与他年岁相仿。
脑袋小小一个,四肢却格外纤长,瘦得像是山涧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孤零零一根青竹,被几个混混挡住大半身形,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像他们这个年纪,正是青春好动的阶段,家里都会特别准备色彩鲜艳的松快衣裳,穿着好看出挑,又方便活动。
但荀婴却只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黛青色旧衣,领口严丝合缝地扣到最顶上,长袖及地,腰身也过于宽松了。
若是成年人如此扮相,倒还能夸赞一句衣带当风,名士风流,但放在荀婴身上……
简直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明瑾心想。
看了都替他累得慌。
似乎是注意到了明瑾的目光,荀婴原本略微低的头飞快地抬起,正巧和他对视一眼。
不等明瑾朝他露出笑容,他又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地垂下了眼眸。
……切,怪人一个。
明瑾脾气也大,顿时有点儿不愿搭理他了,直接扭头对那些混混道:“你们报个数吧。”
混混头子和周围人对视一眼,哈哈笑起来:“明大少果然爽快!咱们兄弟几个也不要多,就这个数,怎么样?”
他竖起三根指头。
“要是明少暂时给不出来,那就跟咱们去酒楼坐一坐,叫你这缺眼的老仆回家里拿钱,如何?”
张牧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这明晃晃的威胁,和绑架勒索有什么两样?
“你们——”
他正要开口怒斥这帮人恬不知耻,就听明瑾笑了一声,语气轻快道:“早说嘛,多大点事儿。”
“来文叔,快快拿三个铜板给这位兄台,钱记我账上,不够我这儿还有。”
“好嘞少爷。”
文叔笑呵呵地应了一声,看向明瑾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宠溺。
他慢吞吞地松开牵着骡子的绳索,作势伸手探入怀中掏钱,嘴里还喃喃着什么“少爷心善”,听得人莫名火大。
混混头子的面色登时难看起来。
但他到底顾忌着明家在江南的势力,只狠狠瞪了一眼不识好歹的明瑾,上前一步,狞笑着揪起那牵骡老头的衣襟,恶声恶气地威胁起来:
“老货找死是吧,三个铜板,打发要饭花子呢?还是说另一只眼也不想要了?”
他比文叔高了足足一个头,左臂上还纹了只张牙舞爪的黑虎,逞凶时乍看声势响亮,十分唬人。
旁边的小弟都哄笑起来,抱着膀子看起了好戏。
张牧拼命朝身后使眼色,示意后面的人赶紧去找帮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