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是上进好学?
明明是因为……宁、宁……
饶是明瑾脸皮再厚,被荀婴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也不禁小脸一红,低着头,讷讷说不出话来了。
张牧噗嗤笑出了声,还朝他挤眉弄眼落井下石:“对啊明兄,我也觉得你最近颇有悬梁刺股之刻苦精神,也不知道究竟是被哪个榜样激励到了,实在让人敬佩不已,敬佩不已啊。”
明瑾狠狠瞪了他一眼。
没办法,他只好对荀婴说自己暂且收下,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出于愧疚和某种补偿心理,他又问道:“哪个,你明日可有空?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城南的汤泉池浴玩玩?”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明明早知道荀家败落,连学费都快交不起了,还在为生计烦忧,问这个做什么!
于是明瑾赶紧补救道:“就当是你送我这么贵重书的感谢,你要是去的话,我请客!”
但荀婴还是婉拒了。
说是家中母亲生病,他要随侍左右,接下来可能还要跟书院请一段时间的假。
“……那好吧,你多保重。”
对于这些现实生活带来的沉重压力,明瑾心中尚无多少概念。
他只是有些懵懂地目送着荀婴的背影远去,觉得这人比上次见面更清瘦了些,像是随时要羽化登仙似的。
但那瘦挺的脊背却依旧笔直如松。
“他爹可真不是个东西。”明瑾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感叹。
张牧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同情他?”
“也不是,”明瑾莫名觉得荀婴根本不需要他同情,“只是……哎呀,我也说不好,总之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张牧不置可否:“这话你最好别当着人家面说,亲爹再混蛋也是爹,小心他找你打架。”
“我又不傻。”
但明瑾从书院回家之后,还是主动给了明敖一个熊抱,说了一句“老爹辛苦了”。
明老爷受宠若惊,感动不已:“我儿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贴心?”
“我明明平时也很贴心的好吗!”明瑾翻了个白眼,感动瞬间消失,人也立马恢复正常,“对了爹,你知道荀家吗?”
“知道啊,怎么了?”
于是明瑾把他和荀婴结识的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明敖听了,神色若有所思:“这么看来,虽然他爹荒唐,但荀家的根还是正的。”
文轻尘也点头道:“这孩子不错,比你那些个只知道吃喝玩乐念书一窍不通的狐朋狗友正经多了。”
于是明老爷大手一挥:“你若是和他结交,老爹我赞成!”
明瑾撇嘴:“我才不要咧,这家伙一看就知道是个小古板,我跟他合不来的。”
“这样吗?”明老爷还有些失望,“本来我还想跟你娘商量着,每个月多给你十两银子,叫你接济一下朋友呢。”
“但话又说回来了,”明瑾丝滑改口,“既然爹娘你们都支持,他今日又主动来与我交好,这朋友也不是不能处。”
他讨好地伸出双手,递到明老爷的眼皮子底下。
甚至还眼巴巴地曲了曲手指,像只讨食的小狗。
“爹!”
“叫爷爷也没用,”明老爷长叹一声,负手道,“你爹又不管家。”
明瑾瞬间冷漠转身,拿屁股对着他爹,清了清嗓子,笑容灿烂、百转千回地喊道:
“娘~~~”
文轻尘狠狠戳着他的额头,把朝自己奔来的好大儿戳得哎呦叫唤起来:“少来,这段时间出门记得谨言慎行,听到没?”
她肃容道:“上边那位,听说又将太子复立回来了,未来京城还不知道有什么变动,你还有你那个几个朋友,在外面都给我留点神,不然的话……”
明瑾心道太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皇帝换人坐,难不成他们明家还能出个宰相不成?
嘴上则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娘你就放心吧,你儿子机灵着呢。”
文轻尘啧了一声,这个她倒是不怀疑。
她叫人给明瑾取来了十两银子,还反复叮嘱他不要乱花,多照顾一下那荀家小子,最好有空拉着同窗上门探望一下他和母亲。
如此种种,明瑾都胡乱点头应下了。
等回了房间,他看着轻松到手的十两银子,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少年乐颠颠地跑到床边,趴在地上,从床底下够出一个上了锁的小木匣,撬开锁,把十两银子放了进去。
里面已经有了一些碎银和铜板,不多,还没有十两呢。
但都是他这些天从辛苦攒下的私房钱。
明瑾珍惜地摸了摸木匣,握紧小拳头,踌躇满志地想:
等将来,他一定要给宁先生买一座大屋子!
然后,金屋藏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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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祁: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在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
小明:[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14章
旬假当日一大早,明瑾就告别了家里,和两位小伙伴一起坐上张牧家的马车,一路欢声笑语地来到了城南。
他们今日要去的地方,叫清沐坊。
老板据说出身燕地,二十多年前,胡人犯边,为躲避战乱,他便举家搬来南方生活。
一开始是做酒楼,后面生意越做越大,就在京城开了这家清沐坊。
“这几年胡人又开始不安分,京城从燕地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流亡的,做生意的,还有小偷小摸甚至是刑徒罪犯,什么三教九流都有。”
张牧叼着根狗尾巴草,靠在车厢上随口道:“端午祭日将近,我爹现在成天在家抱怨,说牢狱都要不够关了。”
明瑾正忙着低头看清沐坊分发在城中的宣传告示,听到这话,他疑惑抬头:“你之前不还说京城的治安变好了吗?”
“就是因为抓得多,所以才变好了啊。”张牧懒洋洋地支起一条腿,“听说锦衣卫今年都招了三回人了,不过刷下来的也多,才三十进一。”
他呸地一声吐掉嘴里的草,“说真的,我都想等从书院毕业后,要是我爹不让我从军,干脆就去当锦衣卫得了,好歹还能佩刀呢。”
“大人,小的是良民!千万手下留情啊!”
明瑾立马装模作样地求饶起来,逗得张牧和李司咯咯直笑。
“我以后应该会去衙门谋一份差事,”说到将来,李司也有自己的想法,“家里的事有大哥担着,我比较笨,也不知道变通,当个小吏挺好,只要把律法条例死记硬背下来就行了。”
和身为家中嫡长子的张牧与明瑾不同,李司在家中排行老二,还是庶出,所以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怎么受父母重视。
但好处是,家里对他也没太多要求。
主打一个活着就行。
说完,两人同时看向明瑾。
“明兄,那你呢?”
“我的话,当个纨绔,混吃等死就挺好。”
明瑾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颇为坦然道:“只要我不赌不嫖不被人骗,家里的钱够我花三辈子了。”
张牧咋舌:“你就没有点远大志向?”
明瑾:“什么远大志向,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吗?要说不想,那肯定是骗人的,但这些跟我一个商人之子又有什么关系?古往今来,以这种身份做出一番事业的,基本都是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吧。”
张牧想想,倒也是。
“那如果,将来朝廷允许你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呢?”李司好奇追问道,“明兄可有想过当官?”
明瑾拨浪鼓式摇头:“不要,不要,我才不干呢。一入朝堂深似海,干啥都得小心,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人,万一得罪了皇帝,指不定还要掉脑袋,我可就这么一个聪明脑袋,得省着点用。”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得意地摇头晃脑了两下。
张牧笑骂他:“促狭鬼!照你这么说,那天底下人人都该对做官避之不及才对吧?”
明瑾挑眉一笑:“别人我管不着,反正我是这么想的,要是这世上真有仙人,我宁可去求仙问道,比当皇帝还要自在逍遥呢!”
话音刚落,马车已经停在了清沐坊门口。
明瑾跳下马车,笑容都还没从脸上消失呢,就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熟悉的车驾。
他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喃喃自语道:“我最近真得找个庙拜拜了。”
其他两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同时露出了吃了粪的表情。
“魏金宝这混蛋怎么也会在这儿!?”
几人面面相觑。
虽然那辆车驾附近只有一位车夫,里面的人早进去了,但一想到魏金宝那身白花花的腻肉很可能跟他们泡在同一个池子里,他们就有种拔腿就走的冲动。
“咱们还进去吗?”李司犹豫问道。
“进,怎么不进?”明瑾咬牙,“里面应该不止一个池子,再说了,这清沐坊又不是他家开的,他魏金宝能来得,凭什么我们就来不得?”
“没错!”
张牧也十分赞同他的观点,搭着两人的肩膀,一脸深沉:“咱们怕什么?这又不是在书院,他也不是老丁头,管不着咱们。”
“走,进去看看去!”
三人肩并着肩,犹如一堵城墙般,声势雄壮地跨进了清沐坊的大门。
刚迈过门槛,立即就有一群年轻貌美的侍女迎上前来,笑意盈盈地福身道:“几位小公子,不知是来听曲、看戏还是泡池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