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蹲在木栅外,强压着内心怒火,牙齿咬得咯咯响,捏紧的拳头几乎要把那块染料捏成碎片。
这——混账东西!
若是魏金宝骂自己,明瑾最多气一阵,想办法日后报复回去就行,甚至可能过两天就消气忘记了。
但骂他爹娘不行!
虽然平时明瑾也会在心里吐槽他爹小气,财迷,还很没出息地惧内……
但就和明老爷对他这个儿子掏心掏肺一样,明瑾也决不许有人当面诋毁他爹。
魏金宝已经不止一次犯下了这个忌讳,口口声声“贱籍”、“下九流”……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蓬勃的怒意驱散了恐惧,反倒使他的大脑更加清醒。
明瑾知道此时不能急,得先按兵不动,见机行事。
他耐下心来,听到魏金宝骂完他和他全家后,稍稍歇了歇,又用一种不甘心的口吻说起了他爹。
魏相也在附近?
明瑾暗暗提高了警惕。
他听到魏金宝说,爹还在陪着客人宴饮,大哥也在席上,爹却偏偏不让他过去,说是怕他举止不当丢魏家的脸。
更要紧的是,担心他冒犯了贵客。
——看来魏相还勉强算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明瑾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意,继续听了下去。
魏金宝翻来覆去念叨了好多遍,明瑾总结了一下,意思就是无论如何,他也要争取在那位贵客面前露个脸,最好能让对方夸赞自己两句,也好叫爹知道,他不比大哥差多少。
他说那位虽然前不久被陛下禁足,但不过是小惩大诫,现在期限已过,又可以恢复自由身了。
之前他还在家里偷听到他爹和幕僚商讨,太子和二皇子实力相当,势同水火,而魏家早已投靠太子,如此一来,宁王殿下就成了他们必须要争取的对象。
明瑾恍然——
原来这位“贵客”,竟是大雍目前唯一的亲王,宁王殿下!
如此一来,连魏相都将之引为贵宾,慎重对待,那也就说得通了。
这可是当世唯一的亲王啊!
民间谣传,陛下经常赏赐这位亲王奇珍异宝,还特意恩准他无要事无须上朝,圣眷渥惠,在大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明瑾蹲在地上,愤愤然拔草。
他酸溜溜地想,魏家居然能和宁王搭上关系,魏金宝这混蛋可真会投胎啊。
不过,与魏家牵扯不清,看来这宁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里面的魏金宝说完这些,又叮嘱仆役绝不可把这番话告诉第三人,待那仆役赌咒发誓后,这才满意。
哼,他早就在外面偷听完了。
“爹说这次太子殿下被复立,是老天爷给咱们魏家的垂怜,之后绝不可能再有这等机会了。一旦太子失势,二皇子上位,以二皇子那等心狠手辣的作风,魏家定会大难临头。”
魏金宝烦躁道:“不过爹也说了,宁王是个聪明人,他不会随意站队的,我有心想投其所好,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可有什么主意?”
仆役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等下魏相应该会邀请宁王殿下去私池,大少爷也会随行,不如少爷您借口送些酒水,进去服侍如何?”
魏金宝不太满意,嘟囔半天说什么不想伺候他大哥。
但看在宁王和他爹都在的份上,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也只好捏着鼻子同意下来。
机会来了!
明瑾正要起身行动,忽然犹豫起来——
这可是宁王殿下啊。
万一报复牵连到了对方,他又倒霉被发现了,明家会不会倒大霉?
可明瑾转念一想,觉得报复魏金宝倒还是次要的。
假如他不冒风险搅黄这次会面,叫魏家真跟宁王搭上了关系,等将来太子登基,魏家得势,以魏金宝那嚣张跋扈的性格,他们明家还能有活路吗?
所以……
明瑾握紧染料,眼神逐渐坚定。
为了明家的未来,也为了我和宁先生的幸福,对不起了,宁王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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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祁:[问号]
第16章
一想到宁先生,明瑾心中就充满了动力。
他绕过木栅,来到西面那一排休息下榻的木屋前,发现房门紧闭着。
关键时刻,明瑾果断拿出了文轻尘传授给他的拿手功夫——
撬锁。
幸好运气不错,一次成功。
但因为刚才偷听到的对话,明瑾判断魏金宝应该不会下水。
所以他进屋后扫视一圈,果断把那块染料藏在了清沐坊提供给客人的药浴包里,又把那枚药浴包,轻手轻脚地放在了酒壶边上。
物品摆放的位置发生变化,换做一般人肯定会发现。
但明瑾很了解魏金宝。
这家伙被人服侍惯了,从来不记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待做完这一切后,他飞快地溜出门外,重新锁好门。
还没等长吁一口气,就听到魏金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距离还越来越近——完蛋,要被发现了!
明瑾头皮一紧,立马拔腿往前跑。
但这地方该死的只有一条路,连棵高度过腰的树都没有,光秃秃的和老丁头的脑门一样。
要是想躲进树丛,就必须要回头,可那又会正好和魏金宝撞个正着。
情急之下,明瑾狂奔到距离魏金宝木屋最近的那一间屋子,抖着手飞快地撬开锁,在即将被魏金宝发现的前一刻,闪身躲到了里面。
脚步声停在了隔壁。
魏金宝不满的抱怨声被房门隔断,消失在明瑾震耳欲聋的心跳里。
他劫后余生地松了一口气。
突然脖颈一凉,明瑾僵硬着脖颈缓缓移开视线,看到一柄银亮的横刀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擅闯进来,想死?”
“大大大侠饶命!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明瑾瞬间滑跪。
兴许是他跪得太快了,身后那人噎了一下,顿了顿,竟真的把刀收了回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明瑾应声抬头,震惊地发现,这位嗓音粗哑的大侠竟是位女子。
她穿着一袭黑衣,戴着恶鬼图样的铁面具,手按刀柄,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明瑾以为对方是在疑惑自己的身份,忙举起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恶意,生怕这位女侠一刀把自己砍了。
“我我我走错了屋子了,对不起我现在就离开!”
说完便小心翼翼地往后退,手往身后摸索。
但明瑾双眼仍死死盯着女侠手中的横刀——他认识这个,这玩意儿应该是早年制造的大雍军械,他曾在文叔房间里看到过一把类似的。
只不过文叔那把残刀都豁口了,连只鸡都难杀;不像他眼前这把,寒光毕现,感觉能轻松把他当鸡宰了。
见女侠沉默不语,也没有再拔刀的意思,明瑾感激地冲对方笑笑,也顾不上魏金宝在不在外面了,拉开门转身就要离开。
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询问:“你在躲什么人吗?”
“啊?哦,是,”明瑾知道自己那个走错屋子的谎话漏洞百出,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实话,“我和边上那个姓魏的有点儿过节,所以趁着他不在,往酒里下了点泻药。”
无论如何,他是万万不敢在陌生人面前,提到魏相和宁王这两尊大佛的。
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样,”女侠说道,“那你进来吧。”
“……啊?”
明瑾呆住了。
但旁边传来开门的动静让他来不及思考,等明瑾反应过来,他已经重新回到了房间里,还牢牢地关上了门。
“…………”
寂静室内,明瑾和面前的女侠大眼瞪小眼。
简直是自投罗网!
但女侠似乎真是个古道热肠的侠客,她看了一眼拘束站在门口的明瑾,又耐心问道:“你还有其他一起来的同伴吗?”
明瑾犹豫片刻,谨慎地点了一下头。
“在哪儿?”
“我们约定好半个时辰后在一个地方见面。”他小声道,显然不愿多提,很快便转移了话题,“女侠,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