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员到齐,比赛开始!”
一声呼喊自前方传来,叫他拍马屁的声音戛然而止。
仿佛大鹅被抓住了脖子,书童瞪圆了眼睛,和脸色瞬间黑沉的魏金宝一道,不可思议地看向场中。
陈叔山浑身都是青紫伤痕,大大小小的擦伤足有十几处,颧骨上更是凝成了一块黑红的血痂。
但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只是冲一脸担忧的明瑾笑了笑,微微地摇了下头,表示自己的伤势不重,没有什么大碍。
“少爷,”他哑声道,“人我都带来了,幸不辱命。”
明瑾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好!”
文叔仍是慢吞吞的,缀在队伍后面最后一个走进场,他随手把手中沾血的棍棒丢到场外,抬头望向观众席的某个方向。
魏金宝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此时,那炷香正好燃尽。
明瑾深吸一口气,扭头对裁判道:“可以开始了吗?”
裁判愣了几息,连忙点头,退后数步离场,大声宣布道:
“——人员到齐,比赛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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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调整作息,又回到了早上九点更新的日子。今天就一更,明天继续奋斗ing
第54章
“……那小子扑过来的时候, 文叔抄起手里的打狗棍,‘邦’的一下敲在他的腿骨上,乖乖, 当时他那个哭天喊地哦!”
比赛结束后, 陈叔山手下的一位小弟兴奋地跟他们比划着, “就那么一下,边上看着的人都吓得尿裤子了!”
“哦对了, 还有老大, 天神下凡以一敌十,那帮蔫坏孙子还以为人多就能胜过咱们,简直可笑!”
文叔乐呵呵地不说话,只是拿着蒲扇扇风,另一只手拿着今日赢下的奖品——一块刚从井水里提上的西瓜, 一路走一路啃得带劲, 连瓜子也不吐, 眨眼间就啃完了大半块。
陈叔山手里也捏着一块西瓜, 听着手下的弟兄们吹嘘自己,男人黝黑的脸上通红一片, 看上去倒是比方才在场上奔跑踢球时更燥热了些。
“莫要瞎说,哪有你们讲的那么离谱,都是文叔的功劳。”
他感叹道:“还好少爷反应迅速,文叔要是再晚来一步, 我今日恐怕就上不了场了。”
“方才那一球,陈兄传得可真厉害, ”荀婴此时尚且有些气喘,但一双眼睛却极为灼热明亮,“明兄接得也精彩, 一球定胜负,实在赢得漂亮!”
明瑾咧嘴一笑,唇边还染着粉红的西瓜汁,正要开口,就听后面传来一道熟悉的、惹人生厌的声音:“虽然不知道你们几个走的什么狗屎运,不过嘛,也就到此为止了。”
笑容瞬间从明瑾的脸上消失。
他停下脚步,和众人一起转身皱眉看向魏金宝。
“我说某些人是不是有些太阴魂不散了,怎么,场上不敢一决胜负,只敢用围追堵截的下作手段,现在盘外招不管用,又准备憋出什么恶心人的主意了?”
“明瑾!”魏金宝怒道,“别以为你傍上了宁王,就有资格跟我作对了,我爹可是当朝宰相,你明家算是个什么东西?”
“哎呦,多大人了,居然还天天把爹挂在嘴边,”明瑾拐了拐张牧,坏笑道,“你说哪天他要是真被人欺负惨了,是不是还会哭着找爹啊?”
张牧一本正经地点头:“很有可能。”
明瑾周围的几人都哄笑起来,魏金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正要上前,忽然又咬牙忍耐道:“罢了,老子不跟你们几个泥腿子一般见识!再过一段时间,有的是你们几个跪下求我魏家的时候!”
又指着面无惧色的陈叔山威胁道:“胆敢混进我魏家探听消息,很好,我记住你了,等着瞧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
“呦呵,这人今天转性了?吃了憋还能这么能忍,不像他魏金宝一贯的作风啊。”
张牧望着魏金宝一行人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不觉得似曾相识吗?”明瑾说,“几年前,在清沐坊,他也是这样被下人劝住的。”
几年过去,虽然明瑾觉得,他最多只能算是初具人形,但魏金宝确实比从前稍微成熟了些——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兹事体大,他再蠢也明白其中厉害,知道不能随便由着自己性子来了。
这让明瑾颇感新奇。
要叫魏金宝学会隐忍,其中难度,绝对不亚于让老母猪学会上树。
“所以,他的确在图谋什么。”荀婴说。
明瑾想了想,对陈叔山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招呼着手下的弟兄们先去外面好好搓一顿庆祝。
“去明家最好的酒楼,就跟那儿的掌柜说,今天是我的场子,”明瑾笑道,看了一眼身边几人,“至于我们几个,接下来还得留在书院,就没法陪诸位了,见谅。”
他还特意吩咐陈叔山:“记得给兄弟们上座,好酒好菜招待着,钱都记在我账上。”
“明少爷大气!”
罗汉帮的几人大喜,纷纷冲明瑾拱手道谢。
对于他们这些混迹街头的闲汉来说,能敞开肚皮吃一顿都不容易,更何况是明家酒楼这种档次的酒肉?
陈叔山都来不及和明瑾多说两句,就被一群人迫不及待地抬走了,气得他在半空中直骂。
“大出血啊,明少爷,”张牧把胳膊搭在他肩上,挑眉道,“这帮人可都是能吃的主儿,要是赢一次请一回,别把你家的酒楼都给吃穷了。”
“那倒还不至于。”
明瑾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勾唇笑道:“没听刚才那姓魏的说吗,我现在可是傍上宁王了,要是明家真被吃穷了,那我就去宁王府门口要饭,总归是饿不死的。”
张牧立刻把手收回去,主动离他两丈远:“对不起,我错了,我就不该跟你搭话!”
“行了,别贫了,”明瑾白了他一眼,“在下场比赛开始前,还是赶紧去藏书阁看看吧。”
“不行。”荀婴却阻止了他,“就算书院的学子大半都在观看比赛,但白日里还是人多眼杂,要去藏书阁,至少也得等到人全部散去之后,不然容易打草惊蛇。”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晚上再来?”
李司看了看天色:“今晚好像会下雨啊。”
“下雨?下雨更好,方便掩人耳目。”明瑾说,“我倒要看看,太子和魏家在联合起来搞什么名堂!”
蹴鞠比赛一共进行三日,最后一次比赛安排在第三天午后,届时皇帝也会携百官一同到场。
但这场拖了数年的比赛,时至今日,早已不是当初龚万提出的“与民同乐”那样简单了。
这场比赛,早已成为了晏珀和大臣们博弈的工具,同样,也是朝中各派保皇党、太子党和二皇子党争夺话语权、进而为自己争取政治资本的筹码之一。
大雍连年大旱,如今境内流民数量日益增长,各地官员都在努力镇压时不时冒头的叛乱。
虽说这些乱军尚且不成气候,但足以证明,这是一个相当负面的征兆。
北边的胡人,近来似乎又有动作,瓦图尔后来居上,已经威胁到了王庭的根基,一旦瓦图尔的首领上位,届时北胡一统,南下出征大雍,大宛国皇族软弱,定会袖手旁观。
即使他们率先对大宛动兵,以大雍目前的实力,也不过是唇亡齿寒罢了。
十几年前,尚有昭明军一支独苗能与胡人抗衡,但放眼当下,以大雍如今的武备,若是北胡王庭当真统一各部族挥师南下,大雍恐怕会重现十几年前的惨剧,甚至还犹有胜之。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晏珀仍旧想要维持自己奢靡享乐的生活,自然会引起朝中大臣们的反对。
但晏珀久居人上,又怎么会真的听从大臣们的劝诫?
蹴鞠比赛也好、修建宫廷甚至是选秀也罢,都不过是个他借机打压不安分臣子、巩固皇权的由头罢了。
太子自打被废又立后,似乎学乖了,无条件支持父皇的一切决定,无论这个决定究竟有多么荒唐。
相比之下,二皇子就做不到他这个地步。
可能是没被晏珀毒打过,又或许是因为,单纯不想顺太子的意,以及叫自己上位后收获一堆烂摊子,对于太子提议大办特办蹴鞠比赛、等云英书院这场结束后还要召集天下“英雄”,为父皇办一场更大赛事贺寿的想法,他一直持反对意见。
他认为,这样会有损父皇的名声,叫天下人对皇室口诛笔伐,比起办蹴鞠比赛,更应该轻徭薄赋。
二皇子还特意提到,应该给商人减轻税负,理由是如今大雍国库的三分之一收入都依靠商业。
听起来十分有道理,但这番话里其实有不少夸大其词的成分,而究其原因,自然是二皇子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并非嫡长,在礼法人心上本就弱势,太子本人更是有魏相等一众江南传统士族追随,根基深厚。
这帮人个个都是靠经营田庄、种田收租过日子,若是他不另辟蹊径,找到明家这些经商大户索取钱粮,他哪里来的本事与太子斗?
与之相对应的,他也得在朝堂上为这些富商争取利益。
但二皇子想起这些富可敌国的商人,心中却满是不屑之情。
他和他的兄长父皇一样,对商人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觉得这些人不过是靠着坑蒙拐骗挣了些家财,投机倒把,乃国之蠹虫。
如今不过是还用得着这些人,待自己大业已定,一定要拿他们狠狠开刀!
不过,二皇子今日却顾不上畅想这些了。
“今日朝堂上,父皇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负手在府上来回踱步,突然停下脚步,直勾勾地望向站在自己前面的几人,咬牙道,“难道说,又是老大在他面前上了什么眼药?”
明敖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低着头不说话,存在感约等于无。
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那就没人知道了。
站在明敖前面的几位,都是二皇子极为信重的幕僚,听闻二皇子发问,为首那位拱了拱手道:“殿下,可否再仔细为我等重复一遍当时殿上的对话和经过?”
二皇子抿了下唇,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唉,好吧,你们也都坐。”
众人纷纷谢过殿下落座,二皇子目光放空地注视着前堂,回忆道:“早朝前半部分,一切正常,只是我听父皇的声音有些沙哑,便主动站出来请安询问他老人家龙体是否安康,结果却被父皇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暂时还死不了,我儿不必担忧’。”
他握紧拳头,一拳砸在了身下红木椅的扶手上,“可待太子出列,说要把自己府上那支百年人参进献给父皇,父皇却龙颜大悦,散朝前,还说要等自己这次出宫回来,要宣布一件大事——”
二皇子神情狠厉:“老大已经是太子了,大雍近来国内又无甚大事发生,你们觉得,父皇这所谓大事,会是什么?”
“这……”
幕僚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做声。
还能是什么?除了皇权更迭,和平年代国中最大的事,那自然是封王呗。
可一旦封王,就意味着二皇子如果不选择那条最极端的路,或是太子意外暴毙的话,那他就彻底与皇位无缘了——不,就算太子暴毙,也该轮到太子的长子继承皇位。
二皇子可不接受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压在自己头上!
“或许,陛下是另有他意,”沉寂一种,一位幕僚小心翼翼地起身献策,“不如殿下暂且忍耐一段时间,以不变应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