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吃了一轮,岳迁问:“其他人呢?叶队和陈所最近怎么样?”
王学佳擦了擦嘴,眉毛一扬,“以后要叫陈队了!”
“他去市局了?”
“嗯嗯!”王学佳猛点头,“他回了老家一趟,和易警官的父母一起把易警官的骨灰给下葬了,回来就去市局报到了,而且是重案队。”
以陈随的能力,早该去重案队了,这么多年来,他耗在尹江夫妇的死上,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种浪费。但经历过不少事后,岳迁觉得自己能够理解陈随。人这一生,并没有很长,可以在任何意想不到的时候迎来终点。在终点之前,出于内心抉择做的任何事,都有它的意义。
王学佳继续说,陈随很厉害,一到重案队就侦破了一个命案,现在反而是叶波松懈了,吵着要退居二线。
岳迁笑了声,“他就是嘴上说,信得过的人终于到自己队上来了,他高兴。对了,林腾辛回国了吗?”
王学佳立即皱起眉头,少年为何高兴为何担忧,统统都写在脸上。岳迁一看他这反应,就知道林腾辛还没有消息。
“林腾辛好像是在国外失踪了,谁都找不到他,我让叶队他们出国去好好找找,叶队说我幼稚。”王学佳忧心忡忡,“那就让林腾辛不见吗?万一哪天他又突然出现,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呢?”
岳迁有所准备,“尹莫不在‘那边’,林腾辛上次元气大伤,他应该不会贸然出现。”
“那我们就不能主动做点什么吗?”王学佳脑洞大开,“迁子哥,你说林腾辛会不会已经穿越到‘这边’来了?他正秘密监视着你们,想对尹哥出手?”
岳迁心口沉了沉,但理智上,他不认为林腾辛能穿越过来。
“那他没有穿越,在‘那边’又失踪了,他到底躲在哪里呢?”王学佳想不出个答案。
一顿饭吃完,岳迁催王学佳回去,王学佳也不是愚钝的小孩,察觉到他要去干点什么,兴冲冲地说:“迁子哥,我会穿越,我留下来帮忙啊!”
“不行。”岳迁拒绝,“你的任务是回去好好念书。”
王学佳倒也没有继续争取,又说起嘉枝村的事来,“迁子哥,邱家三姐妹你记得吧?”
在“那边”侦查的第一个案子,岳迁当然记得,“她们怎么了?”
王学佳乐呵呵地说:“她们现在过得可好了!前阵子邱二妹还把汪婶子和邱叔接到市里去做体检,玩了几天。两口子回来到处跟人说,年轻人就是应该出去闯。老李家那个女儿,被抓去相亲,相了隔壁村一个老光棍。汪婶子居然跑去吵架,说好好的闺女,咋能这么糟蹋呢?你敢信,这居然是那个汪婶子说得出的话!”
岳迁说:“见识不一样了,人是会改变的。”
王学佳点点头,“她现在特别感谢你,还经常来帮岳爷爷的忙,知道我是你小弟,还叫我去家里吃饭呢!”
“所以啊,你要好好学习,好好长大。”岳迁意有所指,“才对得起那些爱护你的人。”
王学佳瘪了瘪嘴,“迁子哥,你们到底要去干嘛?真不带我去啊?我能穿越,我肯定能帮你们忙。”
岳迁摇摇头,“回去吧。”
夕阳西下,岳迁盯着王学佳穿回“那边”,松了口气。
尹莫和尹年一起去祭拜了母亲,她的生辰快到了,尹莫主动提出想去看看她。兄弟俩在母亲墓前说了不少话,尹年意有所指,让母亲不要再担心小儿子的婚事,人家已经有对象了。
去柏山市,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命运的悲剧说不定会重演,尹莫想提前跟尹年交待一些重要的事,可思来想去,还是不说为妙。
岳迁接到尹莫的电话,在路边接到尹莫,一道回家。听说王学佳来了又被岳迁赶回去了,尹莫笑道:“还好你没把我赶回去。”
岳迁一把勾住尹莫的脖子,“你是我战友。”
“喂喂,又成战友了?”
晚霞的光彩只剩下最后一抹,岳迁说:“‘那边’每个人,至少我们在意的那些人,都在努力活着。那个世界,不管怎样,我也不想让它崩溃。”
尹莫轻声道:“嗯。”
岳迁说:“你和我在一起,没有比这更让我安心的事。”
尹莫笑着看岳迁,“这么会说话了?那叫声老公来听听。”
岳迁拍拍尹莫的后脑勺,“我其实不知道到了柏科大该怎么做。林腾辛的想法不会轻易改变,两个世界……到底怎么才能不再粘连?”
“你想没想过,‘这边’和‘那边’彻底断掉之后,你会留在哪里?”尹莫问。
岳迁眼睫颤了颤,他想过,但是没有答案,两边他都难以割舍。“那你呢?能选择的话,你想留在哪边?”
“我跟着你。”尹莫不假思索,“能选择的话,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岳迁看向天空,夜色已经笼罩下来,看不见星星。现在考虑留在哪边为时尚早,但有选择等于有希望,他的希望是,在这一切结束之后,能和尹莫一起过寻常的生活。
周一,岳迁来到市局,提出离职,他这样的警察,自然不可能立即走人。积案队虽然名义上是他现在待的地方,但实际上管他的还是重案队。队长杨黎星给他签了个长假,眼神有几分落寞,似乎对他很失望,不想跟他说话,“一个个的,心思都不在工作上,走,都走!”
岳迁知道杨队说的另一个人是谁,薛锦。
“这就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声?”薛锦端着咖啡,从茶水间走出来,拦住岳迁。
岳迁公事公办地交待,“我这段时间在家反省,队里的事,你多操心一下。”
“我操心?我不操心。”薛锦说:“你徒弟早就出师了,咱重案队人才济济,少你我也不算少。”
岳迁听出他的意思,皱眉,“锦哥,你别掺和进来了。”
“早跟你说过,晚了。”薛锦满不在乎地说:“林腾辛的证词,上下没人信,就我信,我还跟杨队掰扯来着。你猜领导们怎么说?”
岳迁不用猜都知道。
“哈哈哈,说我这人思想有问题,在一线干了那么多年,还跟精神病人同频共振了。”薛锦往队长办公室的方向看看,“杨队骂我,让我别祸害咱队上的新人。”
“所以啊。”薛锦在岳迁肩上一搭,“兄弟我现在跟你一样,都在反省期。怎么样,带兄弟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薛锦和王学佳不同,岳迁不可能强行让他远离自己,叹了口气:“很危险,我没开玩笑。”
“我在开玩笑吗?”薛锦笑道:“你老公上次血淋淋地穿过来,还是我帮了忙。我这个帮手,至少不会给你们添乱。”
片刻的沉默后,岳迁说:“我们后天出发。”
薛锦眯起眼,“那我也回去准备准备。”
宁秦恢复工作,岳迁去看了看他,没有提到去柏山市的时间,宁秦也没多问,舅甥俩像过去一样吃了顿饭,岳迁走后,宁秦站在窗边看了很久。
出发的这天下了场雨,没那么热了,忽略目的的话,简直像出门旅游。岳迁和尹莫并没有与薛锦同路,到达柏山市后在柏科大附近的酒店住下。
如何进入那个异空间是关键,岳迁独自进去过两次,达成条件似乎有两个,一是在天黑时待在当初的家属院附近,二是回忆和宁翎、岳小旭一同生活的片段。可这只能让他进去,上次尹莫和他一起时,两个人都没能进去。即便知道异空间里的是岳迁的父母,尹莫也不肯让他独自去冒险。
“放松,尹大师。”岳迁摩挲尹莫的手臂,“我一定和你一起行动,不会说不见就不见。”
太阳已经落山,余晖映在岳迁眼里,尹莫凝视他片刻,用力牵住他的手。
两人在柏科大待到凌晨,尹莫已经感应到了周围有不同寻常的气场,说明异空间已经出现,但是也许因为他在场,异空间迟迟没有和本空间重合。
岳迁想得起来的童年往事也就那么一点,都快要乱想了,依旧身在原地。
“今天看来是不会有收获了。”尹莫说:“回去休息吧。”
岳迁也不认为一来就能进入异空间,他们还有时间,继续在柏科大探索的话,或许会找到其他进入的方式。
次日,薛锦来到柏科大,相比尹莫,他更像个帮不上忙的闲人。跟着岳、尹二人瞎忙几天,他索性研究起菜谱来,做好了等他们回来吃。
一直无法再次进入异空间,岳迁终于有些着急了,答应尹莫的话也开始动摇。如果是因为尹莫在一旁,他才无法进去,那问题就根本没法解决,他必须见到岳小旭。岳小旭的脑袋缩小了许多,时间拉长的话,会最终缩小成核桃那么大吗?那时候岳小旭还算活着吗?还能告诉他真相吗?
他不能无限制地等下去了。
“你在想什么?”尹莫目光沉沉地看着岳迁,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嗯?没什么啊。”岳迁假装镇定,指了指跳街舞的男生,“那个动作我都会了。”
男生们跳的是breaking,全是地板动作,岳迁站起来,夸张地“yoyo”两声。
尹莫:“……”
B-boys:“……”
“我去,你们什么反应?”岳迁胜负欲上来了,“我看那么久,看也看会了吧!”说着,岳迁加入男生中,比划一些简单的动作。
虽然没有什么舞蹈基础,但岳迁灵活,肢体协调,过去的高强度训练让他敢做,也做得出危险动作。不久空地上就响起欢呼和口哨声,要不是回宿舍的时间快到了,男生们还要和他battle一会儿。
岳迁跳兴奋了,有点上头,唯一的观众尹莫看着他,他索性把手机拿出来放音乐,又开始“yoyo”。
“不行了,累死。”新鲜劲儿过去后,岳迁躺在阶梯上,不停喘气,满身是汗。
尹莫拿起一边的矿泉水瓶,没水了,不远处有个通宵营业的便利店,尹莫说:“想喝什么?”
“汽水。”岳迁胸膛起伏得厉害,“要柠檬味。”
“马上回来。”
尹莫去便利店的路上,回头看了岳迁两眼,心里有些不踏实。但就几步路,他要倒着走的话,岳迁甚至不会离开他的视野。
迅速买好汽水,尹莫转身,岳迁躺着的阶梯上,此时已经空空荡荡。
第185章 版本之子(38)
当四周突然静下来,光线也变得阴森暗淡,岳迁便知道自己不在原来的时空了。他从阶梯上站起来,看见尹莫从便利店朝自己跑来,他下意识想将尹莫拉住,但二人擦身而过,尹莫脸上的焦急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叹了口气,即便如此近的距离,他也无法将尹莫引入异空间。看来接下去的事只能他独自来做了。
岳迁冷静下来,感受周围的动静。片刻,他发现这里和前两次来的时候,似乎发生过某种改变。它更静,更冷,那种冷并不是气温降低,而是一些阴寒潮湿的东西变得更加细密,往骨头缝里钻。岳迁转身看向四周,他能察觉自己正在被凝视,他闯入的瞬间,那些视线就已经缠绕住他。
他迈开脚步,朝宿舍楼旁边的小路走去,在建筑的阴影下,周遭更暗了。忽然,他听到一阵极其微弱的响动,专注地听声辨位,那响动似乎是从10点钟方向传来。他谨慎地走过去,鞋在草丛中踩出沙沙声响。
一个石头般的硬物出现在他脚下,怪异的感觉顿时弥漫,那石头似乎在动,在嗡鸣。
岳迁没有立即移开脚,他虽然是刑警,但也接受过基础特警训练,野外作战时,如果误触地雷,一定不能贸然移动。
脚下的嗡鸣持续传来,像极了地雷的机关。岳迁心跳加快,保持原来的姿势,缓缓蹲下,将手机放在鞋底和草丛的缝隙。当屏幕上清晰出现被他踩住的东西,他一下子睁大双眼,连退数步。
那根本不是什么地雷,而是一颗头!
一颗缩小成婴儿拳头般大小,犹如核桃的头!
岳迁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走了回去,当他注视这颗头,它不再发出嗡鸣,仿佛它之前的动静只是为了吸引他。
这颗头的眼睛缓缓睁开,那又是一番恐怖的景象,眼球上没有瞳孔,是一片浑浊的灰白。眼睛开始流泪,逐渐将整个头颅打湿。它没有焦距,但岳迁知道,它看着他,它仿佛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
“岳小旭,是你吗?”岳迁出声的同时,将头颅拿了起来。
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头颅再次发出嗡鸣,在岳迁手掌上急切地滚动。
岳迁喉咙堵得厉害,上次在异空间,头颅还没有缩小成这样,这短暂的时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那个身着袍子的东西呢?
“我是岳迁。”岳迁手指有些颤抖,“你……”
话音未落,岳迁就看到那双只有眼白的眼睛里浮现恐惧,那细微的嗡鸣顷刻间转变为尖叫,尽管只是非常轻的尖叫。岳迁来不及反应,视线陡然变得不清,仿佛被什么东西笼罩住了。
他下意识握紧头颅,但身体不听使唤,那种感觉就像他的头和身体已经被分开了,他完全感知不到身体的存在。他的意识迅速模糊,眼皮用力地撑开,但撑不住,呼吸间出现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那味道他很熟悉,是人死后,尸体腐败高峰的味道。手上的头颅掉了下去,手指徒劳地抓握两下,他犹如一个晴天娃娃,失去了知觉。
笼罩在缩小头颅上的,是一个巨大的袍子,但本该缀在袍子下方的头颅被遗弃在草地上,犹如一个被嚼得干瘪的槟榔。袍子包裹着一具新鲜的身体,他年轻、强壮,有无穷的精力,足以让它享用一顿久违的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