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回的回忆没有多少感情色彩,魏晋和魏雅画关起来门来说话,半小时后后,保镖进去了,魏雅画在□□的作用下,死得悄无声息。当天,曾回就将尸体送去殡仪馆,天亮之前,从早就买通的火化师手中接过一口袋骨灰。
魏雅画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你们买通了殡仪馆?”岳迁问。
曾回笑了笑,“做我们这种事,不得准备周全吗?烧个人算什么?”
成喜立即着手调查他所提到的殡仪馆。
“那居叶伟呢?”岳迁提到另一个关键人物,“也被你们杀死了?”
曾回低头沉默,仿佛在掂量警方知道多少。
“居叶伟虽然被魏晋所害,但他没有想过报仇,在困顿的生活中,魏雅画的作品让他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憧憬,可你们利用了他对魏雅画的关注。”岳迁看着曾回,“魏晋要把魏雅画失踪打造成被报复,居叶伟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曾回哈哈笑了两声,“你都知道了。”
魏晋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下定决心除掉魏雅画,但迟迟没有执行,因为他没有想出一个让警察完全怀疑不到他的计划——尽管在他眼中,苍珑市的警察都是饭桶。
魏雅画死后,尸体找不到,警察会以失踪案来调查,可他仍是需要一个完美的嫁祸者,这个人将替他承受一切罪名。人必须从“民之眼”的报道对象里面挑,警察最容易注意到他们。但是谁?谁会对魏雅画动手?
魏晋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人出现得这样及时。居叶伟,一个令他颇感意外的人物。
据曾回所知,魏晋对居叶伟是有点忌惮的,居叶伟似乎真的有某种奇怪的超能力,他能够看到死去的人,并且和他们对话,不像是演的。魏晋虽说不信神佛,但对这样的人,还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可是居叶伟偏偏对魏雅画那么关注,难保他对魏晋的计划一无所知。居叶伟如果活着,将是个巨大的变数,万一,万一他当着警察的面,请来了魏雅画的灵魂,说出被杀害的经过,那怎么收场?
魏晋果断决定,居叶伟也必须死。
解决居叶伟,比解决魏雅画简单得多,潮水镇这种小地方,难得找到一个摄像头。曾回带人来到潮水镇,劫走居叶伟,本打算一声不吭将人杀死,丢到大山中喂野兽。
可居叶伟一个神棍,死到临头竟然出奇冷静,提出要见魏晋一面。曾回转达给魏晋,魏晋赶来。居叶伟给魏晋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居叶伟因为要被送去喂野兽,没有给他用□□,他是被勒死的。曾回完成任务,向魏晋汇报时,发现魏晋罕见地走神了,脸色发白,额头上还有冷汗。
魏晋被居叶伟威胁了吗?还是突然看到了居叶伟的灵魂?曾回也是个见识过居叶伟本事的人,一时间想了很多。但魏晋很快恢复正常,没人再提到居叶伟。
最后,曾回为自己开脱,“我只是个打工的,老板让我做什么,我就只能做什么,老板是好人,我就是好人,老板为非作歹,我要么跟着他,要么滚。我们普通人,混口饭吃不容易啊。”
说着,他双手合十,微笑道:“各位警官,看在我交待了这么多的份上,算我主动提供情报怎么样?”
岳迁没工夫和他纠缠,将手头的所有人证、物证整理详实之后,来到魏晋面前。
魏晋那张被苍珑市民视作正义象征的脸,此时犹如浸满罪恶的皮,眼睛在这张皮上撕开两道缝,流露出凶光。
“魏雅画与其说是你和朱美娟的女儿,不如说是你们犯罪的实验品,对吧?”岳迁将一份份资料摆在桌上,“她出生之前,虽然你和朱美娟确实为无法生育烦恼,也去看过医生,但对你们这样的生意人来说,怎么搞钱才是重中之重。”
魏晋不屑地笑了声。
“朱美枫提供了当年美朱集团的真实账目,外表光鲜的朱美娟,已经举步维艰,如果再无法有稳定的进项,美朱集团恐怕就难以为继。而你,魏总,你看起来独立,但其实你的事业仰仗于朱美娟的支持,一旦她的企业不行了,你的节目也要完蛋,你得罪的那些人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
“所以你们做了个决定,和闻着味儿找上来的犯罪分子合作。你们不做客户,要做就做赚客户钱的商人。我猜,魏总,你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你是媒体人,最懂得如何将你的职业和身份作为武器,你让他们不得不允许你们参与。当然,朱美娟的黑.势力背景,也让对方忌惮。”
“你不想要魏雅画这个孩子,孩子在你眼中是拖累,但朱美娟坚持。你们因此产生了分歧。”
魏晋审视岳迁,好一会儿,又扫了眼桌上朱美枫的口供,肩膀耸动,“原来美娟早就给我准备了两把刀。”
岳迁说:“两把?”
“一把是朱美枫,大姐……我那个对外人刻薄,对家人没有原则的大姐,曾经我还以为,她也把我当成家人,还是美娟懂她啊。”
“另一把,你不是已经说了吗,魏雅画,我当初就不理解,为什么我们非得有一个孩子,这孩子和她,和我都没有血缘关系,养来有什么用?现在用处不就来了?查我!给我引来警察!”
魏晋双手用力捶在桌上,情绪有些失控。“自从她出生,我就知道她是个祸害!”
朱美枫对朱美娟美化诸多,不断强调,她是因为资金困难,并且非常想要孩子,才会和外来的取卵组织合作。而在魏晋的视角,朱美娟从头到尾骨子里都流着黑.势力的血。
取卵组织的一个业务员窥探到他们有生育需求,前来推销,朱美娟在深入了解后,发现了其中骇人的商机,取卵只是一方面,一旦做大,人口、器官也能够进行交易,而且苍珑市离边界近,有天然优势。
业务员被朱美娟控制起来,依靠业务员,朱美娟见到了上级,又经过上级,见到当时取卵组织的高层。朱美娟特殊的黑.势力背景吸引也威慑着对方,加上魏晋这个正义的媒体人,双方很快达成合作,朱美娟初步参与到取卵犯罪中,得到魏雅画的同时,美朱集团的资金危机也宣告解除。
尝到甜头的朱美娟索性将慈善部门拉扯起来——美朱集团早就有慈善部门,只是早前朱美娟根本不在意。朱美娟亲自选人,铺开一条长线,专门盯着贫穷落后的地方,那里的人们有急切的走出去的愿望,朱美娟利用这种心理,帮他们离开家乡,同时安排人手灌输“父母家人是拖累”等观念,当这些年轻人主动切断和亲人的关系,朱美娟下手的时机就到了。
朱美娟胃口很大,不满足于取卵,和取卵组织的分歧越来越大。不久,取卵组织内部也出现分裂,有人想要金盆洗手,退出过正常人的生活。朱美娟觉得这正是完全将组织纳为己有的机会,迅速解决掉了一些不服从她的人。
那之后,组织改头换面,人员大量换血,业务也不再是单一的取卵。最近这些年,组织在永宾市活动较多,那里是中部,人口密集,交通也方便,但心脏始终在苍珑市,很多年轻人经由苍珑市,被卖到境外。
这些年里,魏晋始终是朱美娟的合作者,慈善部门作为美朱集团最不能见光的角落,一直由朱美娟亲自管理,魏晋作为参谋。朱美娟大约自己都没想到,她会突然患上癌症,她一走,美朱集团交到朱美心手中,朱美心必然发现那张犯罪巨网。所以接手的只能是魏晋。
“几十年的夫妻,还是抵不过血缘关系,朱家人就是这么守旧。”魏晋胡乱地拍着面前的纸张,“把最麻烦的东西交给我,让我来承担危险,又用朱美枫给我上一道枷锁,随时将我丢出来,我真是娶了个好老婆!”
过了会儿,魏晋冷静下来,自嘲地笑了笑,“她以为我看不明白,其实我早就明白了,只是还是慢了一步。”
魏晋并不打算将取卵、贩卖.人口一直进行下去,他已经赚够了,属于他的钱够他在国外逍遥几辈子,接手美朱集团后,他一直在缩小业务规模,转移资金,计划缓缓退出,像当初组织里那些金盆洗手的人一样过普通人的生活。
如果不是魏雅画正在采取行动,如果不是朱坚寿突然死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再有半年,他就能够彻底丢下国内的一切。
魏晋一度以为朱美娟在宠爱魏雅画这件事上失了心智,那不过就是个和他们两人都没有关系的小孩,至于向她倾注过多的母爱吗?每次看到朱美娟慈爱地守着魏雅画,魏晋都有种危机感,这个小孩,正在夺走属于他的东西。
朱美娟总是说,你不觉得雅画很可爱吗?
他不觉得,甚至魏雅画的大眼睛有时会让他不安。一个屁都不懂的小孩而已,他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压力太大,想得太多。
他和朱美娟有过爱情,但爱情早就转化为了利益,而利益的关系才是最稳固的。他不喜欢魏雅画,在魏雅画进入青春期后,他几乎不再与她接触,下意识不去关注她的消息。
直到朱美娟患病,魏雅画在医院日夜陪伴,他们相处的时间变多,他才发现,这个他名义上的孩子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她似乎在观察他,审视他,探索他的秘密。
“杀死魏雅画之前,她对你说了什么?”岳迁问。
魏晋又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她害怕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跪在地上求我放过她,她不会再管我做了什么,今后待在国外,永远不会干扰我。”
“早点这么懂事不就对了吗?”魏晋蹲在魏雅画面前,掐住她的下巴。
魏雅画长得很漂亮,从小就不乏追求者,但她对爱情似乎没有什么兴趣。恰好,魏晋是个不擅长欣赏美的人,看着魏雅画梨花带雨的脸,他只感到反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当初没有答应朱美娟就好了,他们根本不需要孩子,没有魏雅画的话,他会少多少麻烦!
时至今日,他才想通,朱美娟只是早早准备了后手而已。
“居叶伟呢?”岳迁继续问:“他威胁过你?”
魏晋神色微变,皱着眉,不语。
“很少见啊,魏总,居然有人能威胁得到你。”岳迁语气带着讥讽和挑衅。
果然,魏晋不悦地看向他,半晌,终于开口:“威胁?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怎么威胁我?他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
“是吗?让我也听听?”
魏晋回忆当时的情形时,眼中的阴影很深,和魏雅画的求饶不同,居叶伟很平静,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甚至松了一口气。
“你很恨我吧?”魏晋在居叶伟面前踱步,“我害得你众叛亲离,生意也做不成了,堂堂一个大师,只能在乡下扎花圈。你说你老老实实扎花圈也没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去招惹我女儿?”
“我做的事,像恨你或者魏雅画吗?”居叶伟直视魏晋的双眼,他的淡定激怒了魏晋,“那你为什么跟踪她?”
“她很有天赋,我最近在研究画画,她画的,我很喜欢,也许我也能够走画画这条路。”
魏晋大笑,“你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居叶伟点点头,并不争辩。
魏晋向来是情绪掌控者,所以当他发现自己无法拿捏居叶伟的情绪时,一下子变得烦躁,但居叶伟那古怪的能力又吸引着他,他想要在居叶伟死之前,将它搞清楚。
“你真的能和死去的人对话?”魏晋盯着居叶伟,竟是觉得这人身上有隐约的神性。
居叶伟沉默。
魏晋不自觉地自我说服,无法再将他当做一个满口谎言的神棍,“那你能看到你欣赏的魏雅画吗?”
几分钟后,居叶伟眼中陡然失去神采,但人并没有倒下,不似居叶伟的声音从居叶伟的喉咙中传出:“爸爸。”
第68章 缄默者(33)
魏晋吓得差点摔倒,那声音中性,和魏雅画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当那声“爸爸”出现时,他第一反应是魏雅画来了。
接着,居叶伟眼中流淌出眼泪,他脸上平静的表情消失了,换成魏雅画临死前的挣扎和痛苦,他朝魏晋扑了上来,张牙舞爪,还是那道中性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杀我?你杀了那么多人!你会付出代价!”
魏晋胡乱踢打,居叶伟的身体,或者说那道被请来的灵魂不堪一击,很快被他制伏在地上。他举起拳头,居叶伟的眼睛却恢复成本来的样子,神情也不再狰狞。
“你相信了吗?”居叶伟用自己的声音说。
魏晋心脏直跳,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刚才是魏雅画?”
“你相信了吗?”居叶伟重复。
魏晋感到事情的发展正在失控,魏雅画死了就死了,本就是个不该活着的人。但居叶伟呢?自己已经亲眼见识了他的本事,这种人是能被轻易杀死的吗?如果杀不死呢?死了之后灵魂还能报仇呢?对,所以居叶伟才这么冷静,死亡对这种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啊!
居叶伟看穿了魏晋的想法,笑了笑,“我可能比魏雅画还要好杀。”
“什么!?”
“她至少有求生意识,我没有,我的身体也很差。”居叶伟朝魏晋伸出手,“我的确有你们没有的能力,但这能力带给我的是灾难。”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居叶伟摇摇头,“如果我能见到那个人,也许就能理清楚整件事,但我没有机会了。”
“哪个人?你说的是谁?”魏晋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居叶伟垂下头,似乎这个人的存在让他备受打击,“他一直想要杀死我,也许还有和我一样的人,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但你……”
说着,居叶伟望着魏晋,“你好像被他选中,成了帮他完成这件事的人。”
魏晋有种强烈的被冒犯感,他逼居叶伟说出这人的名字,但居叶伟再也无法给出更多的信息。
时间耽误不起,居叶伟多活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魏晋疑神疑鬼,一会儿觉得居叶伟在耍他,一会儿又觉得真的有这个人,他和居叶伟都被这个人耍了。最终,他下令保镖勒死居叶伟,分尸扔进深山老林。
事后,他连续做噩梦,梦中总有那道中性的声音,他既看不清脸,也听不清话,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料理好一切出国,结束这场噩梦。
魏晋憎恶的目光射向岳迁,他的牙齿咬得咯吱响,“都怪朱坚寿,都怪朱坚寿!你们这些南合市,永宾市的警察,关你们什么事?”
岳迁挑起眉,刚才听魏晋说到居叶伟死前的异状,他脑子里突然闪现许多片段。
居叶伟能够看到灵魂,尹莫也可以,尹莫在居叶伟老家看到纸扎后突然反常,说小时候看到尹江扎过一模一样的,尹莫最近都没有和他见面,失去联系,上次打电话时,尹莫说要去找尹江的师父,也就是抚养他长大的林先生问问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因为居叶伟的遗言,似乎连接了起来。
谁利用魏晋杀死居叶伟?居叶伟说,他的能力招来的是灾难。尹江也是莫名其妙死去。
岳迁心跳越来越快,尹莫也有同样的能力,尹莫会陷入危机吗?
“小岳?你怎么了?”成喜碰了碰走神的岳迁。
岳迁立即回神,发现自己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连忙擦了擦,对面的魏晋沉浸在愤怒中,将自己未能全身而退归咎于朱坚寿。
魏雅画失踪案已经过去数月,苍珑市警方介入太晚,无论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真相。但节骨眼上,朱坚寿死了,且是现场诡异的命案,南合市警察在当地找不到线索,居然跑到苍珑市来查朱美娟当年坐牢的事,查魏雅画失踪案。魏晋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了,他既要掩饰美朱集团的犯罪,又不能马上一走了之,好不容易等到朱坚寿案侦破,和美朱集团半点关系都没有,谁知转头三地警方联动,查到了取卵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