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比自己受到的损失,凤璟不仅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觉得这已经是他看在往昔的情谊上收敛怒气的结果了。
——天知道顾莫狰有多难搞,他花了那么多心思才好不容易搭档上了几天,这下可好,万一以后顾莫狰一气之下不来了怎么办?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我为齐遥出头是因为我们都姓齐!”
齐寐先话锋一转,将同样的问题抛回给了凤璟:
“我倒是要问问你,这个叫的顾莫狰,究竟花了多少手段,给你灌了多少迷魂汤,才让你这么维护他?”
凤璟发出一声嗤笑。
在齐寐先眼里,恐怕是个人都和他自己一样,只要见到“凤家大少爷”的名头,就软了骨头吧?
但凡顾莫狰能有齐寐先想象的那么好搞,他下次跟着祖母拜佛的时候,都得多烧几炷香!
齐寐先误把凤璟的沉默当成了被说中了心思无话可说,顺势责备道:
“这个人没来之前,你和齐遥搭档得不是好好的吗,他千方百计地把齐遥撬走,不声不响地成了你的搭档,你就没发现不对吗?在桥牌界,撬人搭档是什么性质,你难道不懂?”
凤璟:“……”
撬人搭档是什么性质,他可太懂了。
他这不正撬着顾莫狰吗!?
搭档近两周,他一直在等顾莫狰开口邀请自己做搭档,结果越等越心凉,越等越看不到希望。
他都已经花钱搞定罗肆了,难不成还要再花钱搞定顾莫狰?
撬墙角还得撬两边,这也太丢人了吧。
况且罗肆能花钱搞定,顾莫狰能吗?
那可是能在“自行车上哭”的主,在他面前砸钱,怕不是把原本有的希望都给砸没了。
活到这么大,凤璟第一次遇到这么想要又这么难搞的人,本来就头疼得不行,这下好了,齐寐先这么一闹,更是雪上加霜!
凤璟越想越烦,顿时都没兴致纠结齐寐先干了些什么,只想赶紧找到顾莫狰把事情扯掰清楚,尤其强调——
他和齐寐先什么关系都没有,齐寐先干了什么、说了什么,都和他无关!
齐寐先浑然不知自己在眨眼间已经成了“和凤璟无关”的人,他看凤璟低着头沉思的模样,还以为自己把凤璟说动了,语气顿时高傲了不少:
“你应该清楚,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无论如何,我们以后会是一家人,如果我们有幸能结婚,我也愿意做你的‘未婚妻’,为凤家效力……”
“等等。”
凤璟抬起头来,敏锐地指出了齐寐先的话里暗藏的怪异:
“做我的‘未婚妻’,为什么是一件‘你也愿意’的事?”
齐寐先笑了,他看向凤璟的目光,如同在看不谙世事的小孩:
“世家联姻,未婚妻和未婚夫当然是有差别的,难不成你还愿意做我的‘未婚妻’,嫁到齐家来吗?”
“……”
凤璟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笑两声,以表达他对齐寐先的嘲讽与不屑。
然而他笑不出来。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是笑不出来的。
真有意思啊,要不是齐寐先今天告诉他,他还真不知道,“未婚妻”这么个平平无奇的身份,竟然还能象征着退让和牺牲。
既然如此,那些凤璟自以为出于友谊和情分的举动,对齐寐先而言,恐怕都是理所当然的“补偿”吧!
凤璟恨恨地咬牙,他想到自己之前陪着齐寐先吃的那些一顿能吃四五个小时的晚饭,只觉得恶心得不行。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觉得在吃街边烧烤摊都是“下等人”的宝马车主,能理解隔着车窗对他竖中指的自行车骑手吗?
不能。
显然不能。
夏虫不可语冰,煞笔听不懂人话!
凤璟做出了决定,也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头,看着齐寐先这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扭曲得他一点都不认识了的脸,一字一顿道:
“我没什么不能嫁的,只是,不能嫁给你。”
齐寐先笑得更无奈了,语气中满是迁就:“这不就是一个意思吗,你放心,不会让你嫁的,我们都说好了……”
“没人和你说好。”
凤璟冷酷无情地打断了齐寐先的话,突兀地给出了凤家人一生极少给出的“郑重”承诺:
“我说得再明白一点,齐寐先,不论齐、凤两家的婚约最终如何践行,我都不会和你结婚,如果祖母非要让我出面,那我的‘未婚妻’或是‘未婚夫’,可以是你爹,可以是你哥,可以是你儿子,唯独,不可以是你。”
*
大学校园里,流浪猫随处可见。
虽然宿舍明令禁止养猫,但还是会有学生偷摸着养,毕业时又随手遗弃,任其流落校园吃百家饭过活。
顾莫狰知道好几个流浪猫的出没点,一有空就会带着些猫罐头去喂猫,时间一长,猫猫们都记住了他,隔着老远就喵喵叫着围上来卖萌。
今天也是一样。
他买了罐头,坐在路边投喂附近的流浪猫。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过,卷起几片落叶,路灯暖暖的灯光照在猫咪们身上,软绒绒的毛毛像绸缎一样顺滑,让人忍不住想摸。
——猫猫们就是靠这一手绝活,勾引到顾莫狰之流的长期饭票。
顾莫狰额前的碎发风被吹动,下意识伸手捋了捋。
视野清明的刹那,眼前骤然闯入一只气喘吁吁的凤璟。
大少爷像是刚参加完体育考试一样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看上去灰头土脸的,狼狈极了。
但是,那双银眸亮得惊人,仿佛在黑暗中锁定猎物的兽瞳,皑皑白雪般的发丝被汗打湿,贴在额角,柔软又乖顺,瞧着倒是比猫猫们还好rua。
顾莫狰拿起一罐新罐头,“咔哒”一声利落撬开,语气中带着亲昵的逗弄:
“你也来一罐吗?”
“……”
凤璟气得声音都在颤:“你自己留着吃吧!!”
顾莫狰收回手,真就用手沾了点猫粮,在凤璟瞪圆的鹿眸中坦然道:
“味道还行,有点像鱼肝油,真不来点吗?”
凤璟:“……”
不是,这对吗!
天知道他找顾莫狰找了多久!
学生会、宿舍楼、烤鸭饭窗口都找遍了,怎么也找不到人。
又灰心又沮丧地回到桥牌社,一抬头,看见这货坐在桥牌社对面的大马路上喂猫!
还吃猫粮!
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人还是猫妖成了精!
大少爷有满肚子的抱怨想说。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顾莫狰言笑晏晏的神情上时,却不知怎么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静谧的光影勾勒出黑发青年轮廓分明的脸庞,夜幕之下,漆黑的桃花眸愈发幽暗迷人,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深邃。
他就那样随意坐在路边,被猫咪簇拥着,整个人透出一种凤璟从未见过的、沉静的温柔。
凤璟无语望天,最后跨出大长腿,走到顾莫狰身旁坐下了。
大少爷不愧是大少爷,翻着白眼往大马路上坐的模样,和在高端餐厅里坐落的模样没什么分别。
都是一样的随意。
猫猫们嗅到了新饭票的气息,喵呜着围了过来。
凤璟没有罐罐,想要喂猫,只能拿顾莫狰的。
马路牙子上堆着好几个罐罐,凤璟偏不拿,偏要去抢顾莫狰手里的那个。
罐罐抢到了手,他也不急着喂猫,而是学着顾莫狰之前的动作,捞起几块往嘴里一塞,鼓着腮帮子咀嚼两下,随即“呸呸呸”地吐了出来。
“这什么破味,又酸又苦又腥,你和猫是不是都有毛病?”
大少爷伸着殷红的舌头不敢缩回,眼角通红,泪光点点,狼狈不堪。
他看顾莫狰吃得那么香,还以为猫粮的味道真的不错。
万万没想到,顾莫狰就是个演员!
对着这么难吃的猫粮说好吃,就是为了骗到他这一下!
顾莫狰托着腮帮子打量大少爷的惨状,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吃太急了,好东西得细品,要不……再试试?”
凤璟:“……”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其实也是能笑出来的。
面对顾莫狰还能不笑的,那绝对不是人。
凤璟笑,顾莫狰也笑。
他们两个就这么面对面地傻笑了起来,在夜幕下,在晚风中,在桥牌社对面的马路上,笑得如出一辙。
“你这家伙,莫名其妙跑出去,又莫名其妙在这喂猫,你到底想干什么?”
满世界地寻找顾莫狰时,凤璟在肚子里酝酿了一堆见面后要说的腹稿,每一种都委婉、柔和、进退有度,然而,当他坐在顾莫狰身边,傻子似的啃完猫粮,那些精心准备的台词,全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就像是只在外面挨了欺负的家猫,回到家里抱着铲屎官的大腿,委屈又不满地喵喵呜呜:
“齐寐先惹的你,你去骂他啊,我们又没惹你,你跑什么?难不成你还要为了一个齐寐先,连牌都不准备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