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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笼_分节阅读_第44节
小说作者:崖生/深海先生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432 KB   上传时间:2025-11-09 16:13:57

  冒雨冲进了西苑前院,我还心有余悸。

  抬头望见阿爸住的那间屋子百叶窗开着,窗前挂的那个鸟笼却空了,里面的夜莺不知去了哪里,我心里莫名浮起一丝不安。

  “阿爸,我回来啦!”我双手做喇叭大叫。

  无人应声。

  睡了吗?我正往前门走,余光却瞥见一抹人影闪过,定睛去看,便瞧见了侧门外一个人远去的背影,看身形,就是薄隆昌。

  我松了口气,他应该今晚不会再来了吧。

  想着我心情好了几分,蹦蹦跳跳的进了西苑的小洋楼。

  “哎呀,阿惑少爷怎么回来了?”东苑负责伺候我阿爸的仆妇迎上来,拿了毯子将我裹住,“快去看看伶夫人,喊他食饭他不也应声,不知道是不是又和老爷吵架了心情不好,关在门里不出来。”

  “嗯,”我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到了门口,敲了好几下门,又喊了好多声,阿爸就是不应。把耳朵贴着门听,门里只有细碎的风铃声,除此以外,再听不见别的声响。

  心里那种说不出的不详感愈发浓重,我加大力度猛拍门板:“阿爸,阿爸我考完回来了!快出来食饭啦!”

  依然没有声响。

  我心下一紧,回头跑到管家婆面前:“其他人呢?阿茶姨麻烦你去通知医生,我怀疑我阿爸是昏倒了,我爬上去看看。”

  搬了椅子转到窗下,我爬上一楼窗檐,踩着雕花窗栏够到二楼的窗台,甫一探头,我就整个人僵在那里。

  那一瞬间我只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可轰隆一声雷鸣,惨白的闪电刹那将黝黑的房中照亮,风将窗前的白纱掀起,容我得以看得清清楚楚,我阿爸就穿着当年那件唱《帝女花》的大红戏服,悬在吊扇下。

  他脸上化着戏妆,静静闭着双眼,一手握拳,似乎捏着什么。

  又是一声雷鸣,我的魂魄似被抽空,手一松,一脚踩空。

  一声闷响,我重重跌在草坪上,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雨滴从上空落下来,落得很慢很慢,时间被无限拉长,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视线和魂魄都渐渐涣散开来,像一个摔坏了的木偶娃娃。

  阿爸,我一定是在发噩梦,是不是?

  等梦醒来,你就会回来,会在西苑小洋楼的窗前等我回来的是不是?我错了,以后我回西苑住,我陪着你,我们离开薄家,好不好?

  一片暗影落在脸上,好像是黑色的伞檐。

  我看见持伞的手,拇指上戴着枚翡翠扳指,一滴雨自伞柄坠落,滴在我的脸上。我动不了,只觉身子被打横抱起,一只手覆住我的眼。

  “忘记你看到了什么.”男人的声音在我耳畔低道,是薄隆昌,身上有股我从没闻见过的阴冷气味,像是灰烬,又像是消毒水,不知怎么让我想到毒蛇,他的手指仿佛蛇身爬过我的脸颊,食指上鳞片般粗糙的触感刮过我的咽喉,“嘘…乖。记住,你阿爸是病死的。”

第60章 雨中鸟

  不是,他不是病死的!不是!为什么要骗人!

  我陷入黑暗里,喘不上气,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大口呼吸着,浑浑噩噩间,有许多人影在眼前晃动。

  “知惑少爷是不是中邪了?打了退烧针这烧还是不退,嘴里一直说胡话,是不是伶姨娘舍不得他,想带他一起走?”

  “西医中医都不管用,要不要去找个大师来看看?”

  “知惑?”薄翊川的声音到了耳畔。

  “大少?大少,知惑少爷怕是中了邪,你还是不要近身的好。”

  “让开,让我看看他。知惑,知惑?”

  他的声音像一根定海神针,沉沉坠进漩涡中心,定住了我的心神。

  忽然伴随着刺耳的电话铃声,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

  “婆太发了急症,季叔,老爷呢?”

  “老爷还在旁边殡仪馆里送伶姨娘。”

  “明叔,婆太是怎么了?”

  “脑梗了,现在情况很危险!快,老季,你快派人去找老爷,我打他手机他根本不接!二爷和四爷和二姨太秀臣他们都已经赶去香港了,恐怕晚一点就见不到婆太最后一面了!这吉星一出事,我们薄家真是祸不单行!”

  “大少,你快去婆太那里。”喧哗声远去,季叔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可是知惑.....”

  “大少,二爷四爷二姨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婆太的母族,要是让他们先赶到,婆太手里的资产恐怕会被瓜分殆尽,就算她再重视你也保不住......孰轻孰重,大少心里要有数,别让大夫人失望。”

  “我知道。喂,帮我定最快飞香港的机票。”薄翊川的声音离开了近处。

  不要走,不要走.....

  不要走,哥,不要在这个时候丢下我!阿爸没了,我好怕......

  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我想要喊住他,嗓子眼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声音,努力睁开眼,却只听见了他匆匆离去的脚步声与关门声。

  “哥......”我终于发出声音,努力睁开了双眼。

  明晃晃的白炽灯和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知惑少爷醒了,快去叫医生!”季叔立刻喊道。

  我一把拔掉输液管,朝门外冲去,被两个站在门口的保镖拦住。

  我揪住他们嘶声大吼:“我阿爸呢!老爷呢?”

  殡仪馆里弥漫着冰冷的死气,我游魂一般走进走廊最深处的房间,一眼望去,幽暗灯火间,阿爸静静躺在棺材中,脸色苍白,一身素色峇峇衫,唯有那颈间一道勒痕红得扎眼。而害死他的那个人此刻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抚着他的脸,红着一双眼,惺惺作态的流泪。

  “为什么,世伶,为什么要离我而去?我这几年不是努力待你好了吗,你不是说愿意和我厮守到老吗,为什么?”

  “啊!”我听见自己的牙关咯咯作响,扑上去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薄隆昌你还我阿爸,还我阿爸的命来!就是你害死了我阿爸,你还敢问他为什么,死猪狗,遭瘟的,你不得好死!”

  双手被他轻而易举一把抓住,薄隆昌红着眼看我:“我爱他,我爱他都来不及,我怎么会害他?知惑,知惑,来,把你阿爸喊醒.....”

  我一耳光狠狠抽到他脸上,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薄隆昌却一把捧住我的脸,表情变得如疯子一般:“你阿爸最在乎你,我当初说拿你吓吓他,他马上就变乖了,你说,如果我要是让你以后替代他,他是不是就吓得不敢飞走了,啊?”说着他朝我阿爸看去,“世伶,你看着....你看着你丢下我的后果,你看看你儿子会怎么样!”

  捧住我脸的大手扼住我的双肩,吞噬了我阿爸的饿虎将我压在阿爸的尸体上,我尖叫一声,挣扎着将他一把推开,冲出了殡仪馆。

  暴雨倾盆,乌鸦凄鸣,我仓皇地逃窜着,到处寻找薄翊川的身影。

  殡仪馆外的墓园里石碑林立,似鬼影幢幢,要将我拖入地狱。

  “哥....哥,你在哪里...我好怕...你救救我......”脚下一滑,我摔倒在雨水里无力爬起,蜷缩在一块墓碑下嚎啕大哭,可哭到呛了水,哭到喘不上气,薄翊川也没有如我每次遇到危险时出现。

  他是不是要把我抛弃了?

  再也没有人可以护着我了。

  薄隆昌吃掉了阿爸,也会吃了我。

  忽然,一块伞檐挡住了雨。

  心底升起一丝微茫的希望,我颤抖着抬起眼皮,却看见薄秀臣俯视着我,睡凤眼一眨不眨,眼神直勾勾的,唇角扬起,缓缓半蹲下来。

  “知惑,你怎么在这儿啊,大哥是不是不要你了?跟我走吧。”他伸出手,语气很温柔。

  我盯着他,蜷缩着一动不动。

  见我没有伸手给他的意思,他神色不耐起来,一把捏住了我下巴:“做乜这样看着我?大哥不要你了,你以后怎么办?总得找个靠山吧?之前那件事,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行了吧?”

  我朝他脸上淬了口唾沫,吐出一个字:“滚。”

  他抹掉唾沫,攥住我的衣领将我拽近:“薄知惑我警告你别不知好歹!刚才在殡仪馆里我都看见了,要是没有人护着你,你说你以后会怎么样?你才十四,要是跟了我阿爸,不得被他玩死啊?”

  阿爸悬在吊扇下和躺在棺材里的身影不断在眼前交错浮现,像野兽撕扯我的大脑,我攥紧十指,指甲刺入手心,看见指缝里钻出的鲜血被雨水一刹就冲刷殆尽,一点痕迹也不留,就像阿爸的一生。

  我不甘心。

  我不认命。

  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哪怕被吃掉,也要拉着薄隆昌下地狱。

  我咬着牙,冲薄秀臣笑了起来:“那又怎么样,我乐意啊。”

  “秀臣?”薄隆昌的声音远远传来,薄秀臣一怔,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摇了摇头,手还徒劳地朝我伸着,手心朝上。

  我一把推开了他的伞,站起身来,在瓢泼的雨水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薄隆昌望去,踉踉跄跄地朝他走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

  恍惚间,一双手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我嗅到了阿爸身上熟悉的佛手柑清香,可怔怔抬起头去,却看见了薄隆昌的脸。

  “小夜莺,”他抚摸着我的脸颊,泛红的双眼痴痴看着我,一如看着我阿爸,“别飞走...别飞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薄隆昌疯了。

  我看着他,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

  阿爸,就是这个疯子,害了你一辈子,我要他给你陪葬。

  这么想着,我伏在了他的肩头,雨水流过脸颊,我听见自己的语气变得不像自己,而像是阿爸,幽幽的,柔柔的,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原来那是灵魂被撕碎了脊骨被压折了,不堪重负才会发出的声音:“我不飞,老爷,从今以后,我就待在你的笼子里,替我阿爸陪你。”

  坐薄隆昌的车回到蓝园时,雨已经停了。

  蓝园的外墙依旧那么蓝,被雨水沁透了蓝得像幽深无底的海,柱子依旧那么红,红得像炼狱里的业火。我被薄隆昌牵着手跌跌撞撞走进去,恍惚像回到了阿爸穿着娘惹嫁衣踏入蓝园的那一天。

  我抚着带疤的右耳朝高高的宅邸顶层看去,那儿没有人。

  我却像被子弹打碎了心脏。

  我闭上眼,把眼泪咽了回去:“老爷,我想给阿爸守七天灵。”

  “守灵.....守什么灵?”他低下头,怔怔看我,手颤了一下,松了开来,“你不是世伶,你不是,世伶呢,我的小夜莺呢?”

  伞砸到脚底,他跌跌撞撞地朝湖中心的桥上走去。

  “世伶,世伶你到哪里去了......”

  我跪倒在地,几欲作呕。

  不知是怎么回到西苑的,我上了楼梯,直奔阿爸的房间,渴望一推开门,他就从窗前回过头来冲我笑。可房间里黑黝黝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他了。我从走廊里的佛龛上抱了个香炉来,跪在了梳妆台前。

  到第三天,阿爸的骨灰才被明叔送了过来,在他住过的这间房里设了灵堂,只是除了我与西苑伺候过他的佣人外,再无人为他吊唁。

  “知惑少爷,得吃点东西啊,这都七天了,只喝水怎么行?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再不吃东西,会出问题的。”

  七天了,已经七天了吗?

  我醒过神来,抬眸望向梳妆台上的香炉,看着镜子里那些挂在墙上的戏服。

  都说头七回门,阿爸怎么还不回来见见我?

  “来,吃点东西。”仆妇的声音到了身边,温热的米羹被喂到唇前,我麻木地张嘴,咽下一口,却一阵反胃,又一次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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