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最后一笔落成,这张符就定了性,是好是坏,都难以更改。
当一张符连银阶都达不到时,便属于灵符残片,高修为的召唤师都不屑用。
在某种条件下,几十甚至上百张残符一起使用,可以达到和银阶召唤灵符一样的效果——召出鬼使。
不过,那样需要耗费不少灵力,除非是一张银阶以上的灵符都没有了,不然不会有召唤师去使用这种笨方法的。
靠数量和灵力,才有可能让灵符残片发挥出和银阶灵符相当的效果,褚清钰当然不会觉得从灵符残片里出来的无头鬼,能有多厉害。
褚清钰看着已经自燃成灰的灵符,又看向屋中的一片狼藉,以及正紧紧拥抱着余娘和印儿的无头鬼,若有所思。
或许,一开始,那无头鬼的确就是一只普通的,能用来跑腿的小鬼,可是现在,它不一样了。
或者说是,在某种强烈的执念之下,怨气暴涨,实力也在这一刻骤然提升。
而这怨气的缘由……
褚清钰看向了正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大郎。
方才那无头鬼直接从他的身体上穿过去,那仿若渗入骨髓的冷,让他控制不住的打哆嗦,再直面屋里的那番景象,现在的他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只能一叠声的喊救命,那声音颤抖着,含含糊糊听不清,更别说传得远了。
而在李大郎的头上,一团黑色的影子,再一次冒了出来,和白日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只不过比白日所见时更为清晰——正如方凌仞所说,是一个人头的形状。
也仅仅只有一个人头。
“大,大哥?”同样被此景震撼的,还有李二牛,他也害怕,但他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李大郎听到了李二牛的声音,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扭头对李二牛道:“蠢货!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扶我起来,带我离开这里,这里有鬼啊!”
这一看,才发现,李二牛竟是在盯着屋里,方才那一声,不像是对着他喊的。
李二牛的目光收回,看向李大郎,又看向屋里,眼中浮现出些许迷茫,“大哥,那,那家伙的身形,和你……不,是和以前的你好像啊!”
闻言,李大郎面色一变,突然吼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一嗓子嚎得大声了一些,屋里的那只鬼终于转头看了过来。
只转头,不转身,还是一颗纸脑袋,那画面也是相当恐怖的。
至少在李大郎眼里是这样的。
无头鬼放开了抱着余娘和印儿的手,转身朝李大郎冲来!
阴风呼啸,怨气肆虐,寒意笼罩了整间院子。
李大郎踉跄起身,没能跑几步,就被飘来的无头鬼追上,硕大的拳头像雨点一般砸向了李大郎的脑袋,凄厉的惨叫声不绝。
余娘惊魂未定,抱着逐渐缓过气来的印儿,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那只无头鬼的怀抱明明如此冰冷刺骨,却让她倍感安心,就连印儿都不哭了。
李大郎的痛叫声响了好一会儿,褚清钰才悠悠道:“你若是直接把他打死了,可能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无头鬼的动作这才顿住,揪起了李大郎的衣领,狠瞪着那张被打成猪头一般肿胀的脸,“这是,我的!我的,头!我的头!”
无头鬼说罢,就要去掰下李大郎的脑袋。
李大郎已经被揍得快要晕过去了,又生生被痛醒了,看到一只鬼正在生掰自己的脖子,那惊恐程度可想而知。
“啊!住手!住手啊!李二牛!快救我,快救我啊!快把他赶走!”
李二牛刚捡起滚落到地上的铁锹,就听那脖子上顶着纸脑袋的鬼道:“阿壮!我才是你哥!”
李大郎还想挣扎:“不,不,我才……”
褚清钰:“奉劝你一句,人家一家子一起过了那么多年,认亲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不如早点说实话,还能省得受痛了,是谁把李家大郎的头,移到你脖子上的,为何要让你冒充李家大郎,既然是移了脑袋,那他的身体又在何处?”
砍头换头,移入他人之身,这可是禁术,大多数情况都会失败的,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成功。
既然能成功,说明施展术法的家伙实力了得,且深谙此道。
若是出现在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偏偏是在这里。
褚清钰才差一点被夺舍,附近就出现了换头术,真是想不在意都难。
褚清钰这几句话都问到了“李大郎”最不想被提及之处。
无头鬼同时掐住了“李大郎”的脖子,恨道:“说!是谁!是谁!”他是被人从身后直接砍了头的,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人死后,魂魄会有一段时间的空茫游离期,时间长短因人而异,等无头鬼的魂魄回想起来时,尸骨都凉了。
“李大郎”自知躲不过,只能如实道来。
第22章 老道
从“李大郎”的口中得知,他本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平时都在西面山另一头的村子里闲逛,某天一个留着长胡子的老道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问他想不想得到属于自己的房屋和土地,以及一个美娇娘。
这样的好事,什么都没有的他,又怎么可能拒绝?
可就在他应下了老道的话之后,老道突然一挥手,他便晕了过去,等他再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换了一副面貌,还真有了田地房屋,有了银两,还有妻儿。
妻子是漂亮的,可却不是和他成亲,儿子也不是他的,他贪得无厌,心里自是不甘愿。
可每当他想触碰余娘或者印儿,亦或是要动手打他们时,那个原本不属于他的头总是剧痛难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砸着他。
次数多了,他被折磨得痛苦万分,只能歇了那些心思,打算将余娘赶出去,可无论是赶她还是想休妻,头都会疼,这让他无比烦躁。
不久前,他在赌场附近,遇到了那个老道,连忙追上去,又从老道口中得知,在山上的那间屋院,正有人意图买下,只要卖了那间屋院,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钱,又能继续赌了。
他在赌场里,总是抱着一丝幻想,总觉得自己能大赚一笔,狠狠打了那些看不上他,嫌弃他,责备他不务正业的家伙们的脸。
尤其是在大输之后,小赢了几把时,那念想最是强烈,觉着自己今日运气好,一定就能发了。
可惜事与愿违,他大把大把的将钱投进去,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口袋鼓鼓的出去,两手空空的出来,有些时候还是竖着进去,被人横着扔出来。
他哆哆嗦嗦的说完,才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正揪着他衣领的无头鬼。
明明纸扎头的眼睛是画上去的,可在此情此景下,看着异常的阴森恐怖。
他不由别开了脸,目光转向了坐在轮椅上的褚清钰。
他记得,就是这家伙方才问他那些话的。
他白日只顾着赶紧去赌场了,也没看清在院子外面围观的人里面都有何人,方才又顾不上,现在细看,才发现褚清钰双眼蒙着白布,双腿缠着纱布,其中一条腿还绑着木夹板,又瞎又瘸。
一想到他方才竟是被这样的家伙问出了真话,他顿时心生怨愤,但无头鬼就近在眼前,那双手随时都能掐断他的脖子,他也不敢造次。
褚清钰:“长着胡子的老道,这世上一抓一大把,你若是不能说得细致一些,留着也没用。”
闻言,无头鬼毫不犹豫地掐住了“李大郎”的脖子。
这种性命被扼在一只鬼的手中,寸寸收紧,呼吸一点点被剥夺的感觉,实在恐怖,“李大郎”连忙挣扎道:“他,他的腰上挂着一个黑色的铃铛,手里拿着一根长杖!”
这描述,竟是和之前那个试图夺舍的鬼十分相似!
褚清钰摆了摆手,无头鬼扼住“李大郎”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让他得以喘息。
“哦!对了!我看到,他所持的那根长杖上,还刻着一个字,好像是“可”字,可是的可。”
褚清钰搜寻楚羽的记忆,似乎并没有这号任务,“还有呢?”
“李大郎”:“没了,就只有这些了。”
褚清钰一指无头鬼:“他的尸骨被埋在哪里?”
“李大郎”:“这我哪知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在答应了那老道之后,就被他打晕过去,再醒来时,就已经是这般模样了。”
褚清钰:“哦,那我便没什么想问的了,你们继续,天凉了,夜深了,我该回去休息了。”
“李大郎”:“……”
眼看着褚清钰就要离开,“李大郎”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时忘了害怕,恼道:“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为何不放过我!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他就算再傻也看出来了,这无头鬼现在就听褚清钰的话。
褚清钰故作不解:“嗯?我有给过你什么承诺吗?你是不是耳朵不太好?”
“李大郎”恼道:“死瞎子!你竟敢耍我!”
褚清钰笑眯眯了,“对了,差点忘了说,你换上了别人的头,那么你自己的头,就已经废了,肉身有损,残缺,生魂便失去了天生的保护层,和鬼头纠缠那么多日,你身上的三把火也早就熄灭了,很容易被鬼怪侵袭哦,比如说,啃咬,撕扯什么的。”
“李大郎”:!!!
眼看着那纸头张口就要来咬自己,“李大郎”惊惧交加,竟一时间壮起了胆子,挣扎着挥出一手,狠狠地拍在了顶在无头鬼脖子上的纸扎头上。
纸扎头就是扣在上面的,哪里受得了这么用力的一拍,当即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画在纸上的血印沾上了尘泥,最后耷拉下去,成了一堆废纸。
褚清钰心道:真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惨啊。
“阿猛!”余娘惊呼着,也不顾上自己的衣裙不整,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趴在地上快速拢起那些纸,就想将这些纸送到无头鬼身边。
她并不知道这些纸落地就废,还以为放回去之后,就能恢复原状。
褚清钰抬起拐杖一指余娘,厉声道:“你站住,为他好就别过去!”
余娘这才站住。
失去了纸头的无头鬼,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一切了,他下意识地寻找类似头的东西,而“李大郎”距离他是最近的。
或许是天意如此,看不到也听不到的无头鬼,一把就摸到了“李大郎”的头。
“咔嚓!”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李大郎”甚至来不及哼出声,不属于他的脑袋就离开了他的身体,物归原主。
满地狼藉,鲜红一片,四周一时静默。
最后,是余娘哭着跑过来,想要抱住李猛,可张开的双臂却从李猛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方才李猛能触碰到她,完全是因为当时正值一天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候,再加上李猛怒火冲天,怨气暴涨,鬼力强盛,不但能让凡人看到自己,还能触碰到凡人。
现在大仇报了一小半,松懈下来,加上时辰一过,她自然就碰不到了。
不但碰不到,李猛的身影还会逐渐从她的视线之中消失。
到底已经是阴阳两隔,人鬼殊途。
李二牛也察觉到不对劲,赶紧靠近过来,试图抓住他哥,却一抓一个空。
“怎么回事,方才还能碰得到的,道长,道长!只要道长愿意相助,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他连忙跪到褚清钰面前,咣咣磕头,余娘也转身跪下,还要招呼印儿过来。
褚清钰:“他执念很深,暂时不会散,只是现在一天阴气最盛的时辰过了,才会如此,待会儿你们就看不到他了,不过他还在的。”
李猛走过来,虚抬起手,作势将他们抱住,尽量不让魂体穿透他们的身体,三人一鬼哭成一团。
褚清钰见多了生离死别,看多了尸山血海,面对此情此景,心绪没有多大起伏,只是看向李猛:“你的头已经回来了,你自己应该能找得到你自己的身体,尽量想办法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将它带过来,说不准上面还残留着些许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