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楚叙风用了很大的力气,所以在他的手腕被制住时,他自己整个手臂都被震麻了,手骨都发出了“咔”的一声响。
楚叙风痛呼一声,看向手腕,却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抓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方凌仞。
楚叙风发现自己的手像是定在了半空中,怎么都挣脱不开,不由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爹!”不知在屋里看了多久的戏的楚鸿,在看到了方凌仞之后,便意识到自己没法再作壁上观了,终于大步走出来,环顾四周寻找楚羽的身影。
他当然记得这只男鬼的模样,知道楚羽肯定就在这附近。
“楚羽!你疯了吗?竟然召唤鬼怪来攻击父亲!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楚鸿不说还好,这一说,秦岁便反应过来,楚叙风并不是在想要打她的中途,突然于心不忍的停下手,而是被她儿子召来的鬼抓住了。
那一声骨响,站在远处的楚鸿可能没听到,但站在楚叙风近身边的秦岁,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使了多大的劲,才会如此!
要不是被鬼抓住,这巴掌要是落在她脸上,她的脸不得肿得不成样子?
憋久的委屈和怒火一下冲上头,秦岁尖叫道:“楚狗蛋!你竟然打我,我跟你拼了!”便抬手对着楚叙风的脸左右开弓,连拍带挠!
抓着楚叙风,近距离目睹这一幕的方凌仞:!!!
这模样好熟悉!和那家伙拍死那只鬼时一模一样!
褚清钰:“啊嘁!”
被恶鬼们扛着,悬飞在一棵大树树冠后面的褚清钰,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暴露了踪迹。
楚鸿正要上前阻止秦岁,闻声立刻抬头看去。
正好褚清钰也不想再藏了,抬手示意恶鬼们将他搬到树影底下。
于是在其他人的眼中,坐在轮椅上的大少爷,是连轮椅带人,都飘飞在空中,又缓缓落地。
有风吹动了树叶,哗哗作响,带来一阵寒凉。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双眼上依旧蒙着白布,高挺的鼻子将白布顶起了一角,使得落在他脸上的阴影多了一些,看起来阴恻恻的,周身似乎也弥漫着一股阴森之气。
看着病弱的身体周围,汇聚这这样的气息,显得尤其渗人。
无人推,轮椅自动,朝这个方向滚来。
“鬼,鬼啊!”他们惊恐地散开,让开了一路。
“阿羽!”秦岁看到楚羽,又见他身后没有小厮丫鬟帮他推着轮椅,连忙提裙子跑了过去,“你怎的一个人过来?也不找个人帮你。”
顿了顿,她又想到了自己那些服侍在自己身边的丫鬟,一个个的,全都站在了她的对面。
是了,能找到什么人呢?这里的人上下一气,都串通好了,可着他们母子俩欺负呢,谁又会在这个时候去推扶她的儿子。
这个楚家,没有一个人靠得住,她的儿子想要来到这里,还需要依靠鬼怪。
“楚羽!”楚叙风也意识到,那禁锢着自己的,他看不见的东西,是自己的长子召来的,恼道:“你是要对我动手吗?你这是大逆不道!”
褚清钰对于十指交叠,轻放在身前,慢悠悠道:“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故意看不出来?如此拙劣的把戏,如此拙劣的演技,胡莺就差直接把算计写在脸上了。”
楚叙风:“你!”
方凌仞给了他一脚,楚叙风说话岔了气,褚清钰趁机继续道:“都是男人,何必装什么受蒙蔽不知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们母子二人如今的处境,只要不是脑子有坑,都不会主动招惹是非。”
“我娘已经安安分分的待在院中,称病抱恙不出房门了,她胡莺还巴巴的贴上去,是何居心,你该不会真的看不出来?”
“不过就是想借此来打压一番罢了,说的好听点是逞微威风,说得难听点就是显摆显摆你那臭脾气,和那被猪油蒙了心的眼。”
“胡莺给你一个理由,你滋溜一下就往上爬,可给你找到机会了,必须抓住呢。”
“人证物证俱在!”褚清钰的话太密了,楚叙风好不容易找到话口,只能舍去脏话,言简意赅,“事情真相如何,你自己随意在此处挑一个人,一问便知!”
“人证物证?”褚清钰嗤笑一声,“胡莺有备而来,上门挑衅,惹恼了人之后,顺势就往水里跳,这水拦得住啊?
还专门挑选了我娘院中那滩浅水,脚一挺就能站直的地方,三条鱼竖起来,都能把最上头那条鱼的嘴顶出水面喘两口气,她是生怕别人没能及时把她捞起来,真把她给淹死了吗?”
“赶紧让郎中来瞧瞧她吧,不然她都好了。”
第49章 和离
褚清钰讽刺道:“看着有人为你争风吃醋,还落了水,可把你高兴坏了,夜里做梦都能笑两声吧,笑她演技拙劣,再叹自己演技高超,惩治了想惩治的人,打压了想打压的人,看着她明明受了委屈,却还要在你故意的偏心判决之下流泪,是不是让你有种掌控了她人生的快感了?”
楚叙风简直难以置信,不久之前还对对他恭敬有加,老老实实顺着他的心意做事,不管他提的什么要求都应承下来的楚羽,转眼就变成了这么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楚叙风还在这里摆证据,论此事对错,下一步就要上家法了,楚羽这言辞之间却已经不在乎对错了。
“楚羽!”他想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可是他的身体却被他看不见的力量控制住,只能尝试用更高的声音喊出对方的名字,“你这是打算和家里撕破脸了吗?”
褚清钰:“我原本也不想撕破脸的,是你们不给我们母子活路啊。”
“既想要我们老老实实的听你们差遣,偿你们所愿,又想给我们下马威,让我们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你真当自己有多厉害?”
楚叙风:“你!你这个不孝子!”
褚清钰:“不孝?你真觉得能靠这两个字骑到我头上去?难不成我还能靠这个字突破飞升吗?”
楚叙风气的两眼一黑,连忙去掐自己的人中。
楚鸿也是一直插不上话,他想过要上前赶走制住楚叙风的方凌仞,但在听到了褚清钰的这些之后,心里隐隐升起了一股念头,便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断。
如果楚羽因为这件事,在这里和楚叙风撕破脸,于他而言,是利大于弊的。
秦岁和楚羽觉得他碍眼,他又何尝不觉得他们母子碍眼,只要秦岁还在这个家一天,还是楚叙风明媒正娶的妻子,楚羽就永远是嫡子,而他只是一个庶子。
就算日后有机会,他的母亲被提为平妻,他成了嫡子,也不能撼动楚羽的长子地位。
他已经受够了事事被楚羽的压着一头的感觉了,如今好不容易先楚羽一步突破到了炼气二层,他必须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光是给父亲找时机惩治秦岁,斥责她不配为当家主母,在趁机提他娘的身份,还远远不够。
他要的,是让秦岁和楚羽,愿意从这个家里消失!
那不见光的身份伴随了他多年,如同噩梦一般如影随形,他不想自己日后在步入宗门,换到一个全新的地方时,还会被这样的闲话缠身。
思及此,他默默地停住脚步,没有第一时间救下被那只鬼钳制着的楚叙风。
其他下人更是在褚清钰带着一阵渗人的阴气出现之后,就着急忙慌手脚并用的退开。
这若是人和人之间打架,力气大的人还能帮上忙,可这根本不是啊!二少爷方才都说了,大少爷召唤了鬼怪出来呢,老爷那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抓着的样子,便是最好的证明。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们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去逞能!
于是偌大的院子腾出了一个空地,饿鬼在吱哇乱叫,楚叙风在咆哮。
原本应该能看到夕阳余晖的院落,此时阴风阵阵,鬼气森森。
当然饿鬼叫唤的内容,和本次事件无关,它们只会喊饿。
“老爷!——”躺在房中的胡莺总算是坐不住了,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她所料。
她最初的目的,便是让秦岁看清楚,现在在楚家,得宠得势的到底是谁!
儿子如此争气,她恨不得满世界炫耀,再将那些曾经让她不痛快的人都尝尝教训。
可惜,她没能等来楚叙风用家法训教秦岁,反倒等来了褚清钰的一顿输出。
她实在忍不住,打开门缝朝外看了一眼,正巧看到楚叙风在那里自掐人中,身形摇摇欲坠。
被她爱慕的眼神和毫不吝啬的夸赞“浇灌”了好些年的楚叙风,本事没长多少,脾气和自尊倒是与日俱增,哪里受得了褚清钰这一通犀利的数落,只气得两眼昏花。
当然,楚叙风最气的不是褚清钰的忤逆,而是褚清钰说的确实没错,他确实是想借着此事来处置秦岁,他知道这样会让楚鸿感到舒心。
胡莺考虑得没有楚鸿那么多,看到楚叙风气得都快要倒下了,却没有一个下人,敢过去扶,连忙推开房门,小跑过去。
“老爷啊,您可不能有事啊!赶紧消消气,要是气出和好歹,我可怎么活啊!”胡莺期期艾艾。
说罢,她转而看向了褚清钰,未语泪先流,“羽哥,他可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这样气他?在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
她这句话完全是顺口而出,意在指责褚清钰。
却见褚清钰抬手在那蒙在双眼上的白布一抹,冷笑一声:“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别说是这个家了,连这方天地,都不在我眼里。”
胡莺:“……”
如果褚清钰不是个瞎子,那这话其实挺狂妄的。
褚清钰:“不过我也算是因祸得福,由此看透了你们这一颗颗肮脏的心!”
“胡扯!”楚叙风的气缓过来了一些,指着褚清钰:“让你听证言证词,你不听,与你细说前因后果,你不信,你只认亲不认理,只信你娘没有错,却反过来说是我们污蔑了她,楚羽!你出门在外那么久,学的都是这样的道理吗?”
秦岁:“你们都不信我,难道我儿子信我也不行了?”
楚叙风还没说话,胡莺就已经噗通跪下,扶着楚叙风的腿哭道:“老爷,是我先惹姐姐生气的,是我自己跳下鱼池的,和姐姐没有半分干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要骂就骂我,要罚就罚我吧。”
“是我惹姐姐生气,是我跳下鱼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要骂就骂我,要罚就罚我。”褚清钰在她喊出那一声老爷之后,就捏着嗓子接道。
虽然没能完全对上,但在和胡莺一起同声说时,效果极佳。
胡莺装出来的委屈和可怜,瞬间被尴尬和可笑占去了一大半。
周围的丫鬟小厮们:“……”
胡莺:“……”
褚清钰:“瞧瞧,不就是这些话吗?猜都能猜得到。”
楚鸿忍无可忍,“楚羽!你不要无理取闹,欺人太甚!”
褚清钰:“怎么?只需你娘欺负人,不许我说句话?”
楚鸿:“她推我娘下水,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秦岁暗暗揪住褚清钰的袖子,她担心楚鸿在这里和褚清钰打起来,褚清钰会吃亏。
褚清钰低笑出声,“少在这装模作样,不就是想找个由头处罚我娘,给她按个罪名,再以家主得有当家主母坐镇为由,提你娘为平妻吗?
说实话,有些事你们要做就做,何须找个理由出来恶心人,明明是自己起了心思,却非要先找个罪名按在别人身上,通过责罚他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是觉得这样才能彰显你们名正言顺吗?”
闻言,秦岁惊愕地睁大双眼,看向楚叙风,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哪怕楚叙风表现得并不明显,但秦岁已经信了。
一来是因为这话是从他儿子口中说出来的,二来是因为方才她亲身体会到的那种孤立无援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