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凌仞挥手打开了阴阳交界处的通道，一步跨了出去。
褚清钰站在原地，看着黑黝黝的通道，依稀能看到通道另一边的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了方凌仞的声音，从通道另一边传来，“可以了，出来吧。”
褚清钰几步迈出去，入眼便是一张挂着纱帐的大床。
方凌仞此时已经披上了外袍，坐在一个黑色的炉鼎旁边，炉鼎内摇曳着幽蓝色的火焰，褚清钰依稀能看到火中放着什么东西。
褚清钰：“这是？”
方凌仞：“玄阶上品冥器，幽焚鼎，你忘了？当初在音南城云中界里拍下来的，可以用来炼制冥器。”
褚清钰：“我怎么记得它之前好像不长这样？”
方凌仞一指鼎上嵌着的一块黑色晶石，“我把姬兀争他们给我们的原石里分出来的冥核，融嵌到这炉鼎里了。”
褚清钰微讶，“我以为你会把那块冥核融嵌到你的那把弓里，亦或是再等一个更好的武器。”
姬兀争和姬兀宁专程去挖出来的灵核原石，与普通的原石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方凌仞：“那把弓，我融嵌了其他的冥核，效果还不错，质地太好的冥核，有可能会毁了武器，我暂时还不想换弓。
至于这个炉子，就算被融坏了，也不算大事，我就试了一下，没想到它们非常契合。”
他虽然没有专门去测过，但能感觉到，这幽焚鼎的品级，肯定涨了。
方凌仞：“我方才对那些人说，我要开始炼冥器了，鬼火肯定会控制不住，满屋子乱飞，让他们退到屋外，免得被无辜波及。”
褚清钰环顾四周。
这明显是一间卧房，方凌仞就在床边摆炉子炼冥器，这也就只有鬼火才能如此了。
换做一些灵火，照这个火势，整间屋子怕是都要热气腾腾，烟熏火燎了。
方凌仞说是要关门炼器，却没有管那个炉子，只是随手投了一些鬼火到炉子里，又放了许多鬼火，散在房间各处。
见褚清钰面露疑惑，方凌仞解释道：“他们能感应得到屋内的阴气，我设的结界，于他们而言，没什么用处，好在他们都不想靠近阴鬼之气，避之不及。”
盯梢归盯梢，那些人也不想因此沾染上鬼气，只要确认方凌仞在屋内，不到处乱跑，便由着他在里面鼓捣东西。
褚清钰能清晰的感觉到，方凌仞现在的处境，并不乐观。
明明是受邀而来的客人，安排的住处也很宽大干净，各种摆设用具一应俱全，还有许多侍女侍卫听凭差遣。
可方凌仞却得处处提防，谨言慎行。
还有，方凌仞方才提及的那件事……
“墨翡妤答应虫皇的事，想让你去应诺？”
方凌仞动作一顿，挑眉，“褚道君终于领悟，不再胡言乱语了？”
褚清钰不管方凌仞的调笑，“你答应她了？”
方凌仞：“怎么可能，我拒绝了。”
褚清钰：“她没继续纠缠吧？”
方凌仞：“派来传消息的小仙君，让我好好考虑。”
褚清钰：“打出去！你没给他说明白吗？你有道侣的！”
方凌仞看着褚清钰这恨不得亲自上手的样子，忍俊不禁，“我说了，说得很清楚。
不止如此，我还说，我早就死了，死透了，我是鬼修，不是活兽，你猜那传话的小仙君说什么？”
褚清钰往床边重重一坐，“我不听！”
方凌仞兀自道，“他说，这是权宜之计，待墨翡妤做好万全准备，就会带墨鲁和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回归故土。
人都要回去了，这种事，只管抛之脑后，不管便是。
在此之前，别轻易与仙宸界的任何一方势力作对，以免不必要的损耗。”
褚清钰：“……”
回归故土？那墨翡妤还真是会挑令人心动的好处。
方凌仞的眸子里映出了炉子里跳动的火光，“墨翡妤自己没法前往灵溯界，之前只能求助虫皇，派虫族下界，带回墨鲁，又谎称我也是她的孩子。
她原以为，虫皇在发现我是鬼修之后，会改变想法，没想到虫皇并不在意是阳婚还是阴婚，只在意两族能成为姻亲关系，明着联手，让仙宸界的其他势力看见。”
口头上的联手，并不牢固，而联姻就不一样了，哪怕双方面和心不和，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褚清钰：“既然不在意是阴婚还是阳婚，那两边各找个死人，走个形式，埋到一起，不就行了。”
方凌仞：“虫皇那边不缺虫子，墨翡妤这边可就只有墨鲁和我。”
褚清钰：“啧！死板，难道仙宸界就没有乱葬岗吗？”
方凌仞：“虫皇可不想被敷衍。”
褚清钰微笑，“虫皇不想被敷衍，墨翡妤不想用墨鲁来施展“权宜之计”，便来欺压你？墨翡妤也不怕你把她的谎话戳破，捅到虫皇面前去？”
方凌仞叹气：“所以她现在还在收买笼络我的阶段，昨天那传话的小仙君……”他用鬼火画了个圈，“给我画了很多很多大饼。”
褚清钰：“……”
方凌仞：“收买阶段，肯定是挑各种好话说，可好话总有说尽的时候，我若是再不同意，想必很快就要到下一个阶段，比如软硬兼施，暴力施压。”
他看向坐在床上的人，目光幽幽：“唉，你知道吗？我都想舍弃道德，拿上东西，带上你跑路。”
褚清钰：“……”
灰发男鬼又叹了一声，“可这是仙宸界，我打不过他们，光是这座仙峰，这间暖阁，我都不能轻易出去。”
提前进入仙宸界，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天道允许，一些已经渡过雷劫，具备飞升资质的修士，都不见得愿意马上飞升。
在灵溯界做一方霸主，和在仙宸界做一个底层小仙君相比，自然是前者更快活。
方凌仞的修为，在灵溯界，已经足以与九尊同席。
没有人会指着方凌仞的鼻子说什么人鬼殊途，阳间不是鬼能待的地方。
再不长眼的道士，也不会想着把方凌仞超度。
可在仙宸界，在这个被仙君包围的仙峰上，方凌仞只能收敛锋芒，等着褚清钰苏醒，等着壬鸣带人上仙宸界接壬子孝。
他明明都已经拒绝了，还会被劝说考虑考虑。
那分明是让他权衡利弊。
方凌仞越想越郁闷。
褚清钰回过神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两声。
方凌仞：？你还笑得出来。
褚清钰：“你想离开这里，那就赶紧收拾收拾，我们这就走。”
方凌仞打量着褚清钰，摇摇头，“不行，你才刚渡过了心魔劫，雷劫在溯灵域就经历过了，想来也不会再有。
现在你顶多算是一个刚刚飞升到仙宸界的小仙君，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你可别乱来。”
平日大多都是方凌仞暴力压制，一箭一个，现在却几次劝他别乱来，让褚清钰颇感新奇。
可细思深想，褚清钰也能大概猜到，方凌仞的鬼力，在这仙气弥漫的地方，大概是受到压制的。
“凌仞，”褚清钰亲了亲他的额头，“我没想乱来，真的可以走，去收拾一下。”
方凌仞正色：“好，我信你，但不是现在，你先休息几日，看到那张床了吗？躺下去。”
褚清钰：“我还没洗漱换衣服。”
方凌仞：“你觉得我没帮你洗？”
褚清钰忍不住打趣，“所以，我这算是被方公子金屋藏娇了？方公子每天就在一群人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与我私会？”
方凌仞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哼了一声，“和一个怎么都叫不醒，嘴里不断念叨着别人名字的人私会？呵呵！”
褚清钰：“……我念谁了？”
方凌仞掰着手指，阴阳怪气，“景灏，白蔹，高费……”
褚清钰听着方凌仞一口气数了几十个名字，叹为观止，“你都记得啊。”
方凌仞：“哼！”
褚清钰：“可是，我大多数时候，都是叫他们的绰号，很少直呼其名的，你连他们的全名都念出来了。”
方凌仞：“有差别么？你就是天天在这里碎碎念，别以为我没听到！”
第一次心魔是丹鸣恒，第二次心魔是一群人，两次都没有他！没有他！
很好！非常好！
方凌仞暗暗磨牙。
褚清钰下巴搭在了他肩头，笑嘻嘻道，“你是不是听漏了？你在那心魔幻境里，我肯定念了你的名字，念得最多！”
方凌仞：“你的心魔幻境，还不是随你胡诌。”
褚清钰：“我可没有胡诌，多亏了这一次的幻境，我想起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还是关于你的。”
第827章 考虑
“我？”方凌仞微怔，随手将一块冥核扔入幽焚鼎之中。
褚清钰靠着方凌仞坐下，长腿一伸，将人半圈在怀中，缓声将自己在心魔中看到的一切，都细细道来。
着重讲了在那间画室看到方凌仞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褚清钰一度以为，那些幻象是随他的心念而动，将本不该在那时与他们有交集的方凌仞，也放了进去，组成了一个一眼虚假的幻象。
可是，幻象里的方凌仞，做出了褚清钰记忆中从未见过，也从未设想过的事。
那是连鹿欢鸣都没让他看过的画面。
血色的眼睛，天枢星海的画卷，刺耳的警报声，冰冷的机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