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准我出门了?”
“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
贺拂耽连连点头,素来克制的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点点雀跃。
衡清君视线一转,落到某魔修身上。
“至于你的朋友,就留下来养伤吧。爱养多久养多久。”
这简直是双喜临门,贺拂耽从师尊背后探出头:
“明河,快谢谢师尊呀。”
还等着骆衡清走了就可以拐走他小弟子的某人:“……”
独孤明河咬牙切齿憋出一个冷笑:“那还真是多谢衡清君好意了。”
*
贺拂耽整理着出门要带的行李。
不过大多是由他过目,真正动手的是毕渊冰。
毕渊冰是衡清君麾下一品傀儡,言谈行事都与生人无异。他有化神期的修为,性格又温顺细致,从斩妖除魔到端茶送水都是一把好手,贺拂耽那次大病就是他一直在床头照料。
现在要出远门,怕小弟子不适应,衡清君这次也特地拨了毕渊冰过来照看他生活起居。
毕渊冰忙忙碌碌,贺拂耽却在用镊子夹了小虫,想喂给那对燕子。
独孤明河在一旁看着他道:“你真不带我?”
贺拂耽头也不回:“不带。师尊好不容易松口,明河你就别再横生是非了,先养伤要紧。”
“就算骆……衡清君不在,玄度宗中也多的是人想害我性命。比如那个杨堂主,不就妄图用你手腕上的东西困住我吗?”
“杨师叔最听师尊话了。何况你身在望舒峰,没人敢在师尊地盘上放肆。明河,你就安心留下来养伤吧。”
独孤明河气急败坏。
他看着那个冷漠如霜的背影,凉凉道:“省省吧,它们不会吃的。”
闻言,贺拂耽小心翼翼把小虫放下,终于转身,看着面前人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
“可是为什么呢?它们已经很饿了。”
“世人养鸟,小到画眉百灵,大到苍鹰仙鹤,无所不养。但你可曾见过有人豢养家燕?”
“似乎的确不曾。”
“你以为它们名为家燕,就当真是你家的了吗?它们所需的不过是人筑的一角屋檐而已。和那些家猫家犬不一样,它们太过胆小,绝不能被饲养,也绝不能被把玩。你这样困着它们,只会让它们无端送命。”
贺拂耽还真不知道这些。
他没有成为穿越局员工以前的记忆,进入位面之后,先是忙于照顾猫妖母亲,后来又忙于修炼,很多常识都不太了解。
他虚心请教道:“明河博闻强识,可有什么办法救它们吗?”
独孤明河似笑非笑:“一对畜生而已,有什么好救的?等它们饿死,你再请你的好师尊给你捉对鸽子来玩不就好了?”
听见这话,贺拂耽无比确定他和师尊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但因为不知道那误会是什么,也无从开口解释,只好软下声音来请求。
“我喜欢它们,不忍心见它们死去。明河就告诉我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先用灵气吊着命,等它们自己想通吧。”
“若是放了它们,现在寒冬腊月,它们可能在外面存活?”
“不是喜欢它们吗?你舍得放走?”
“喜欢也不代表一定要拥有呀。”
这话回得这样理所当然,独孤明河一怔。
或许贺拂耽真的不知道,他与他的师尊是不一样的。但……
独孤明河视线落在面前人身上。
骆衡清送的衣服已经被他穿在身上,无论行动安坐都被护得很好,可见主人爱惜。稍显冷峻的紫灰色广袖长袍罩在雪白的皮肤身上,不知为何就变得浅淡温柔起来。
“你可知道这布匹为何叫做‘燕尾青’?”
“嗯?”
“因为只取女稷山中灵燕腹尖尾根的那一点灰紫色羽毛,故而得此名。那里山民将此布奉为摇钱树……”所以大肆捕杀山中灵燕,只为取那一点尾羽。一匹燕尾青,恐怕就要千百只灵燕的性命做代价。
而燕子不能豢养,骆衡清带回的这对幼燕,恐怕就是山中仅剩的两只。
这分明是鲜血染就的布匹,却被他这样干净地穿在身上,干净到近乎残忍的无知。
凭什么?
心中恶念腾腾燃烧,独孤明河几乎想就这样将这个血淋淋的真相和盘托出,将面前人那天真纯白的世界彻底打碎。
“明河?”
被叫到名字的人猛然回神。
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说出的却只是颓然的一句:
“……没什么。”
对话到此结束,贺拂耽转身去帮忙收拾行李,窸窸窣窣的声响,像只正要搬家的仓鼠。
独孤明河看着他的背影,这些天来第一次感受到被冷落的滋味——似乎只要骆衡清在,他就总是被冷落。
他并不愿意去想,但某个想法不可自控地出现在脑海中。
贺拂耽……真的喜欢他吗?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身后的沉默让贺拂耽注意到异样。
回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酷哥垂眸的落寞神情,贺拂耽霎时心就软了。
“明河,你真的很想一起去吗?”
“怎么?你愿意带我了?”
贺拂耽想了想,觉得到了女稷山师尊忙于查案,应该不会有空和明河碰面,便点点头。
“但你要牢牢跟着我。”
独孤明河面上落寞顷刻间一扫而空,就说他是喜欢他的!
他正要满口答应,又听贺拂耽道:
“只是路上师尊必定会让我与他同乘。明河你不便于师尊相见,便和渊冰一起吧。渊冰,帮我好好照顾明河。”
一旁毕渊冰立刻乖顺地应道:“是。”
独孤明河瞬间沉了脸色。
“你不想我去,我不去就是了。何必遮遮掩掩,像我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存在一样?女稷山又不是什么瑶台仙境,你以为我就有那么想去吗?”
贺拂耽不太懂他在生气什么,试探着问:
“明河又不想去了?”
“……不想!”
那可真是两全其美了,贺拂耽笑道:“那明河就留下来好好养伤吧,满宫侍者可任你差使。”
“……”
独孤明河气闷,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
数十匹灵驹拉着马车,带着八宗十六门各位大能,一路朝南地女稷山飞驰而去。
出动天机宗全员都算不出来的卦象,无非神、鬼、和人间帝皇之事,无论是哪一件都会十分棘手。
因此越临近女稷山,众人神色反倒更凝重,整日聚在一起商议。
贺拂耽也很想帮师尊的忙,但他居然晕车。
大概是太久没出过门,身体有些不耐,坐上马车的第一天晚上他就有些不舒服。
魂体不合带来的头疼与眩晕感更重了,即使点燃返魂香也不能缓解。
他不愿用自己的小病小痛烦扰师尊,便整日假借累了在马车上昏睡。
似在梦中,他陷入一个微凉的怀抱,还有冰凉的手指落在太阳穴上,轻轻为他打圈揉按。
很快头就不那么疼了,贺拂耽轻轻哼了一声,下意识埋进那怀抱的更深处。
马蹄铁落在地面嗒嗒作响,挂在厢壁上的马灯微微摇晃,暖黄光线便也随之流动着,好似将要满溢的蜜糖。
一旁几案用法术加固过,几碟茶点正散发着香气和融融暖意,其中一块被小主人咬了一口,一个圆圆的牙印。
在这暖洋洋甜蜜蜜的灯光下,窝在狐皮斗篷中的人正睡得恬静,小巧的下巴完全陷进白毛之中,长睫在脸颊上打出投影,黑白分明,如鸦羽落入雪中。
尽管半路上车厢几不可察地停滞片刻,也没能惊醒他的熟睡。
抱着他的人却察觉到了。
“既然来了,又何必做梁上君子?出来。”
“不愧是衡清君,慧眼如炬,什么障眼法门都瞒不过您。”
说话的两人剑拔弩张,但都不约而同压低了声音,像在顾忌什么,话语中的狠厉与战意大打折扣。
但贺拂耽还是被吵醒了。
凡是进入位面进行任务的穿越局员工,都有监测主角位置的仪器。路人甲部门的设备比较简陋,没有那些精密的数据,只会在主角靠近的时候发出滴滴声作为通知。
贺拂耽便是被这滴滴声吵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