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龙本性淫吗?”
独孤明河一愣。
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在回应什么,错愕地眨了下眼。
“谁告诉你龙本性淫?这又是从人间哪个话本里看来的胡话?”
“……难道不是吗?”
独孤明河失笑,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可怜的阿拂,被人族修士教傻了。但凡对方是个人, 阿拂就要将他的话奉为圭臬吗?”
“典籍之中亦有记载。”
“典籍就不曾有错吗?典籍中说嫦娥窃不死药是为抛夫独自长生,可真相到底如何,阿拂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
“只怪阿拂看的是典籍,不是话本。若多看些话本,就会发现在人族笔下,不止龙本性淫,狐狸也性淫,兔子也性淫,乌龟也性淫。但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活着,都性淫。就是没有生命的物件,若开出了灵智,第一件事也是把人勾到床上大干一场。”
独孤明河轻笑,点了下身下人红到滴血的耳尖。
“如此,阿拂可明白到底是谁性淫了吗?”
“……胡说八道。”
贺拂耽口中轻斥,实则已经将这番粗俗不堪的话听了进去,面上泪痕未干,但已不见先前自责难堪的悲恸。
“阿拂可知,何为本性?”
“食色性也。”
“食为生存,色为繁衍。既为本性,可有何错?”
“无错……只是不该过度,不该沉湎……以致于淫。”
独孤明河点点头:“我明白了。原来阿拂怕的是这个。”
他松开手,垫在脑下,翻身仰躺在贺拂耽身侧。溪水淙淙流过,眼前的穹隆一片五彩斑斓的暮光。
“无知者贪,不足者婪。会沉湎于此道的人,要么对此道一窍不通,故而将其神化。要么对此严防死守,一朝解禁,反而恨不得直接死在床上。阿拂,你实在是人族太好的学生,学着他们克己复礼,可是阿拂,你可曾听说过……堵不如疏?”
“……”
“其实魔族中人也有心魔,但与你们正道修士不同,我们的心魔只来源于恐惧。魔族最厌恶恐惧,我们可以死,但决不能在恐惧中死去。沈香主就有心魔。这个人不简单,向你示好必定有其缘由。阿拂猜猜是什么?”
“他害怕衡清剑。他是想借我的手,克服这种恐惧吗?”
“虽然不知道他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想来大差不差。恐惧这种东西,回避是没有用的,必须直面它,方可战胜它。”
独孤明河扭头,看向身侧人,“阿拂难道不想试试吗?”
贺拂耽微怔:“……试什么?”
“阿拂害怕情爱,但躲是没有用的。不如试着去感受它,然后勘破它。那时你就会发现它其实并不可怕,可以高高拿起,再轻轻放下,而不是像你和骆衡清这样……弄得这般惨烈。”
“……所以,离开师尊,是我做错了吗?”
语气里有轻微的犹疑,独孤明河心中一紧,生怕他又开始自责,赶紧道:“对骆衡清自然没错!他那个人,自私自利、冷漠无情、刚愎自用、不可一世,还愚蠢至极……这样的人就应该被抛弃,最好阿拂一辈子也别再见他!”
话锋一转,又道,“而我就不一样了。”
“我是魔修,修向死道。世人皆奉行中庸之道,唯独我求圆满,求至极。若阿拂避着我,不见我,我只会更加想不开看不穿。”
他侧身,支肘撑在头侧,看着身畔人,神色极其认真。
“我需要阿拂尽可能地爱我、怜我。我有多爱阿拂,阿拂也该有多爱我。不,不必,阿拂不用爱我这样多,只需要每天都多爱我一点点就好了。只要明天的阿拂比今天更爱我,我便心满意足。”
贺拂耽无言地看着他。
暮色之下面前人的脸隐没在黑暗中,过于笔挺的鼻梁和锋锐的眉眼被掩盖住后,只剩那双红瞳越发明亮,澄澈得宛如一汪血月,显出一种天真童稚。
贺拂耽长久地凝望着那双眼睛,直到那猛兽一样的红瞳也开始犹疑不定。
明明先前字字句句皆信誓旦旦,现在却流露出不自信来。就好像一个好为人师的老学究被揭穿自己其实也大字不识,没来由的慌张。
良久,贺拂耽终于启唇。
“你想要我的爱?”
“是。”
独孤明河很谨慎地回应,“我是魔修,不懂什么道义与苍生。但是阿拂可以教我。正好阿拂不懂情爱,我可以教阿拂。”
他不敢再直视面前的人,重新平躺下来,直视着头顶的天空。
烛龙已经飞回,带着金乌,也带着入夜之前最为绚烂的晚霞,但独孤明河视若无物。
他开口,声音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拂教我克己复礼,我教阿拂返璞归真。”
“两全其美,阿拂,不试试吗?”
寂静。
极致的寂静中,独孤明河感受到溪水自头顶冲刷下来极致的寒冷。胸膛中的肉块在这两种极致的压抑中怦怦直跳,几乎让他头晕目眩。
直到最后终于等到回答,连他都有些分不清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听见身旁人道:
“好,你教我。”
独孤明河猛然转头,对上面前人同样转过来看向他的视线。但他仍然疑心这只是幻觉,不敢轻举妄动。
贺拂耽疑惑地等待着,见眼前人没有反应,想了想,伸手勾过他的脖颈,靠上前去。
唇瓣轻轻贴了一下,很快就分开。
“然后呢?要怎么做?”
“……”
“明河?”
独孤明河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应该是我来问阿拂,要怎么做……”指尖渐渐向下,挑开湿漉漉的衣摆,钻进去,在柔嫩光滑的皮肤游走流连,“……才能让阿拂更开心一点?”
碰到某个地方的时候,贺拂耽呼吸一沉,按住那只在他身上作乱的手。
独孤明河轻笑一声,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带着他的指尖抚过自己的身体。
“阿拂想学情爱,第一课不是如何爱别人,而是如何爱自己。阿拂有一具很美的身体,可是阿拂好像不知道。”
贺拂耽一直默不作声,听到这里却忍不住轻声反驳:“习武修道之人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身体?”
“阿拂只知道自己的手该如何出剑才又快又准,却不知道这只手该如何让自己快乐。”
“……又在胡说。”
嘴上还在逞强,双眼已经难耐地闭上。
指尖若有若无的触碰让皮肤泛起一阵酥麻的触感,修士刀枪不入的身体在此刻竟会变得如此脆弱,轻易就被牵动神经。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带来的。
握住某处时贺拂耽浑身一颤。
“别怕。”
身后低沉下来的声音让他止住下意识的反抗,他深吸口气,任由对方带着他的手缓缓动起来。
动作逐渐越来越快,幅度也越来越大,紧闭的双眼什么也看不见,耳中却听到叮当一声。
手腕上传来硬物冰凉的触感,贺拂耽艰难地想起那是什么——
是水玲珑。
师尊送他自保的玉镯,现在却分别戴在他和明河手腕上,交叠着、碰撞着,做着一件背叛师尊的事情。
贺拂耽像是突然清醒过来,“够了。”
“这怎么够?阿拂都还没有——”
“够了!”
突然大力的挣扎独孤明河不得不松开手。
他正要说什么,却见某个心生退意的人刚挣扎出他的怀抱,又突兀地停下来。
贺拂耽浑身湿透,怔怔看着岸边,忽然伸手,捡起草叶上一枚黑色的羽毛。
沈香主的传音鸦,让其化形的魔气被打散后,只剩下这枚羽毛真身。
独孤明河来到他身后,看见羽毛的瞬间便明白他是为何而离开,又是为何而留下。
他枕在贺拂耽颈窝,捏住身前人拿着羽毛的手背,故意将自己手腕上的玉镯朝对方戴的那只撞去。
叮当。
贺拂耽眼睫轻颤。
“别怕。”独孤明河轻声哄道,“阿拂是最勇敢的小鸟。”
轻松、耐心,带着循循善诱的笑意,贺拂耽平静下来。
他看着指尖的那枚羽毛,突然低头朝它轻轻吹了一口气。
羽毛乘着风,打着旋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贺拂耽转身,看向身后人的视线中有一种奇异的坚定。
“继续。”
“……确定吗阿拂?要继续的话,可就轮到我了。”
“继续。”
“……”
独孤明河心跳又开始加快。
面前人浑身湿漉漉的。满头墨发湿云般浓厚散乱,几缕发丝弯弯曲曲黏在颊边,不知是因溪水,还是因激动时溢出的汗水。衣服湿透后紧密地贴在身体上,衣襟却大开着,白皙肌肤若隐若现。明明一切都狼狈极了,眼睛里却有着极其明亮的光芒,像是倒映着整条星河。
夜色将眼前一切都遮掩得模糊不清,只有眼前人被溪水和星光勾勒得如此清晰,清晰到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所见之人将永生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