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柚这才想起来自己目前名义上正在扮演坏狗的“女朋友”。从这一角度来说,陆续到现在为止的举止表现都挑不出错,理应得到积极的反馈。
身为坏狗曾经的监护人,沈柚对他的情感问题还是挺上心的。他在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从前培训时看过的教学案例,琢磨了几秒,提出了可行的建议:“陆医生,你要追人的话,可以试着这时候牵她的手。”
陆续顿了一下:“可以吗?”
还装乖。你刚刚牵海绵宝宝不是牵得挺起劲吗,沈柚心想。他说:“当然可以啊。”
坏狗又看了他一眼,这次眼神不一样,是狗要做坏事的样子。沈柚脑袋里刚响了一声警铃,然后,垂在身侧的手就被抓住了。
从侵占手心开始,然后是指缝,缓慢地被挤开、填满,被属于对方的温度包裹。这和作为海绵宝宝隔着一层玩偶服是全然不同的感觉,沈柚这辈子也没被人这么牵过手,他一时有些愣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半晌才抬起头。
陆续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僵硬,垂着眼,专注地盯着两人的手,问:“这样吗?”
……是让你牵你未来女朋友的手,不是牵我的手。
这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片刻后,沈柚轻轻呼出一口气,捏了捏鼻梁,心说就当是拿自己给坏狗练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脸红个什么劲,明明任务中更亲密的举动也是家常便饭,怎么牵个手反而像个情窦初开的中学生一样心跳个不停。
“对,”他放任对方玩弄自己的手指,有气无力地说,“就是这样。你找找感觉,别到时候把人家捏疼了。”
“……”
陆续松开他的手,去开车了。
回到家后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半夜下起了雨,窗外忽明忽暗,闪电把窗帘照得像老式幻灯片。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沈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偶尔闪过的电光短暂地照亮天花板。
空调呼呼地吹着,温度调得有点低。他看着还有些乱的房间,清醒了一些,从床上爬起来。
可能是上班太累,昨晚回来后,搬家的东西只收拾到一半,他就抱着枕头睡着了。沈柚捶了捶发酸的腰,进浴室冲了个澡,然后一边吹头发一边坐到电脑前面。
他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混杂着特殊符号的网址,回车键按下的瞬间,屏幕骤然暗下去,只剩下光标在漆黑的界面上跳动。
几秒钟后,页面猛地跳转,加载条缓慢爬升,最终定格在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登录界面。沈柚输入加密密钥,注册了一个小号。
C区杀手情报网。
他点进论坛,看见置顶的帖子,正用彩色闪着金光的黑体字写着“悬赏令”。
沈柚点进去。
发帖人是匿名,没有提到动机,将被悬赏人的基本信息和行动轨迹写得很清楚,赏金有一千万。
帖子设置了禁言,下面无人回复,但是已经有几万的浏览量。
一千万。
沈柚松开鼠标,揉了揉发愁的脑袋。
……坏狗竟然这么值钱。
他用手撑着头,盯着桌子上的键盘,有些恍惚地想,原来他正在跟一千万谈恋爱。
放在旁边的通讯器屏幕亮了一下,沈柚抬了抬眼,伸手摸过来。
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的消息:[你醒着吗,有时间给我打一个电话。]
沈柚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特情局内部几年前经历过一次大的变动,在那之后S级特工数量骤减,除了他,屏幕对面的人也算一个。
一般而言,各级特工之间,如果非任务关系,私下很少有联系。他看到和对方的上一次联络记录还停留在一年前,对方被调任离开总部时,沈柚给他发了一句“一路顺风”。
对面输入了一会儿,发过来一条消息。
[我可能见到杜南洲了。]
吹风机的嗡鸣戛然而止。
沈柚的一根头发被卷了进去。他头疼地拔出来,捂着脑袋,重新按开开关,另一只手打字:[他在哪里?]
[B区。]
[但是我查到了杜南洲从总部叛逃后曾联系过的人。这个人叫做乔越,他最近的活动范围一直都在C区。]
对面紧接着又发来了一组线人偷拍到的图片,里面的人影模糊,看来抓拍冒了很大的风险。背景是在一艘游轮上,看起来像是一场宴会。
沈柚略略扫了一眼:[你是要我去帮你抓人吗?我最近挺忙的,这种要算加班费。]
对面秒回:[你忙什么?]
[谈恋爱。]
[……^_^]
对面可能正在消化这些信息,又顿了很久,才回复:[我是担心你。]
[他跟你搭档过,知道你身份重置前的信息。]
沈柚重新打开第一张照片,仔细看了一遍。
照片里是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有一双灰绿色的眼睛,左边眉毛有一道很浅的疤痕,像是弹片擦过留下的痕迹。
说起来,虽然搭档过一次,但他对杜南洲这个人依旧知之甚少,接连而来的倒霉事倒是很多。自从自己的同事一夜间摇身一变成了逃犯后,沈柚就惨遭连坐,被调离一线观察了大半年,才解除嫌疑,身份重置后重新投入使用。
即便如此,他每次任务前后还是会接受心理专家的问询和监督,像超市里被返厂定期加工包装的临期罐头。
罐头给对面打字:[谢谢,我知道了。]
对方又变成了正在输入中,过了一会儿,发来一句:[不只是他,最近还有一拨人在调查你从前的事,来路不明,源头这边暂时还没有查到。你想要我怎么回。]
沈柚搭在通讯器上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打字。
[就和从前一样,伪造身份死亡吧。]
作者有话说:
对面的冷酷男子正是柚の闺蜜(笑
第13章 吐真剂
第二天许辞开着糯玉米来接沈柚,在公寓楼下远远看见对方叼着一个三明治出来了,立刻按了按喇叭:“哥!”
沈柚钻进车里,许辞吸了吸鼻子,眼睛亮亮的:“你的三明治是谁做的?好香啊。”
沈柚说:“什么话,就不能是我自己做的吗?”
许辞啧啧摇头:“不可能,沈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吃泡面吗?你才懒得自己动手呢。”
“……”
沈柚这才不紧不慢地给他展示被自己咬了一口的三明治,全方位无死角:“陆医生多做了一份,好看吧。”
三明治表面烤出恰到好处的金黄脆壳,绵软的面包芯中间夹着烤过的松散牛肉和溏心太阳蛋,油脂和蛋液渗透进下层的番茄片和生菜叶,看起来的确非常诱人。
许辞:“腥的,苦的,臭的。”
沈柚不允许他诋毁坏狗:“才不是。是艺术品。”
“那怎么了,”许辞安慰自己,“我早上吃了三个梅干菜包子,一碗小馄饨,一个茶叶蛋。”
沈柚:“这么能吃。”
“……沈哥!”
前面是红灯,他把车停下,三番两次往旁边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沈柚把艺术品慢慢吃掉,头也不抬地说:“我脸上要被你盯出两个洞来了,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
许辞尴尬地挠了挠鼻子:“我、我听说‘灯塔’消失几年后,最近又有动作了……沈哥,你要不先终止这次任务,回总部休息一段时间吧?”
“灯塔”是杜南洲的代称。
沈柚拿吸管戳豆浆,说:“秦之甫跟你说的?”
“嗯啊。”许辞欲哭无泪,“我昨晚就是早睡了一会儿,之甫哥就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把我喊起来之后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回他消息……”
“……”沈柚说,“没礼貌的家伙,我改天帮你教训他。”
“不要啊!那他就知道我告状了。”许辞赶紧说,“总之,沈哥,‘灯塔’活跃的这几天,你要不要先避一下?”
“他是蟑螂吗?”沈柚冷笑着吸了一口豆浆,“我要避他?”
糯玉米灵活地拐了个弯,停在分公司前面的一个安静的街区。沈柚推开车门,倚在车头把早饭吃完了,垃圾扔进不远的垃圾桶。许辞降下车窗,第一万八千次嘟囔道:“沈哥,你一定要小心姓杜的,我总觉得……”
他瞥了一眼沈柚,后者手机响了。沈柚接起电话用肩膀夹住,一边系领带,一边比了个手势,让他有事快说。
他抬手时,衬衫在腰际微微褶皱,浅灰色布料下掐细的腰线在光影交错间若隐若现。逆光里浮动的细尘像被施了魔法,全都乖乖缀在他的轮廓上,连发梢都沾着金粉似的阳光。
许辞觉得他沈哥真是迷人的不行。
杜南洲的资料是特情局的最高保密级,现在的新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名字。不过许辞作为当时从情报部被调到后勤组的老成员,还是知道其中的一些内幕的。
比如,杜南洲叛逃后,卷走了一份绝密资料,那是所有与他搭档过的特工名单和档案。这份名单随时可能被他交易、出售或公布,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那段时间,总部损失惨重,外勤人员折损率飙升,数名高级专员被人设计暗杀,整个行动网络几乎出现断层。
而这份名单上,唯一一个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在任何交易记录里的人,目前正在焦头烂额地应付公司的电话。
许辞感觉画面有些诡异。不知为何,他觉得他沈哥身上有种鲜明的、跳脱于黑暗之外的活人感。
他用手语比划:姓杜的肯定会找你麻烦。
沈柚看见了,皱了下眉,然后比了个杀头的手势。
等到手机那头结束了废话连篇,他挂掉电话,敲了敲车前盖,对许辞说:“我去上班了。这几天早上没有事,不用多走一趟来接送我,被陆医生看见了不好。”
“……”许辞说,“沈哥,你不会真的要认真谈恋爱了吧?”
他明明是担心对方的安危!且不说秦之甫给他的交代,光是想想那个神出鬼没的杜南洲,他就得像个兔子一样拉长耳朵提高警戒。
“行了,我有数。”沈柚说,“我是鸡妈妈吗,一个两个都喜欢黏着我。”
他关好车门,转身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什么:“对了——”
扭过头的一瞬间,沈柚似乎看到马路对面,一辆靠边停站的公交车后排窗口,坐着一个眼熟的模糊侧影。
对方穿着黑色的外套,戴着耳机,垂眸盯着手里的平板,发梢被车窗灌进来的风吹得微晃,像个再普通不过的乘客。
沈柚愣了下。
下一秒,一辆卡车挡住了视线。等到公交车重新露出身形,后排靠窗位置的人扭过脸来,是一张截然陌生的脸。
公交车重新起步,向着前方缓缓驶去,露出车站上色彩鲜艳又醒目的广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