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沈柚还是没辙了,带着一个发热源出了门。
好在公寓楼下不远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沈柚让病人呆在公寓楼里面等自己,自己撑开伞走了出去。
地面层的温度适宜,整体还算干燥,病人站在门口,看着对方的背影发呆。
便利店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亮,如同被雨水浸泡的透明水母,在漆黑的街道上幽幽发着光。里面交错的人影都被雨水模糊成了大小不一的光圈。他看了一会儿,低头看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有十数条未接来电。
病人习以为常地将记录全部删除。
下一秒,一道微弱的白光在雨幕里短促地闪了一下,像枚被摁灭的烟头,精准地朝着便利店的方向亮了亮,旋即又被浓密的雨丝吞没。
几乎就在光亮的瞬间,靠在窗边的病人忽然抬了眼。那双还带着点烧后倦意的眸子,视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精准地钉在闪光灯亮起的地方。
一辆黑色轿车正静悄悄地泊在路边,车窗紧闭,在雨里像块沉默的礁石,只有后视镜还反射着一点模糊的光。
他没说话,只是睫毛微微往下压了压,把眼底那点骤然凝聚的锋芒藏了藏,指尖却无意识地攥紧了掌心的伞。
轿车内,驾驶座上的人盯着微型相机屏幕皱起眉头,画面模糊不清,角度也不够理想,啧了一声,拇指滑动准备重拍,忽然听见车窗被人敲了一下。
他掌心一翻将相机藏入袖中,将车窗降下了一半,警惕地问:“怎么了?”
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打着伞,戴着帽子围巾,大夏天的裹得像个企鹅。车里的人眼神古怪地盯着这个怪人,问:“有什么事?”
对方声音带着些高热的哑:“这里不能停车。”
司机皱起眉,手指已经摸到了车窗开关:“我马上就走。”
对方说:“你可以走,相机留下。”
什么?
司机的眼睛骤然瞪大,手指猛地按向关窗键,然而那把黑伞却骤然收拢,伞尖如利刃般刺进车窗缝隙,咔地卡死了升降机构。
司机低声咒骂了一句,右手闪电般抓向档位杆,想挂挡冲出去。下一秒——
嘭!
车门被暴力拽开的巨响震得耳膜生疼。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动的,只觉得一道黑影带着雨腥气扑进来,下一秒,腕骨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像是骨头被生生拧错了位。剧痛炸开的瞬间,他脱臼的手腕已被对方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被反剪过去,硬生生锁在了方向盘的辐条之间。
惨叫声还没响起,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续从他胸前摸出那台还在发烫的相机,指尖划过屏幕看了眼里面的照片,然后抬起头,镜头对着司机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按下了快门。闪光灯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照亮了司机眼底的惊恐。
“好了,你走吧。”他说。
沈柚在便利店逛了一圈,结完账,拿起放在门外的雨伞,甩了甩水,一抬头就看见病人裹得像个企鹅,在公寓楼门前乖乖等着。
有点可爱。沈柚拿起手机给企鹅拍了一张照片,忘了关闪光灯,发出巨大的咔嚓一声。企鹅立刻抬头看过来,他唰地收了手机,若无其事打伞走过去,推开门,一阵暖乎乎的空调风吹过来。
沈柚眼镜立刻起了一层雾,彻底看不清了。他一下子停住脚步,然后突然感觉自己像个立牌,被人抱住往里面挪了一下。
“谁?”沈柚说,“谁抱我?”
企鹅说:“你突然不动了,卡在门上,我还以为穿模了。”
“……”沈柚摘了眼镜盯着他,“那还不松手,小心我下线了。”
企鹅松开两个翅膀,然后脸上就被人怼了一盒退烧药。对方说:“怎么样陆医生,我没买错吧。”
“明天你别上班了,我买了些面包便当,给你当做明天的早饭和午饭。”沈柚眼前恢复清晰,低头翻了翻塑料袋里的东西,“嗯,还有晚饭。”
“哥。”陆续叫他。
沈柚毫无防备抬起头,正对手机摄像头。咔嚓一声,闪光灯亮起,他下意识闭眼,反应过来后:“……删了。”
陆续说:“你也拍我了。”
“我刚刚闭眼了。”
“哦。”陆续仔细看了看,点了收藏,“那睁眼再来一张。”
他摆好了手机,却没有按下快门,而是忽然说:“有人跟你说晚安吗,哥。”
沈柚一下子没跟上:“嗯?”
“电话。”陆续说,“我挂得太快了,没有人跟你说晚安。”
怎么又提电话?
沈柚眼睫颤了颤。他忽然很想找点什么事情做,擦了一下镜片,又戴上:“一个晚安而已……又没有什么。”
“那我补给你一个。”陆续按下录像键。
镜头里出现沈柚手忙脚乱调整镜框又略显慌乱的脸。
然后定格。
陆续说:“晚安。”
作者有话说:
我们坏狗也是有身份的人(握拳!!!)
第20章 衬衫夹
隔天许辞约他见面。
这人先前在通讯器上约好了碰面地点,临到时间却突然变卦,神神秘秘地把地点改到了一公里外的小树林。沈柚找了半天才找到,带着早饭拉开车门,坐进去,整个人软软地陷进座椅里。
他筋疲力尽地揉了揉太阳穴,将一份早饭拿给许辞:“喏,给你的。陆医生这几天生病了,早餐是我做的,勉强应付一下吧。”
对方并未答话。
沈柚又问:“怎么停这么远。不是有事跟我说吗?讲吧。”
他系好安全带,一抬头,看见许辞一反常态,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坐得笔直,神情却很奇怪,正对着他挤眉弄眼,还拼命一个劲儿往后座努嘴。
沈柚慢半拍地扭过头。
“……”
后座不知何时坐了个人。
对方靠着椅背,肩线绷得笔直,两手交叉抱胸,气场很冷。他眉骨压得很低,眼窝陷出片阴影,眼睛扫过来时没带半点温度,是很刻薄的目光。
对上沈柚的视线,此人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视线在沈柚脸上停了半秒,又落回他手里的早饭上,然后一伸手:“给我,我要吃。”
许辞发出一声悲愤的气音。
“你怎么在这里?”沈柚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不好好在B区待着,怎么跑这来了?”
刻薄脸说:“不是说了吗?担心你,怕你又被杜南洲那神经病给骗了。”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很好骗吗?”
闻言,对方面无表情说:“你不知道他是变态吗?他就是为你来的。之前那狗屁任务要你俩搭档的时候——嗯,说不定更早,他就盯上你了。”
“……”
“你不知道你是吸引变态的体质吗?”
是人话吗?沈柚头疼地叫停:“……秦之甫。”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当年他自己叛逃就算了,还要拖你一起下水,死也要拉上你,他要干什么你看不出来吗?现在好了,把你毁了,他倒是置身事外了。要不是卡着保密条例,所有人都得知道那次任务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搭档,而是——”
话音未落,沈柚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秦之甫!你给我闭嘴。”
后者看了他一眼,勉强停下。下一秒,一道语音外放从前面十足清晰地响了起来:“什么!沈专员和秦专员吵起来了?快快快,直播呀……”
两人猛地扭头,齐齐看向许辞。后者坐在驾驶座,一本正经地抓着方向盘,身体早就歪到了不知道哪里,扭得像条麻花,正努力地竖着耳朵偷听。
沈柚把他一脚踹下了车:“出去吃你的早饭去!”
车门关上,许辞被驱逐,沈柚也不想看后面的家伙,转过身去吃自己的生命体征维持餐。刚喝了口咖啡,后座烦人的家伙又说:“还有一件事。你之前说在谈恋爱,对象是谁?不会是你之前捡回去养的那家伙吧?”
沈柚一下子被呛到,咖啡差点进鼻子里。他弯腰咳嗽了半天,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
“一猜就是。”秦之甫语气平平,“生病了早餐都是你做的,除了他谁还有这待遇。”
沈柚听这话怪怪的,他无语地说:“又不好吃,争什么。”
对方忽略他的话,继续冷漠地进行他的阴谋论:“那家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眼子多得很。你不知道吗,他以前每天放学都会去你上班的地方接你,下雨天还故意不带伞……呵,苦肉计。也就你好骗,快要被拐跑了还在那夸他乖。”
沈柚发现自己非常见不得有人说坏狗的坏话。他很轻地蹙了下眉,说:“他又不是真要怎么样,不过是笔交易,让我陪他练习一下而已。”
秦之甫听了,凉凉地说:“是吗,万一他想你呢。”
“…………”
空气骤然绷紧。沈柚握着纸杯的指节猛地收紧,咔一声脆响,纸杯被捏扁了,咖啡溅了一身。
僵持了一会儿,他麻木地说:“我是他哥。”
“所以呢,”秦之甫说,“起来更爽了?”
身上的烂摊子一时半会儿是收拾不完了。沈柚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缓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开口:“讲人话。”
“话糙理不糙。”
“你再这样没大没小地说话,我就把你小名叫豆腐的事情告诉所有人。”
闻言,秦之甫老实了一会儿。沈柚趁机抽了张纸,试图擦掉身上的脏污,但显然无济于事,需要回去换衣服。他摸出手机,正打算请半天假,身后的人又说:“你真的没发现吗?”
沈柚怕了他了,有些排斥地看着他:“发现什么?”
“他对你。”秦之甫言辞犀利地表示,“从前我就注意到了,你还养他的时候,他看你的眼神就有点问题了。”
“你到底在跟我打什么哑谜。”沈柚受不了地说。
沉默。然后秦之甫抬眼,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他喜欢你。”
一片寂静中,纸杯又爆炸了。
这次咖啡液顺着指缝疯狂涌溢,沈柚的衣服彻底糊成一片,没法看了。
秦之甫疑惑地说:“你为什么这个表情?”
沈柚愣了一秒,很快低下头,擦了擦眼镜,并且呼吸。气顺了一点后,他说:“你搞错了。”
“我不觉得。你是不是压根没意识到你对他有多么好?”秦之甫停顿了一下,忍了又忍,终于说,“你自身难保的时候,为了他去做没人愿意接的最脏最危险的活,结果差点死掉。出完任务要赶回家,发着烧要给他开家长会,要是有一个人每天都在拼命挣钱,就为了让我过得安稳,我也得爱上他。”
“同样是装情侣,装爱人,你对其他人、对杜南洲可不是这个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