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听见刹车的声音,从思绪中回神。
付完车费,他撑开伞走出去,远远看见那辆车牌号SQ666的黑车,正像幽灵一样,蛰伏在漆黑的雨幕里。
沈柚环视一圈。荒地、杂草很多、没有其他人,远处是一座废旧厂房,里面亮着灯。
他慢慢走过去。
墙面已经剥脱,露出砖头,嗡嗡的机器轰鸣声透过墙体传出来。沈柚收起伞,靠在窗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个、两个……总共有三个人。可能配枪。
魏城不在。
想到这里,他敲了敲门,开口:“张先生,魏总让我来送东西。”
厂房内静了静,沈柚余光瞥见窗上的影子,有一个人举起了枪。
对方的声音传出来:“你是谁?”
沈柚说:“我是魏总的助理,叫做李华。不知道魏总有没有跟您提起过。”
片刻后,门开了。一个戴着防护镜的年轻男人开了门:“进来吧。”
沈柚低着头,略显局促地走进来。
另外两个人中,一个衣着考究、文质彬彬的男人慢慢打量了他一眼,问:“送什么东西?”
沈柚摸向自己的包:“魏总说他今天给的配货清单有错误,让我送一份新的。”
“他自己怎么不来送?”
“外面下雨,他嫌麻烦。”
第三人手中的枪口微微挪开,防护镜说:“拿出来看看。”
沈柚正好从包里摸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防护镜伸手来接。
下一秒,公文包突然脱手飞出,径直砸向持枪人,后者下意识开枪,砰地一声,子弹射中包身,公文包掉到地上。与此同时,他拿枪的手腕被人攥住,握紧,反手一掰。
咔吧!
惨叫声中,沈柚伸手一捞,接住了掉下来的枪。这时候剩余两人也反应过来,慌忙拔枪就要射击。不等他们摸到扳机,沈柚一把拎起手里的人,重重扔了过去,将防护镜撞倒在地,紧接着一个侧踢,最后一人的手枪“咣当”一声飞出去老远,在水泥地上擦出一串火星。
扶了扶眼镜,沈柚看向失去行动能力倒地不起的三个人,问:“谁是张三丰?”
地上的几人看向那个衣着考究的男人。沈柚也跟着看过去,顿了顿,用枪托拍晕了其余两人。
他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张三丰咬牙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跟安全局作对?”
又是一个不说人话的。沈柚多年来已经被磨出了一副好脾气,懒得再废话,一脚把他踩回原地,直起身看了一圈。
厂房里摆满医用器械,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型号,果然都是从魏城手下私自运过来的,有些甚至还是违禁品。
“你们在研究什么?”他回过头,手里枪口对准地上的人,心平气和地问,“想好了再回答,不然安全局也救不了你。”
张三丰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你别冲动,我、我也不知道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上面让我管着收货,我就收了……我只负责和魏城交接,之后这些设备会被运到哪里,我完全不知道。”
沈柚抬了抬枪口:“上面是谁?”
张三丰立刻闭上嘴。他摇头,表情恐惧。
沈柚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说:“骗你的。其实我知道,C区安全局副局长嘛。”
张三丰顿时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他自知失言,脸上神色转为绝望,脑袋跌回地上。
“好了,不逗你了。”沈柚收起枪,走回他面前,将手机屏幕转向他,“你认识这个人吗?”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张三丰愣了下:“谁?”
沈柚垂眸看着他的反应,又说:“陆续。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对方脸上的神色转为疑惑:“陆续?……没有。”
怕他不信,张三丰慌忙摇头:“我真的不认识!我知道的事情其实很少,甚至、甚至还不如魏城!”
沈柚一顿,瞥了他一眼。
张三丰猛然抓住救命稻草:“魏城他和副局长有联系!我只是个收货的,一直和魏城联络的人是他!”
沈柚:“哦,是吗。那也不能放过你。”
说完,他手中的枪用力一砸,把人敲晕了过去。
第6章 人体痣收集癖
第二天,在启程回A区的飞机上,沈柚收到许辞的消息,昨晚的几个人都处理好了。
他正在犯困,看到后回了个好,然后就闭眼继续睡觉。
烘干后衬衣带着淡淡的茶香洗衣液的味道。沈柚觉得熟悉,后来想起来,这是和陆医生身上一样的味道。
下了飞机,沈柚又被魏城拉去酒局,庆祝这次出差签了大单。后者贼心不死,继续给他灌酒,沈柚照样把他喝趴下后,打了一辆车,坐在车上给许辞发消息:[我马上回总部。]
对方吓了一跳:[沈哥你怎么突然回来?!]
[沈柚]:体检。
出租车在远一点的地方把他放下,沈柚扶着路灯杆子吹夜风,散了些酒气,然后往基地的医疗中心走。
晚上这里的人比较少。沈柚躺在诊疗椅上,灯光太刺眼,将他的眼前照得耀白一片。沈柚艰难地偏了偏头,原本捋上去的偏长额发又滑下来挡在眼前,视线顿时变得像打了马赛克。
医生拿着一摞档案走出来,白大褂有点皱,眉头也很皱。
“沈专员。”他站到诊疗椅前面。
沈柚眯起眼看他,视线中的面孔模糊扭曲,渐渐变成了陆续的脸。
他抬起手臂,挡了挡光线,闭上眼,又睁开。
医生继续说:“你的术后恢复不太好。虹膜、指纹,都有退化变回改造前的迹象。”
沈柚:“哦。”
“这颗人造痣也要褪色了。”医生拿着镜子,示意他看自己鼻梁上的痣,“我需要帮你重新做,你准备一下,可能会疼。”
说完,他转身戴好无菌手套,从护士手中接过一支钢笔大小的微针纹绣仪。仪器通体银灰,尾部闪着微弱的蓝光,针尖抵在沈柚的鼻梁右侧,穿透了薄薄的皮肉。
沈柚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又松开。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还是因为都是一样的白大褂,他闭眼的时候,总是会想到陆续。沈柚漫无目的地想,如果是陆医生来的话,应该就不会这么痛了。
陆续陆续。他怎么总是想到陆续?
命里犯狗吗。
体检完,沈柚用棉球擦掉鼻梁上冒出的血珠,往外走。
输液室的电视正放着《猫和老鼠》,汤姆即将被熨斗砸扁的滑稽画面引得几个小孩咯咯直笑,笑声传到走廊里。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
原本坐在电视前面看动画片的孩子们注意到这边,立刻关心地回头朝他张望。看见他,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叫道:“爸爸!”
离婚带俩娃。沈柚脑海中莫名响起这五个字。
他原本是随口说来吓唬陆续的,结果还是保守了,孩子足足有三个。沈柚心想,要是早说有三个,陆续是不是就会被吓跑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声。
输液室其他的不知情人士纷纷向沈柚投来奇异的目光,只有护士跟沈柚认识很久,知道其中内幕,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
“沈专员,”她笑着跟沈柚打招呼,“你又来看他们啦。”
沈柚嗯了一声,这时候几个小不点已经亲近地贴过来,抱着他,兴冲冲仰头说:“爸爸,你怎么才来。”
“你身上好大酒味。是不是跑去跟人喝酒了?”
聚在身上的微妙视线更多了。沈柚熟视无睹,身上挂满人形挂件,走了几步,在输液室坐下。
几个小孩都是沈柚成年后从福利院领回来的孤儿,名字也是沈柚起的,三月五月九月,正好是出生的月份。
福利院已经关闭,那些因身体缺陷未被领养的孩子大多处境艰难,但沈柚硬是一个不落地都带了回来——
当小狗养。
沈柚今天来的时候路过商场,在玩具区停留片刻,出来的时候提了大包小包,就放在身边。
他示意几个小孩去看:“给你们买的。”
一群小狗欢呼一声,扑过去兴奋地抱住他买回来的玩具模型,声情并茂:“爸爸,你上班辛苦了!”
“不辛苦,”沈柚说,“把作业拿出来。”
“……”
蔫巴巴的小狗耷拉着脑袋,沉重地走回书包旁边,拿各自的奏折,排着队递交给皇上批阅。沈柚斜倚在靠背上,手拿红笔,阎王点卯一样,面无表情地打叉。打完他看了一眼,很好,都没地方写了,错得五花八门,很有创意。
小狗们留意着他的表情,心里哇凉哇凉,开始小声推脱:“都怪你,我都说了第三题黄金分割比选A,你偏要选C。这斐波那契是谁啊?听都没有听说过。”
“A是喜羊羊,会不会太假了。”
“我觉得喜羊羊的话很有可能,因为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
“还有还有,第五题,赤壁之战的胜因,为什么选导弹?”
“孔明借东风嘛。”
“哦有道理……”
几个小鬼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无法自拔,不知天高地厚了。沈柚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放下奏折,看也不想看一眼,扔回给他们,说:“头疼。”
还是陆医生比较省心。
小狗们立刻殷勤地给他捶背,又捏腿又按肩,甜甜地说:“爸爸,你又变帅了。”
“现在拍马屁也晚了。”沈柚拿起身旁另一个袋子,晃了晃,“我还给你们买了别的东西。”
小狗们问:“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