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同性之间是如何维系恋爱关系的,但想必和寻常情侣一样,会有亲密行为,会时刻想着对方,但他总觉得罗阿响并无这些想法。
明明主动的是罗阿响,现在却是他在忧心这些,也是挺好笑的。
“你笑什么?”罗阿响回头时正好看见谷肆勾着唇,只是他并不知道那是自嘲的苦笑。
谷肆立刻正色道:“没事。”
罗阿响提着死重的行李,里面装的都是他的画材和画具,其实他这次来有一个小小的目的,就是想要绘制一幅与谷肆的“合影”,这也是他不辞万里来到这里的原因之一。
“我来提包吧。”谷肆顺势接过罗阿响手中的大包,和罗阿响不同,他轻装简行,几乎是空着手过来的。
罗阿响没和他过多争论,任由他拎着自己的包,心安理得自己拖着箱子优哉游哉地走在前面,全然忘记自己身在异乡,看起来游刃有余,而实际上他连目的地都不知道是哪里。
谷肆在车站前招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后用本地方言和司机交流。
区别于大多数能听懂的方言,这里的方言似乎没有一个音和标准普通话有重合,罗阿响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谷肆,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到地方的时候,罗阿响根本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他狐疑地望着眼前这栋翻新过的屋宅,下一刻谷肆就已经将他拉进了屋内。
谷肆:“外婆应该还在外面打牌,先上去吧。”
罗阿响本来还紧张了一下,想着怎么措辞打招呼,这会儿倒是轻松多了。
谷肆的房间在二楼,明显是经常打扫,一尘不染,好像还有人住在这边一样。
“房子都翻新过,按上面的要求弄的外观,说要符合景区的调性,翻新了之后我也没怎么回来过了。”
谷肆收拾出了衣柜,把碍事的小桌子搬去了其他房间,首先给罗阿响把画架支起来了。
罗阿响觉得新鲜,他很少接触谷肆的私人空间。和观安园相比,很明显这里才更像是他生活的地方。屋内的风格都相差无几,没什么装饰,只放着必需用品,多余的家具一件都没有。
罗阿响在屋内转了两圈,阳台上也干干净净,绿植架上只有几个空花盆。
“你还养花?”
“没,以前在外婆的勒令下养过几颗多肉,但没活过一学期。”
罗阿响呵呵一笑:“怎么还有强迫人养植物的,植物也太可怜了。”
谷肆转过头,认真回答:“外婆说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太浅了,这样不好,所以让我养的。”
某种程度上,外婆的做法或许是正确的。谷肆确实看起来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无论是刚认识他时的印象,还是已经深入了解过的现在。
“说不定外婆是对的。”
谷肆听见他的话,有些诧然:“我以为你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罗阿响不以为然:“我是啊,但有些事谁说得准呢?超自然、或者说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现在也不少吧。”
谷肆点点头:“其实外婆还挺信那一套的,我还担心你们会相处不好。”
“我也担心,想了一路要怎么打招呼。”罗阿响站在阳台上伸了个懒腰,坐了几个小时火车,腿都快充血了,现在总算能好好舒展身体了。
谷肆:“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对谁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罗阿响毫不犹豫反驳:“怎么可能?说到底世界上会有那样的人吗?”
“有吧,”谷肆低下头,接着说:“我爸就是那样的人,虽然他只是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
谷肆语句毫无起伏,但罗阿响还是微妙地感觉到比平日的语调更沉。
这样一个比较严肃的话题被牵起来,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第42章
正当罗阿响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愈渐近了,最终停在了两人所在的谷肆的房间外。
敲门声随之响起,爽利的女声从门外传来:“阿肆,已经到了吗?”
和罗阿响接触到的其他人不同,这人说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
“到了,阿嬷,这么早回来?”谷肆语气轻柔,一边上前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的毫无疑问就是谷肆的外婆。
和罗阿响想象中的形象大相径庭,原本以为是和蔼可亲的老年妇女,头发斑白,五官柔和,具有所有老年人有的特质。
但实际上谷肆称为“阿嬷”的这位女士,看起来十分年轻,穿着一袭优雅的黑色长裙,手里拿着一把小蒲扇,面容素净,气质恬雅,岁月的沉淀在她脸上不过几道皱纹而已。
“阿嬷?”罗阿响大惊,不由得重复了一遍。
阿嬷似乎很高兴,爽快地应答了一声:“诶!你就是阿响?”
罗阿响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对。”
他不知道谷肆怎么跟人介绍自己的,没想到阿嬷会提前知道他。
谷肆大概也看出来他不怎么自在,他接过话头:“阿嬷,今天怎么这么早回?”
阿嬷脸上笑开了:“他们听说我乖孙到了,就赶紧让我回来了!”
“是哦,牌都不打了。”谷肆勾着嘴角,脸上挂着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平和。
“打牌哪有乖孙重要哦!”阿嬷摸了摸谷肆的头,前进一步又拍了拍阿响的肩膀:“你带阿响出去逛逛,阿嬷做好吃的去!”
“阿嬷,我来做饭就好了。”谷肆把手里的画架放下了,推着阿嬷出去。
但阿嬷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听话,你带阿响出去转转,阿嬷炖汤给你们喝。”
谷肆最终还是听阿嬷的话,带着罗阿响出门了,罗阿响心中惴惴,没和阿嬷说几句话。
直到出门后,他才恢复了一贯的行事风格,话也变多了。不知为何,面对阿嬷,他总有几分不自然和畏惧。
“阿肆~”罗阿响学着阿嬷的腔调,怪模怪样地叫谷肆,没想到谷肆还有这样的小名。
谷肆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他就知道罗阿响会来这么一着。
他转头两只手分别捏住了罗阿响两边的脸颊肉,轻轻扯了扯,将罗阿响那张帅脸拉扯得变形。
“少来。”
罗阿响赶紧求饶:“错了错了哥,疼!”
听到罗阿响示弱之后,谷肆才总算愿意松开他的脸颊,罗阿响不停揉着自己的脸,没想到谷肆下手这么狠,
两人打打闹闹着出门,罗阿响还保有一分对这个小镇的新鲜感,眼睛忙着四处乱扫,试图记住这个谷肆长大的地方。
“话说回来,阿嬷也太年轻了,我还以为是你妈妈。”罗阿响不停感叹着阿嬷的外表看起来和年龄不相符这件事。
“她也不年轻了,55岁马上56岁了。”大多数人见到阿嬷的第一反应都和罗阿响一样,所以也不觉得罗阿响的反应奇怪,而是耐心地跟他解释。
罗阿响大惊:“哈?56?我以为最多40出头!”
谷肆答道:“怎么可能,我都16岁了。”
“啊?你才16岁吗?”罗阿响的重点偏到了另一边,他竟然比谷肆大了两岁。
班上的人经常拿他的年龄开玩笑,但罗阿响一直觉得没什么区别,但到了谷肆这里他莫名有些心虚,有一种带坏小朋友的不安。
“对啊,你不知道?”谷肆似乎对他的不知情不是很满意,薄唇紧抿着,转瞬从罗阿响身边消失了。
罗阿响并没有回答谷肆,思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直到谷肆推着一辆单车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
“哪里来的车?”
“以前用的,有些锈了,等一下我上点油。”
谷肆说着把车停在罗阿响面前,又转身离开了。
罗阿响看着面前的自行车,锈迹斑斑。链条上面全是锈蚀出来的褐色斑纹,车身倒是还勉强保持着原样,但也有些褪色了,像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这就是以前谷肆生活的地方,这就是他曾经骑过的单车。
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他以为谷肆这样的身世,怎么着也得是少爷一样的生活。
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虽然算不上穷乡僻壤,但也绝对不繁华,比起余城这样一个偏二线的城市都差远了。
罗阿响心中挺不是滋味,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不过看谷肆的样子,大概在这里生活得也很开心吧,他能感觉到谷肆回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或许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这时谷肆手中捧着一个箱子走过来,里面装着各种工具,看来是要给单车翻新一下。
谷肆拿着钳子检查刹车和刹车线,他袖子挽起,神情格外专注,乌黑的眼睛散发着微光,透露出平时难得一见的盎然兴致。
看着谷肆忙前忙后的,罗阿响也拿起工具箱里的小油罐,他一边摇着脚踏板,一边持续给链条上油。
两人一通忙活,太阳都快下山了。
天空中鱼鳞形状的云铺陈开来,光线透过云层照射下来,将大片的云染就成了粉紫色。
在这样的天色下,谷肆推着车走在前面,直到看见窄小的沥青路,才骑上了单车,罗阿响根本不用他招呼,自觉地坐上了单车后座。
转过两个弯之后,转而进了宽阔的公路,映入眼的是整齐的行道树,与刚才荒无人烟的景象完全不同。人行道是上不少人在散步,多是家庭为单位。
“哦!”罗阿响惊喜地发现这里能完美地看见日落,红色的太阳如同溏心蛋黄一般,流动地在云里缓慢下坠。
谷肆轻笑一声,对他这反应似乎十分满意。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日落时也和罗阿响的反应差不多,拉着阿嬷不肯松手,硬要站在原地看着太阳完全落下去。
这里的冬季提早结束,温暖的风迎面拂过罗阿响的发梢,将他有些长的碎发吹得飘散起来,太阳在他身上洒下余温。
随着太阳完全沉下去,路灯亮了起来,成为了黑夜中的另一种光源。
谷肆的车停在一处峻峭的山路,他把车往路边的山路栏杆上一锁,带着罗阿响就朝着一条小路去了。
罗阿响跟在后面,四处环顾,这里空无一人,小路两边都是茂盛的植物,似乎钻进去就找不到出来的路了。
他少有地胆怯起来,小步小步地跟在谷肆身后。
谷肆回头看他,罗阿响则又挺起胸膛,装模作样起来。
这时,谷肆朝他伸出了手,罗阿响十分自然地握住了清爽干燥的手,心跳毫无预兆地加快了。
这还是他们交往以来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罗阿响顾不上害怕了,默默地抓紧谷肆的手,感受着他略低的体温,与自己产生的微小连结,心里难免窃喜。
“到了。”谷肆停住脚步,同时也将罗阿响的手握得更紧,将他拽到山岩前。
这是一处海湾,他们此时正站在岩石之上。前方是不停翻涌的海浪声,一下一下拍打在险峻的山崖上,光是听着这海潮之声,罗阿响就已经感觉到清新咸湿的海风味道。
日月轮转交替已经完成,此时一弯银月挂在天空,清皓的光铺洒在海面上,海平线处是一片茫白。
“好美!”罗阿响望向远方,他有些兴奋,举起双手想要更真实地感受海风,却忘记了谷肆仍然牵着他的手,于是谷肆的右手也被他举到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