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的,一个五官毁坏的实验体猛然将脸贴上玻璃,焦黑的牙齿随着怪笑颗颗脱落,双眼死死锁定房内二人。
贺莲寒咬住冻伤的脸颊,痛苦到牙关打颤:“外、外面……”
话音未落,她看到裴周驭神色骤变,他刚踏进来的一只脚果断收回,铺天盖地的恶臭药液味如浪潮般灌了进来———实验体跟进了玻璃房。
裴周驭正面迎敌,一记暴踹直击实验体胸口,厮杀间,怪物发出阵阵癫狂的狞笑。
一刹那和它对上眼,裴周驭瞳孔微缩,这怪物正诡异地倒转眼球,张开森森白牙,神志不清地叫他:“…九号……九号……”
第八监区,只有改造成功的实验体,才配拥有编号。
它猩红的瞳仁爆满血丝,发出垃圾一般自厌的哀鸣:“杀了我……九号…杀掉……解脱……”
裴周驭不自觉眯起眼,尚未回应,窗外的八监大门突然爆发又一阵骚动。
狱警们手环的红光再次闪烁,许多人愕然低头,看向屏幕中标红的方位。
“七监长!七监长在哪!!滚出来——!!”
第七监区,暖通机房。
“嘭!!” 巨响落下,彭庭献毫不犹豫,双手拉下排气总闸。
刹那间,巨大狂暴的风力差点将霍云偃掀飞,他眼疾手快抓住身旁的排风机,整个通风管道都在嘶吼,墙面的螺丝被震得疯狂脱落。
“操……”
他被狂风逼得连连后退,震惊瞪着彭庭献:“你他妈疯了吗!?”
风箱轰鸣声震耳欲聋,彭庭献完全听不清他的声音,他竭力贴紧墙壁,头顶上方火花四溅,控制面板当场起火。
七监的排气系统风力强悍,但管道早已老化,从未有人敢将总闸一拉到底。
而风力过载———便会触发七监的应急协议。
彭庭献依稀看到霍云偃翕动的嘴唇,他手边的通风管快要炸裂,屋外地动山摇,应急协议一旦启动,为保护犯人和狱警免受管道爆炸冲击,所有监舍门将同步开启三十秒。
———三十秒,不长不短,刚好够整整两层的犯人倾巢而出。
作为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诡异的,彭庭献嘴角竟扬起浅淡笑意。
管道的保温棉被撕裂,像雪花一样被气流卷入空中,“轰——!”,铁门崩裂,上百位易感期犯人冲出监舍。
整个七监都在颤抖,地面龟裂,有犯人拽断了墙上的消防水管,高压水柱冲天而起,刚才那位纵火的omega趁乱逃出,他兴奋大叫,完全变了个人,易感期的燥热让他发了疯般四处冲撞。
火光映红天际,警报嘶鸣,犯人们本能地涌向闸门,然而正门紧闭,后门的逃生通道仍需狱警面容识别。
前后堵塞,困兽般的疯子们开始更加狂暴地打砸。
混乱中,不知谁率先发现了连廊,第一个人钻入后,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各个监区赖以连接的内部小路被发现,疯子们犹如病毒,四散闯入其他监区。
很快,连廊尽头,传来午睡犯人惊恐的尖叫。
帕森监狱,全方位陷入失控。
此时此刻,彭庭献清晰地、解气地发出一声笑,笑声清脆,惊醒了恍惚的霍云偃。
他磨着后槽牙低骂一句,一把拉起彭庭献,逆着暴动的人流,冲向后门逃生通道。
他的面容顺利打开通道,猛地将彭庭献推入,随即关门——蓦然,一个尾随而来的易感期犯人重重撞在门上。
“走!”
霍云偃当机立断,死死攥住彭庭献的手腕,“活祖宗!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配合我们越狱!计中计是吧!”
彭庭献被他拽着在狂风中疾奔,难以睁眼,但笑意不减:“怎么没有?你劫狱那天,我不是乖乖闭着眼上卡车了吗。”
“你他妈……!”
霍云偃果断闭嘴,冲出通道后,眼前空旷的监区早已变为炼狱,八监溜出的实验体杀红了眼,狱警们溃不成军,争相逃往正门,紧急逃生通道已经堆起一座尸山。
脚步紧急刹住,霍云偃听到一连串密集的枪响。
眼看离正门逃生通道仅剩十米,毫无征兆的,彭庭献感到手腕一痛。
霍云偃忽然将他拽到墙边,按兵不动,胸腔却剧烈起伏。
彭庭献注意到他眼眶仍在淌血,视线似乎已模糊不清,低问:“怎么?”
“嘘。”
霍云偃沉着脸示意,耳朵紧贴墙面,仔细听。
是军队的行进声。
———但不止一支。
他眼角的血流得更凶了,蜿蜒过鼻梁,彭庭献忍不住皱眉:“旁边是探照塔,你等在这儿,我上去看情况。”
霍云偃一把按住他:“你们这次行动是谁给的计划?”
彭庭献张了张嘴,刚要答“程阎”,骤然被一阵马蹄声打断。
驯马场的方向杀过来一个男人,裴周驭单手纵马,向正门狂奔而来,毫不犹豫地孤身杀入狱警群中。
战马扬蹄怒吼,在狂飙的血液里一路高歌,裴周驭目光冷然扫过逃生通道。
那里早就人满为患,但方才挤进去的人却连滚带爬折回,惊恐大叫:“别走!别走了!外面打起来了!”
“蓝总和沈家的军队打起来了!”
第135章
帕森正门外,装备精良的狱警们率先出击,踩着机甲杀向敌军。
蓝戎立在一架高塔上,手持望远镜,观察这帮既眼熟又陌生的军队。
依旧是配合霍云偃劫狱的那支。
从军旗不难判断,这些人都曾是裴周驭的旧部。
下一秒,望远镜被狠狠掷了出去,蓝戎脸上罕见地腾起怒气,他脑中闪过程阎的脸,就在今天早晨,程阎找到蓝叙,将彭庭献的想法和计划全盘托出。
这样的“同步”行为不胜枚举,几十年来,一直是程阎出谋划策,而他只需根据“同步”提前埋伏出口。
这次他甚至特意调集了狱警中的精锐,守在监外这条逃生通道,一旦彭庭献和裴周驭钻出,便等同自投罗网。
但程阎谎报了行动时间。
蓝戎怎么也没想到,程阎会荒诞到这个地步。
从半年前,程阎便明显执着于撺掇彭庭献越狱,在他眼里,彭庭献和裴周驭两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帕森监狱最顶级的“测试员”,他们主动向他讨要计划,巨大的诱惑和幸福冲昏了程阎头脑,他已经不单单是想测试那份应急协议是否需要修改,而是直接上升为对艺术品的痴迷。
帕森监狱由他背后的程家家族构思、设计、起草,乃至子孙后代接力完善,程阎不惜利用犯人们的生命测试漏洞,而这一次,为优化越狱条件,他甚至有意为彭庭献拖延了一小时。
程阎对打造一个完美监狱的追求,远超过对监狱长的忠诚。
这一小时的拖延时间,让蓝戎误打误撞等来了一支军队。
此时此刻,帕森狱警们蜂拥而上,和裴周驭曾经的旧部们拼杀。
蓝戎眼睁睁看着那支军队逼近,他们杀疯了眼,仿佛时隔多年依然能闻到自家将军的信息素,一个个负伤前行,将生命孤注一掷。
他用力抿紧唇,冷着脸撤下高塔,正准备亲自下场指挥,突然,身后“砰——!”地炸开一团巨大蘑菇云。
帕森监狱的正门被瞬间洞穿。
监狱内,战马上的男人肩扛重型火炮,另一只手执缰,将炮筒更加压实在肩上,第二枚榴弹轰然射出,一发重击在门上。
裴周驭以血肉之躯单肩承受后坐力,他臂膀的肌肉虬结贲张,炮口青烟未散,人却悍然屹立马上。
监狱外,厮杀的士兵们闻声望来,帕森大门倒塌的那一刻,无数道目光聚焦于他。
“少将!!”
“少将——!!!”
泪水刹那间夺眶而出,士兵们同时勒马,分明是历经沧桑的年纪,却齐齐对着最年轻的裴周驭失了声。
他们颤抖着握紧手中枪,以更加决绝而疯狂的攻势,不顾一切奔向他。
裴周驭显然决定硬闯,霍云偃迅速将自己撑起,欲冲上去接应。
监狱内剩下的所有狱警齐刷刷涌向裴周驭,彭庭献暂时安全,抓准时机一个闪身滚到了探照塔底下去。
他手往旁边一摸,果然找到了程阎如约放置的包裹,刚拿起来准备跟上霍云偃,蓦然,眼前消失了他的身影。
彭庭献浑身一僵。
———他们刚才仅有两米,只是一个翻滚的工夫,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彭庭献条件反射看向裴周驭,而后者也恰好看过来,他明显放大的瞳孔尚未收缩,方才彭庭献在塔底视野盲区的那一幕,他清晰地替他看见。
裴周驭嘴唇一张一合,无声,但彭庭献识别了某个姓名。
孟涧。
下一秒,对视被果决切断,四面八方的狱警围剿上来,裴周驭无法再停滞片刻。
他猛然一夹马肚,战马狂奔,所有被吸引的子弹和火力跟随他一同冲出大门。
一时间,乌泱泱的人群决然对撞,八监实验体、回援的狱警、外部精锐警力、裴周驭的旧部……
刀光剑影混乱厮杀,惨烈伴随怒吼双双笼罩监狱。
蓝戎此时已安全撤退,数十位狱警冲向高塔,一路护送着他从监外撤回了监内。
一具实验体的血“啪嗒”溅在了他脸上,他脸上的乌云愈积愈凶,强迫自己冷静深呼吸。
“赢不了。”
他断然下出结论,猛地抓住一位狱警:“仪云在哪里!让她回家族调人!立马召集援兵!”
被盯住的狱警目光躲闪,支吾道:“蓝姐……蓝姐刚才去了驯马场。”
旁边另一位狱警暗中拉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嘴。
裴周驭刚才过来的方向正是驯马场,他们从手环得知,玻璃房被炸毁,贺医生大概率趁乱被他带了出来。
而蓝仪云也去往驯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