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10号的声音。
“冲冲得了你还整上肥皂了!神经病吧!”
“吼什么吼啊澡堂子回音多大没点逼数?!吵死了!”
嘈杂暴怒的骂声四起,澡堂一片混乱,步步紧逼的倒计时让所有人都被一股压榨感裹挟,丑态百出,彭庭献感觉这群底层下九流们有点吵,在他从小长大的环境和所接触的人里,从来不存在像他们这么聒噪失态的模样。
他哼着歌,把搓出的大股白色泡沫抹到身上,旁边的隔板发出一声闷响,以为是10号这个蠢货撞到了头,但两秒后,闷响持续,夹杂着omega隐忍的喘息声,淡淡荔枝气味钻入鼻腔。
非常劣等的信息素味道。
是刚才那个当着裴周驭面发情的omega。
有人正在标记他。
彭庭献抹泡沫的动作没停,将哼歌声音放小了些,隔板隔音效果并不好,窃窃私语听得一清二楚。
“……滚开。”
“滚开?发热这么厉害,给你这劳改犯降降火都算本警官大发慈悲。”
“你眼里还有犯人人权吗…我要去军事法庭告你。”
“去啊。”熟悉的阴阳怪气腔调:“这澡堂线路早就报废了,没监控,你上哪儿告我?”
“……”
话音落地,浓郁的荔枝香一刹那逸散开来,omega痛苦闷哼,额头重重撞在隔板上。
虽然信息素的等级十分劣质,但作为距离发散点最近的Alpha,彭庭献的状态也微微受到影响,明明洗的是凉水澡,皮肤却似乎变得更燥热了。
他依旧哼着歌,把花洒调到了最低温度。
刚才捡肥皂的时候他就掐好了时间,以他的速度是完全可以在五分钟洗干净泡沫的,头顶大喇叭的倒数声也在持续提醒,然而,当一句“30秒”落下后,一记毫无征兆的响亮哨声骤然刺破耳膜。
同一秒,全部花洒提前停水。
门口有狱警暴吼:“计时结束!都滚出来领囚服,最后一个出来的等会别吃饭了就他妈留在这刷澡堂!”
这话一出,澡堂里轰然爆发震天动地的逃窜咒骂声,所有犯人不管洗没洗干净都光着屁股一股脑地往外冲,你推我搡生怕成为最后一个。
彭庭献一动不动地僵在花洒下面,身上全是肥皂泡沫,他看见10号也不顾浑身泡沫边骂边冲了出去,隔壁的omega带着哭腔如获大赦般逃离,很快,澡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众人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澡堂逐渐变得安静下来,却迟迟没有狱警来检查是否有犯人落单,直到旁边传来一声响,隔壁有人走了出来,发出刚刚完成标记的餍足长吁。
彭庭献抬头看了眼花洒,死气沉沉,只有旁边的不锈钢花洒管还在一滴一滴往下落水,嘀嗒,嘀嗒,在空荡安静的澡堂里像极了警报器。
浴间外果然有脚步停住,阴阳怪气的嗓子夹着浓浓不耐:“里边的,还不出来?听不懂哨啊?”
———又是踹门,狱警臭着脸一脚踩进来,抄起高压水枪毫不客气地抵在彭庭献胸口:“怎么又他妈是你,你还有功夫搓肥皂是吧?”
彭庭献被他用武器堵着胸膛,脚下被迫后退了半步。
他此刻也不再维持平易近人的笑意,淡淡地告诉他事实:“你让人擅自缩短了三十秒洗澡时间。”
“老子乐意,怎么着,你不服气啊?”
狱警拿枪点了点他肩膀:“还当你穿着白西装呢?来了帕森你就是条狗,我欺负你你不想受也得受着,违反规定怎么了,你去告我啊,你的律师团队不是很牛吗?还不是让自己下属搞进监狱来了?”
“自己下属”这四个无比讽刺而敏感的字落地,空气安静下来。
彭庭献明显地眯起了眼,瞳孔中暗流涌动,悄无声息地闪过一抹扭曲。
但他强悍的稳定情绪和理智依旧在线,半晌,只是抬起了小臂,轻轻握住抵住自己的枪口,用一种建议的语气说:“手可以松开了。”
狱警愣了下,对他这幅逆来顺受的乖顺模样腾升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
他从前也经常私底下欺负犯人,但那些犯人的身份和眼前这位可谓天差地别,看着传说中高高在上的贵族名流在自己手中吃哑巴亏,这体验…比强行标记一百个omega还要爽。
胸口泛起一股疼痛,狱警变本加厉,从抵住胸膛变成蓄力一撞。
“松开?可以啊,跟我道歉,我帮你把身上泡沫冲干净。”他嚣张地挑了下眉。
“不用。 ”
彭庭献说:“我该出去领囚服了。”
他抬脚要走,狱警直接一手给他推了回去,音量拔高:“我让你跟我道歉, 你再装聋一个试试?”
彭庭献顿住脚。
“你不是挺会道歉的吗?法庭直播那天全星际的人都看见了,怎么跟你下属认罪说对不起的,怎么跟我道歉。”
“快点,你他妈不是还给人跪下了,啊?老子……”
“吱呀——”,澡堂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狱警诧异看去,发现裴周驭赤裸着上半身,牵着sare走了进来。
左肩上搭着一条黑色毛巾,似乎是来给sare冲凉降温。
他只顾着转过头去看裴周驭,完全没注意到背后彭庭献慢慢阴毒下来的目光愈发不加掩饰,他看到裴周驭在不远处定住了脚步,隔着自己盯住了身后。
下一秒,裴周驭突然瞳孔缩了下。
“啊!”
猝不及防的,狱警发出一声慘烈嚎叫,整个人身体后仰,脖子被什么东西勒着往浴间里面拖,他挣扎着用脚不停磨蹭地面,但肥皂水湿滑的泡沫让他几次打滑,嘴里呜呜地挤出濒临窒息的吞咽声。
五秒后,脸色因缺氧过度急剧煞白,手脚抽搐了最后一下,直接晕了过去。
这种情况发生在眼前,裴周驭百年难得地皱起眉,大步朝浴间走去,没两步, 里面的人先他一步走了出来。
彭庭献一步步走到澡堂中央,缓慢、缓慢地转过身,就这么赤身裸 体地站在他面前。
他身上、头发上都是白色泡沫,手腕上缠着暴力拆卸下来的凶器,自顾自地仰起脑袋,闭上眼,把前额的肥皂沫慢慢抹到了脑后。
裴周驭刚想说点什么,却见彭庭献又低头,将手腕上的东西一圈圈解了下来,他的心态非常淡定,还不忘将自己掌心残留的肥皂沫抹上去,掩盖指纹,毁尸灭迹。
下一秒,那东西就朝自己扔了过来。
一截已经变形的不锈钢花洒管,不偏不倚,刚刚好落在他脚边。
“裴警官,又见面了。”
彭庭献抚着光洁白净的额头,无奈一笑:“虽然这位狱警刚才在体检室对你和你的狗态度不太好,但你也不至于在这里……”
“报复伤人啊。”
第4章
裴周驭半眯起眼,止咬器意味深长地顶起来一下。
他目光毫无波澜地盯着眼前这个一丝不挂的男人,从被狱警用枪口撞得通红的胸口、泛着水光的脖颈和锁骨、胸肌上的白色泡沫、还有腹部股沟延伸至最令人面红耳赤的部位,彭庭献常年被白色西装包裹的皮肤很是白皙,腿部肌肉线条走势流畅,明显是自律锻炼下的痕迹。
很完美自信的一副身材。
所以即使被自己面对面打量着,还张口污蔑,也淡定十足到没有丝毫眼神躲闪。
只短暂一秒,裴周驭便没什么兴趣地从这副赤裸躯体移开视线,低头,看向自己脚边的花洒管。
“你这招很蠢。”他平静地给出评价。
“我也觉得,裴警官,你不该这么冲动,”彭庭献难过地嘶了口气:“怎么办,你这样会不会被惩罚戴一辈子止咬器?”
说完,他突然张开嘴,露出两颗象征着alpha的尖锐獠牙,冲着裴周驭舔了一下牙尖:“很久没尝过标记别人的滋味了吧?”
裴周驭盯着他这副得寸进尺的嚣张嘴脸看了会儿,止咬器随着嘴唇张合一起一伏,眼底深沉:“你需要镜子吗。”
彭庭献轻轻一笑:“嗯?”
“照照你现在这副模样,”裴周驭指他赤条条的身体,目光冷淡上移,对视着他的眼睛说:“这种姿态,说这种话,像什么,自己知道吗。”
———像在勾引我标记你。
意识到这点,彭庭献缓缓闭上了张开的嘴,本想继续挂着笑容怼两句,却蓦地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狱警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大步从澡堂门口走过来。
只一秒,彭庭献嘴脸剧变,笑容瞬间消失的同时摆出一副惊恐表情,慢慢抬手捂住嘴,转头看向倒在浴间昏迷不醒的狱警。
裴周驭双手环胸,一歪头,面无表情地看他演。
“你不拖拉会死是不是!”
方头一进来就冲彭庭献怒吼:“又是你!一天到晚磨叽得跟个老太太似的!这么喜欢刷澡堂你干脆住这儿算了!”
彭庭献被他推搡了下肩膀,但视线仍越过他盯着浴间,方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喉咙一下子噤了声。
“怎么回事?”
他立刻皱起眉走向倒地不起的狱警,踹了一脚,人没反应,接着蹲下探了探鼻息
很微弱,但幸好只是昏迷,没有严重到死亡。
他转头看向澡堂里这两位重大嫌疑人,眯起眼在他们身上巡视一圈,兜兜转转,眼睛停留在了裴周驭脚边的花洒管上。
彭庭献是趁这时候开口的。
“裴警官…”
他神色复杂地抿了抿嘴,精准抓住重点:“你是不是刚过易感期?”
易感期的alpha会变得比平时更加冲动易怒,而裴周驭在这段时间无法闻到信息素,所承受的压抑和焦躁是常人两倍不止,加上这位狱警平常跟裴周驭的关系就不好,所以……
方头一听,果然沉着脸站起来:“你俩,跟我去蓝姐办公室。”
……
蓝仪云本来打算去睡个下午觉,中途接到方头的电话,说澡堂有个狱警被袭击,不清楚凶手是新来的犯人还是积怨已久的裴周驭。
双方都有栽赃给对方的可能性,事情听起来很有趣,所以蓝仪云忍着困意趴办公桌上等了会儿。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她下巴垫在桌子上,带着鼻音哼哼:“进。”
方头先走了进来,对她笑哈哈鞠躬道:“久等了,蓝姐。”
彭庭献和裴周驭紧随其后被带进来,两人手上都戴上了手铐,被一条锁链连在一起。
方头恶狠狠推了彭庭献一把,催促:“站中间去,跪好。”
彭庭献乖顺地走到屋子正中央,冲蓝仪云点头一微笑,非常配合地折叠一只腿,单膝着地,然后另一只紧跟着跪在了地上。
他的动作随着铁链牵扯裴周驭的身体,裴周驭肩膀微微倾斜了些,但他没跪,只是朝彭庭献挪近了一步,借此直起腰来笔挺地站在他旁边。
一站一跪,还有条铁链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