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戎向他竖起了一根手指,示意“闭嘴”,然后冷眸深深擦过他,不置一词,转身跟上蓝仪云。
蓝仪云是一边接电话一边出来的,她四下寻找贺莲寒的身影,猛然间在主宅门口抓到了她。
大步走过去,她一把攥牢贺莲寒的手腕,低声呵斥:“谁让你这时候过来的!”
“你们在干什么。”
贺莲寒眯起眼,允许被她带着走,但目光含着浓浓的审查:“你带兵去支援C星了对不对?”
蓝仪云根本没看她,眼神仍在环顾四周,她听到一串沉重的脚步声,有人从地下室跟了出来。
“你父亲疯了,他到底还想要多大的权力?”
“C星那边点名要人,就为了压他们一头,他……”
“仪云。”
一道男声突兀打断,蓝仪云心头一跳,脸色瞬间转寒,她骤然捂住贺莲寒的嘴,将她拖往楼梯间,那里有一扇暗门。
“哐当”用后背撞开,她果断将贺莲寒甩进了里面。
锁孔的钥匙被拔下,房门关闭,骂声也被隔绝在内。
蓝仪云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只身返回,她直直地在大厅撞上蓝戎,冷冰冰唤他一声:“父亲。”
蓝戎将眼睛投向她身后。
蓝仪云朝旁边一挪,挡住了他这道视线。
她不容置喙道:“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父亲。”
蓝戎看着她,半晌,什么也没有说。
……
/
时间一晃过去两天,出庭的前一晚,彭庭献将囚服归还,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便装。
监舍内已经熄灯,他摸黑点了根烟,程阎昨天得知他即将翻案的消息,莫名惆怅了一会儿,然后塞给他两盒烟。
他语重心长地说:“看来我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没想到你早有后手,这是我最后一点存货,给你了,路上拿着抽。”
彭庭献回以真心一笑:“谢了,老程。”
没过多久,程阎便翻身上床睡觉,屋里时不时响起九浅一深的呼噜声,他睡得不大安稳。
彭庭献坐在床上抽了会儿烟,他太兴奋了,有点睡不着,即使听到程阎不雅的动静,也没有像以前一样烦躁些什么。
要出狱了。
即将离开这个鬼地方。
墨色漆黑的监舍内,他指间的烟头忽明忽暗,尼古丁化成丝缕,呈雾状一条条飘散。
窗外亮了一瞬,似乎要下雨。
彭庭献往脚尖弹了弹烟灰,正准备灭烟睡去,屋外却传来“砰”“砰”“砰”的闷响。
有人在砸玩具球。
条件反射地一勾唇,彭庭献把烟扔在地上,脚尖碾过去,无声无息地走到了门口。
咔嚓,铁门为他打开。
他拐进了走廊,发现裴周驭肩头微湿,应该是中途淋了一小段雨,但他今晚穿得很好看,褪去捂得严实的特警制服,穿一身休闲便装,纯黑色,款式和自己差不多。
彭庭献微微弯腰,凑近他,笑着盯他眼睛:“裴警官,来跟我道别?”
裴周驭握了握反弹回掌心的玩具球,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直接进入正题:“最近忙的就是这个。”
彭庭献装听不懂:“哪个?”
“算计你未婚夫。”
胸腔闷笑一声,彭庭献纠正:“他不是我未婚夫。”
“嗯,”裴周驭对此并不感兴趣,抬起头,直视他眼睛:“出去之后。”
“也不会有未婚夫。”
彭庭献默契地替他接了过去,他喜欢揣摩每次裴周驭不明说的话,并且次次直达要害:“问这个干什么,你也有出去的机会吗?”
裴周驭看着他,不回答。
“希望是真的,裴警官,你…”
彭庭献冷不丁一顿,感觉这句祝福的话怪怪的,他思绪散开,回想了下刚入狱时和裴周驭互相看不顺眼的日子,还有玻璃房那几晚,再之后战场分别……画面在脑中一一闪过,一弯唇,彭庭献选择将记忆卡在二人上次交融的工具间。
他改口道:“裴周驭,其实,你能和我一起出去最好。”
“buddy的窝永远给你留着。”
裴周驭抛球的手一顿。
彭庭献忽然凑了过来,摸了摸他身上的便装,黑色毛衣传来柔软触感,像以前一样,他按下去,手掌覆在他胸口的位置。
“好软。”
他给出这两个字评价。
笑容不明不白,彭庭献依旧点到为止,不带任何留恋地收回手,他撤脚回到屋内。
雨下了起来。
五监后门的一处通风口,裴周驭把烟头熄灭在这里,他脚底还攒着零星几根,但已经不太重要。
平静直起腰,他跺了跺脚底板的泥灰,打算冒雨赶回,倏然,旁边“砰”的撑开一把伞。
霍云偃把伞柄塞进他手里,嘴上也叼着根烟,两眼困得冒星:“见完了?”
裴周驭握了下伞柄。
“这下释怀了吧,少将,”他忍不住调侃:“上次在八监你可把我吓一跳,彭庭献还没走,你反应就这么大,还以为今晚你要干出点更出格的事儿。”
裴周驭漠然不语,将视野拉远,看向不远处朦胧的操场,sare被暂时寄养在那里。
霍云偃以为他心情低落,又补上一句:“没事,彭庭献走就走了,我说真的,少将,你就是在帕森这种地方待太久了,一丁点稍微特殊的感情对你来说都会被放大,其实你和彭庭献之间谈不上喜欢,彭庭献也不是你理想型,你心里清楚得多。”
“我让人去查海拉明药素的时候,顺带翻了下他家庭关系。”
霍云偃一顿,颇感无奈:“这小子病症都算轻的,他父母没一个有心的东西,冷血不说,一家人还能互相算计,感情好的时候花大价钱研究抑制剂,结果儿子一入狱,快冬天了连件棉衣都不给送。”
“我站你这边儿,少将,彭庭献没做错什么,但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基本得不到好结果。”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声音渐渐盖过了他,裴周驭一语不发,始终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他拨弄了下口袋里的球,心想,该回八监了。
黎明在雨中迎来破晓,第二天清晨,彭庭献准时在六点起床。
今早为他开门的人不再是霍云偃,而是一位法庭公检人员,他提着黑色公文包,身后站着三位狱警,共同将他带往法庭。
狱警不太耐烦地催促:“赶紧,别捯饬了。”
彭庭献临走前最后一件事是照镜子,他再三确认自己仪表整洁,身上的便装也整理妥当。
这才露出绅士一抹笑:“谢谢警官。”
五监门口停了辆押送车,车身漆黑,每一扇窗户都装了防护栏,彭庭献被关进后座,这里有一面挡板,能与驾驶室完全隔绝开来。
公检人员被安排在副驾,他没有和他交流的机会。
一路上,对面的两位狱警一直在互相窥视,彭庭献发觉他们暗暗比了几个手势,以为是执勤沟通,并没有往心里去。
他靠在一扇车窗边透气,窗户可以推开一点点,借着缝隙,他又点燃一根烟。
程阎临别时赠送的烟,成了他缓解情绪的抑制剂。
对面两位正在交流,蓦地闻到烟味,朝他看了过来。
其中一人眼球四下转动,铺开诡谲的注视,另一人也紧盯他这根烟,不阻止,但也不作声。
彭庭献注意到异常,反问:“有什么问题吗,警官?”
他脸上笑容平和,狱警眼神闪躲了下,将目光从烟上移开。
而就在两人交流的这一刻,押送车突然颠簸了下。
幅度非常剧烈,彭庭献猝不及防,拿烟的手一抖,烟灰直接掉在了脚尖,他被烫得吸气,频频皱眉“嘶”声。
押送车急停,前方驾驶室有人打开了门,似乎轮胎出现问题,他们下车检查。
彭庭献抽空扫了眼对面这两个狱警,发现他们还是反应平平,没有一点要下去帮忙的意思,反而还在嘀嘀咕咕,时不时抬腕看表,或者比那些奇怪的手势。
后座内鸦雀无声,渐渐的,彭庭献逐渐眯起了眼。
他直觉有股不对劲。
下一秒,突如其来的,他们双双抱头蜷缩了起来。
车窗猛然撞上一团浓烟。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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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雨席卷而来,水流如瀑,注入百里之外的军事法庭,今天电闪雷鸣,但法庭仍准时拉开了重审一幕。
星际最高军事法庭,坐落于雪山之巅。
它是一处独立于任何星球的建筑,旁边瀑布飞下三尺,起落间皆是雪原凝结的霜花,法庭正门由白色巨石构成,一推开,气息古朴而沉重。
穹顶高悬,光线被墨绿色窗帘厚厚遮盖,到场的所有人带上了面具,空气凝滞,弥漫着浓浓森严。
正中央,审判长和陪审员一一就坐。
他们身后挂着一面巨大徽章,那是星际最权威的象征,代表着凌驾一切的纪律、等级和公平体系。
律师开始调整麦克风,双方静等开庭。
C星皇帝坐在了原告一席,他身边站着几位将领,每个人眼神如炬,恨不得将入场的孟涧生吞活剥。
孟涧被人带着缓缓走出,他两只脚都被锁上了铁链,拖在地面上,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
这声音尖锐又难听,引起旁听席躁动,有人不安地扭了扭身子,低骂:“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