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的,”彭庭献往前倾身,压低声音给他送了记轻笑:“帕森,只是一个监狱。”
没人能承受这样巨大而未知的风险,孟涧的一次失手,换来H星球重新崛起,C皇帝更是一夜间白了头。
一个武器公司真正的底蕴,永远掌握在设计师手里。
衣领上那股牵扯力逐渐散开,蓝戎放开了彭庭献,蓝叙这时悄然出现在二人身后,他得到蓝戎一记眼神,手起刀落,果断一掌横劈到彭庭献后颈上。
惨重的伤势和碎裂的骨头让他比羽毛还轻,彭庭献终于不堪重负,倒向了地面。
蓝戎从容不迫地绕回办公桌后喝茶,行走间,他余光扫了眼自己墙上的地图。
彭庭献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一点。
随意挥了挥手,蓝叙点头,拖着彭庭献离开了房间,悄然靠近走廊的一扇暗门。
他闻到下方一楼飘来烟味,正要往下看,蓝戎也慢慢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他的手臂撑上栏杆,眼眸睨垂,漫不经心地往下看,贺莲寒、蓝仪云、裴周驭以及一众研究员都聚集在下方,审视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逐一扫过,最终,蓝戎落定贺莲寒。
彭庭献渐渐被蓝叙拖进暗门,掩盖了最后一丝气息,同时,楼下正靠着墙的裴周驭突然抬头,一下子精准向上看,直直地接住了蓝戎的视线。
蓝戎眼球微眯,直觉有哪里不太对劲,裴周驭同样不躲,锁定猎物一样牢牢盯着他,信息素全然释放,却隐含一丝不安。
一张张面孔俯瞰在眼里,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蓝戎却迟迟没有下楼。
立于顶层,看着这一幕,他沉思了许久。
第106章
顶楼的暗门直通另一间手术室,蓝叙越过了楼下众人,将彭庭献悄悄拖进了密闭房间。
周围的仪器全部启动,嘀嘀嘀,几个研究员停下工作,来为彭庭献紧急手术。
他身上的伤十分严重,各种类型的伤口黏在一起,连剪衣服这道程序都费了不少时间,手术开始之前,彭庭献闻到刺鼻药剂味,猛地醒过来一瞬间。
这一秒他先看到惨白的天花板,然后瞳孔骤缩,一下子定格在这群医生身后一个透明的玻璃罐。
已经不单单是玻璃罐,更像一口棺材,他蓦地发现张熟悉面孔,惊得立刻挣扎。
曲行虎。
曲行虎怎么会被泡在那里?
这一眼一度成为彭庭献后来挥之不去的噩梦,曲行虎全身好似抽筋剥皮,脂肪都被抽走,换成五颜六色的内脏仪器,最后用一层人造皮肤包裹起来。
彭庭献在手术台上发出大叫,他吓得心率狂飙,研究员们马上奋力按住他。
“这是他以前的舍友。”有知情人说。
互相交换了几眼,研究员们皱起眉,厉声:“不是要改造你!你不会变成那样!冷静点!你的骨头错位了,我们在进行手术!”
彭庭献惊魂未定地喘了几口气,迟迟从曲行虎身上挪不开眼,这一幕的冲击不亚于他那晚在玻璃房,但当时那具不人不鬼的东西和他素不相识,而曲行虎———是实实在在和他说过话的人。
这太反人类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彭庭献失控挣扎,研究员们却把麻醉吸入罩按在他了脸上,他们控住他四肢,逼他深吸气,彭庭献眼球渐渐往上翻,意识麻痹后晕了过去。
这场手术由八监和一监联合展开,因为研究员不了解彭庭献的体质状况,所以司林从一监远道而来,贺莲寒也被叫上楼辅助手术。
手中,贺莲寒无端被一位研究员训斥了句。
“我们这里不需要你这样的人。”研究员冷冷说:“你出手阻拦蓝仪云的事,我们已经上报蓝总了。”
贺莲寒淡然睨他一眼,说“嗯”,提醒:“先手术。”
司林深深低着头,内心五味杂陈,贺莲寒依旧经年如一日的沉稳,平静仿佛篆刻在她骨子里的座右铭,她行事坦荡,倒显得他优柔寡断像个小丑。
手术一直进行到深夜,凌晨一点,研究员们才接连散去。
贺莲寒独自完成了最后的上药,彭庭献被包成木乃伊,只露出一双眼,后背也被垫上了夹板。
她沉默着和司林一起将他推出手术室,灯一灭,门口的男人立刻凑了上来。
裴周驭正视的第一眼,扫过彭庭献,很快又移到曲行虎脸上,此刻他已经苏醒,发绿的瞳孔穿过福尔马林浸泡罐死死地盯住彭庭献。
裴周驭侧身给贺莲寒让了个道,让两人先推彭庭献出去,再抬脚,走进了这间属于曲行虎的手术室。
他直接闭了电源,让供养曲行虎的全部设备瞬间停电,走到玻璃罐前方,他抬指叩了叩,正要开口,一张五官透明的人脸忽地“啪”一声狠狠撞到了玻璃上。
曲行虎被拔了牙的嘴竟诡异往上扬,他的瞳仁是透明的,鼻梁和嘴唇也是,能一眼透过皮肤看到下面的血管和白骨。
他森森地冲他一个人笑,裴周驭缓缓收了手,环胸,盯着他看。
曲行虎似乎很想贴上来,不知是示威还是求救,总之意识到这点后,裴周驭主动靠近了些,双手撑住膝盖,前倾上半身注视着他。
“你刚看到谁了。”
他轻飘飘问。
“彭……”
曲行虎眼球突然急速旋转,试图提取曾经“人”的记忆:“彭庭……”
戛然而止,他被男人接下来的动作打断。
裴周驭按下了旁边的抽液管,曲行虎周围的药液霎时被吸走,玻璃罐也缓缓打开。
裴周驭提起他,像上次一样,双臂穿过腋下捞起他整个人。
然后转身,一抛,直接给他砸进了浸泡池里。
“砰———!”,曲行虎四肢扑腾着要出来,化学药剂却猛地灌入神经,让他冷静了不少,他短暂的人类意识被封锁,目光呆滞,只想尽力往上浮。
池边这时多出来一只手,裴周驭按住他后颈,残忍地将他脑袋又扣回了水面下。
摁到池子最底。
曲行虎整具身躯几乎折叠,像被折磨虐待的玩具,来来回回,他的身体浸满了水,脑中的回忆也一闪而空,表情彻底冷却下来,他再也不哭不闹了。
呆呆仰起头,他看着居高临下面庞昏暗的裴周驭。
他身上既有同类的残忍,也有一些比他想象中还扭曲的东西,裴周驭只是甩了甩手,抓过旁边一条毛巾,给自己擦干双手,便敛眸一言不发而去。
一位研究员正好折回,和裴周驭撞上脚步,裴周驭大手一挥,把刚擦过的毛巾扔给他,冷声:“里面那个受刺激了,说胡话,在池子里待一晚上。”
研究员愣神,疲累的手术让他烦躁难言:“嗯,哦。”
“你去哪儿。”
他突然又叫住裴周驭。
裴周驭连个头都没回,目标明确,直奔彭庭献的病房。
蓝戎带走了蓝仪云和蓝叙,加班的研究员,走的走,睡的睡,基本都离开了这个楼层,裴周驭有八监所有房间的出入权限,他扫描了面容,走进去,手掌覆上旁边的灯。
将要按下去的一瞬间,病床边投来月光。
裴周驭又松开了手。
他尽量让自己压轻声音,摸黑走到彭庭献那边去,许是他身上的白纱和夜色形成对比,只需借一束月光,裴周驭便能看清他术后的全貌。
厚厚的,白白的,像只没有脱茧的蝉蛹。
裴周驭低下了头,沉默着在床边坐下,彭庭献的右手离他近在咫尺,但纱布也包住了他的指甲盖,身上皮肤没露出来一处。
裴周驭看两眼,便没再看了。
他别过头去,消化了一会儿,这两天情绪的变化和起伏都太大,他其实比任何人都需要缓一缓,已经过去足足十年,他鲜少再体会这样激烈的情绪。
哭,悲伤,紧张或忧虑,一切新奇而久违的体验,都是拜彭庭献所赐。
不过即使这样,裴周驭面色依旧端得沉稳,他伸手给彭庭献掖了掖被子,继而胳膊下垂,又放在他那只右手边。
排练了这样一次,下一秒,裴周驭用更亲昵的方式握住了他。
他扣住彭庭献的手,一根根打开他的手指,之后将自己的大手扣了上去,他把彭庭献伤痕累累的手拉向自己额头,轻轻磕在眉心处,一下,又一下,不知是在哄谁。
床上的人在这时动了下身子,似乎感到不舒服,裴周驭没有松开手,垂眼向他睨过去。
彭庭献使劲抓了下他的手,刚才那一动让他感到疼,紧咬后槽牙,他恶狠狠“嘶”了一声。
裴周驭静静看着他的脸,发现被纱布包裹下的脸颊出现湿润,起初只是眼眶下一个小点,但随着扩大,彭庭献生理本能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流,麻药过去了,他扛不住疼。
裴周驭抿紧一下唇,想说点什么,彭庭献忽然睁开了眼。
他视线直盯天花板,没回神,纱布下的嘴却急不可耐。
裴周驭看他嘴巴抽搐得厉害,拿起床头备好的剪刀,沉着气帮他剪开。
彭庭献好不容易能喘一口新鲜空气,他嘴角干裂得有点疼,说话都是气音:“小裴。”
“嗯,”裴周驭顿了下,感觉不够:“在。”
“我想上厕所。”
“……”
裴周驭顺着看过去他那个部位,淡淡地说:“自己剪么。”
“……”
彭庭献接连喘了两口,他挣扎着想仰起脖子,却浑身使不上劲儿。
裴周驭这时候起身过来捞了他一把,彭庭献浑身酸痛,怀着复杂的心情:“……他们为什么不插——”
“算了。”
他说。
裴周驭不置可否地“嗯”了声,还是那个问题:“自己剪么。”
“我起不来。”彭庭献认命,闭上眼:“你帮我吧。”
这次没有得到答复,裴周驭无论碰上什么场面都是一副死人脸,淡淡的,他也没再多说什么,还是亲自帮彭庭献剪开了某处的纱布。
彭庭献缓了会儿又试着起身,忽然,裴周驭一只手给他按了回去。
彭庭献的肩头就这样无力地往后倒,他目光茫然,裴周驭低声说:“然后就不要我帮了吗。”
“厕所在哪里?”彭庭献急眼了。
“刚才不是要导尿管吗,”裴周驭直接替他说了出来,面色寡淡,转了身说:“等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