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你不认识吗?”陆长青化为人形,手中牵着贺乐言。
“不认识。”贺琛眼睛一抬,看向陆长青,“你又是谁?为什么和我作对?”
话问得很不满,看着陆长青的脸,却失了一瞬神。
“我是谁不重要,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陆长青见多识广、经验丰富问。
“当然知道,我是——”贺琛猛然顿住。
“我是谁?”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喃喃自语。陆长青注意到,此刻的他,尚有一双完好无损的手。
陆长青收回视线,松开手中的“贺乐言”,让他往前一步,走向贺琛:“你是爸爸!乐言的爸爸!”
“不是!”贺琛乘着黑豹后退一步,避崽如蛇蝎,“你别过来!我这么年轻,哪儿来的孩子!”
“爸爸……”“贺乐言”小嘴扁了扁,两泡眼泪说来就来,含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爸爸不要乐言了吗?”
“不是。”贺琛本能摆手,上前一步,但,这一步之后,他又停下、退开,“不是,不对不对,我不是你爸爸,你一定是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他说着,忽然低头捧住自己的脑袋。
“乐言,我是爸爸……”
“你是'大怪物'的儿子,小怪物……”
“不是怪物,你是爸爸!”
零零散散的画面闪现,贺琛痛色越来越明显,陆长青手中不由再次释放出能量裹向他,但这一动作反而使他受惊扰,他忽然又乘着黑豹,飞快跑远。
陆长青垂下手,散了地上贺乐言的影像,抹去自己脖子上淋漓的血迹,合上眼睛,又专心感应起贺琛的位置来。
这次却没有之前那么顺利。
陆长青的精神丝越伸越远,却始终没有发现贺琛的踪迹,直到他想起什么,忽然换了个方向,精神丝向下探去。
这次终于找到了。
贺琛躲在一处山谷,谷底有一个小小的结冰的湖,他就盘膝坐在湖面上,抱着头沉思。
陆长青瞬间出现在湖面上:“闭上眼睛,我带你出去,出去自然就能想起来。”
他温声解释。
“出去哪里?”贺琛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望着陆长青,“你,你不要过来。”
“这里不是真实世界,只是你的精神域,你没发现有很多不正常的地方吗?”
“发现了,最大的不正常就是你。”贺琛烦恼地答。
这是什么年纪的他,嘴这么利?
陆长青笑笑,向贺琛伸出手:“先和我走,这里你想来随时还能来,我保证。”
“不。”贺琛后退一步,“你先走,别打扰我想事情,我就快想起来了。”
“但是乐言很担心你,还有默言。”陆长青说。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还有向哲,他还病着,茶饭不思,你不是答应过向恒,要好好照顾他?”
答应过向恒……贺琛眉心疼得跳了跳,他连忙抬起手来压住。
“你不要说了。”他又后退一步,脚下的冰面忽然裂了一块,随后,越裂越多,陆长青脚下也不例外。
“你不要说了,你快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要怎么不客气?”陆长青踩着碎裂的冰面,又向贺琛前进了一步,向贺琛伸出的手,始终没有收回。
“我知道有的事很难面对,但我会和你一起,相信我一次,好吗?”他深邃的眼睛,始终望着贺琛。
贺琛失神了一会儿,下意识朝他走了一步,但又停住,就在这时,“咔嚓”一声,冰面忽然碎裂,贺琛整个人瞬间落入水中,向湖底坠去!
陆长青毫不犹豫跃入冰冷的湖中:“贺琛?!”
贺琛没有回答,他被数不清散发着负面能量的水草缠绕着往下坠,忙着挣扎,顾不得回答。
陆长青手中瞬间出现一把匕首,他劈开水草,揽住贺琛,奋力向上游,但更多的水草冒出来,孜孜不倦缠绕住他们,将他们往下扯拽,而贺琛开始还在剧烈挣扎,慢慢却没了动静,像要失去意识。
“贺琛?醒醒!你不能在这里睡!”陆长青拍拍贺琛的脸。
如果在精神域中认为自己“死掉”,现实中的他,真的会死。
镇定如山岳的陆长青第一次露出急色,他身周爆发出强烈的能量,瞬间荡开无尽的水草。
抓住这空隙,他带着贺琛迅速向上游去:“这是假的,笨蛋,醒醒,你不会真的溺水!”
一边游,他一边召唤着贺琛,最后终于反应过来,干脆张口吻住贺琛唇瓣,让渡氧气给他。
迷迷茫茫,得到空气的贺琛睁开双眼,怔怔看着陆长青。
笨蛋。傻瓜。陆长青劫后余生,扣住他的后脑,张口,又渡了长长一口气……
*
唇间……是雪的味道。
清冽,潮湿,还……柔软,像要融化进肺腑。
贺琛怔怔睁开眼,没有湖,没有冰,只看见洁白的屋顶。
“贺指挥官,您醒了?!”文毅看着他,一脸惊喜。
意识慢慢回笼,贺琛想到什么,扭头向一旁看去。
陆长青已经从诊疗床上坐起来,正在去除自己身上的管线。
“院长,还好?”文毅也扭过头来,低声问陆长青。
刚才他们监控到一次能量级很高的精神爆发,不知遇到什么,院长此刻一定消耗过度。
“没事。”陆长青站起来,看向贺琛,“别急着起来,先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后遗症。”
贺琛已经坐起来一半,听完他的话,又原地躺下,听话得可怕。
“记不记得里面发生的事?”陆长青问。
“……”贺琛本来苍白的脸慢慢转红。
陆长青知道了答案,镇定换下一个问题:“记不记得昏迷前的事?”
“洗了澡,准备睡觉。”贺琛皱着眉回忆,同时,短暂忘却的、沉重的记忆回到脑海里。
“问题应该不大。”文毅看贺琛脑子挺清楚,对陆长青说,“院长先去休息吧,我们来给贺指挥官做检查。”
陆长青确实亟需休息,他点点头,看向神色又沉重下来的贺琛:“让乐言和默言进来?他们很担心你。”
贺琛答了声“好”,看向他,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就被靠过来给他做检查的文毅遮挡住视线。
“我能坐着检查吗?”贺琛问文毅。
“最好还是躺着。”文毅回答他的话。
贺琛点头,仿佛在听他说话,眼睛却透过他手臂和身体的间隙,看向陆长青离开的背影……
第71章 互相道歉
“爸爸!”贺乐言走进病房, 看见的是一个靠坐在床上,气色还过得去的爸爸。
他憋了好久的金豆豆忍不住掉下来:“笨蛋爸爸,你怎么能在精神域里睡过去!”
——陆长青随口哄骗他的话, 被他当了真。
“对不起, 一时没注意。”贺琛向他招手, 抱住他的脑袋,也叫站在门口的贺默言过来, “爸爸没事了, 文医生他们已经做过检查了, 爸爸就是最近睡得少,缺觉。”
文毅张了张口, 欲言又止。
“你骗人!”贺乐言蹭蹭眼泪,抬起紧绷的小脸, “你明明就有事!你很不开心,不开心到昏过去了!”
“没昏……别哭了,眼睛擦红了。”贺琛心疼地摸摸贺乐言的眼周,看着他担忧的模样,纠结想想,还是开口, “爸爸……确实遇到点事, 爸爸的好朋友,向叔叔走了。”
“走去哪里?”
“很远的地方……他回归了血神的怀抱。”贺琛略握紧手指,又强迫自己放松, “不过没关系, 爸爸会处理好的。”
“向叔叔,死了吗?”贺乐言问。
小孩子并不避讳那个“死”字,他问得懵懂又直接。
贺琛又紧了下手指:“是。”
这个“是”字出口, 他眼睛发暗,身体却松了松。
似乎一块在他身体里掉落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触到地。
他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接受了,贺默言却不好接受起来:“谁死了?”
“向叔叔。”
贺默言“哦”了一声,低头,反应了一会儿:“他答应我军校毕业教我一套刀法,还教吗?”
贺琛沉默了一会儿:“你军校不是也没毕业?”
贺默言愣愣抬头看他,忽然脚步一拐,转身要往外走。
“站住。”贺琛叫他,“过来,抱一下。”
说完见贺默言不动,他补充一句:“命令。”
贺默言默默走过来,让他抱了抱,然后继续自己的动作:困惑地、沉默地、烦躁地走出病房。
傻小子,连自己在伤心也不懂……
什么刀法,只能他自己教了。贺琛抱紧了乐言。
*
等贺乐言在旁边小床上困得睡着,贺琛低声问文毅:“你们院长,怎么样了?”
“不清楚,院长可能还在休息。您找他?需要我打电话吗?”
“不用了。”贺琛躺在床上看了半晌天花板,忽然坐起来,“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