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坐到大大的圆餐桌前时,他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好多菜菜,看起来又漂亮又好吃……
“乐言喜欢吃什么口味,甜一点还是咸一点?”
看见贺乐言咽口水,夏雪眨了下眼睛,一边给他夹了块松露煎蛋,一边循循善诱说:“星都好吃的、好玩的都多,乐言可以留下来,伯母照顾你哦,伯母有很多时间,可以研究好吃的做给你吃。”
“谢谢,不用。”贺乐言礼貌又小声地说着,拿小叉子把煎蛋叉起来吃。
贺思远朝妻子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他不像妻子一样操之过急,对“教父”这件事,他上心,但没有那么上心,他当然想把贺乐言控制在自己手里,但以他的精神域状况,即使做了“教父”,只怕也控制不了贺乐言。
这事到底怎么做,他还要徐徐图之。
贺思远优雅吃着饭,状似不经意询问贺琛:“你读书的时候,跟陆院长有过交集?”
“只是打过一两次交道。”贺琛说,“大哥呢,病情严重吗,怎么找陆院长治疗?”
“不严重,只是找陆院长看看更放心。”贺思远很轻松道。
“小问题能找陆院长看诊,看来大哥和陆院长私交不错。”贺琛道。
“谈不上,”贺思远谦虚地笑,“也只是能聊两句吧,陆院长毕竟贵人事忙。”
嗯,不知道忙着怎么坑你呢。
陆院长?他们在说爸比?贺乐言张口要说话,嘴巴里却被塞了一勺汤。
“乖,不是早就叫肚子饿了,多吃点。”大怪物喂他喝汤,还朝他挤眼睛。
撒谎精,他才没有叫肚子饿。
但是贺乐言到底没有拆穿贺琛,而且他很聪明地察觉,贺琛是不想让他说出他本来要说的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贺乐言还是配合地咽下自己的话,安静吃饭。
餐桌上的大人也说起别的。
那个“祖母”让佣人把一盅菜放到“大伯”面前,说他精神力不稳定,吃那个好。
贺乐言不由看了大怪物一眼:他也不稳定啊。
但是,这里并没有人关心大怪物,大怪物自己也不关心自己,反而又举起勺子往他嘴巴里塞了口汤。
贺乐言咽下汤,看一眼陌生的餐桌,和那些并不熟悉的“亲人”,胆怯地攥了攥手,但还是忽然开口:“我爸爸也不稳定。”
他说完,眼睛从那道菜,移向那个“祖母”:她不是爸爸的妈妈吗?
妈妈,不应该关心自己的孩子吗?
贺雅韵同小孩儿那双质问似的眼睛对视一瞬,面无表情移开,冷冰冰且不耐烦地吩咐佣人:“再拿一盅来。”
“二弟最近精神力也不稳定啊,怎么不跟家里说,我们也不知道。”夏雪打着哈哈,活跃气氛。
贺思远则问起贺琛精神力什么问题。
贺琛随口应付着他们,手在桌下握住贺乐言的小手。
小孩儿似乎被那位冰冷的眼神吓到了——为了维护他。
贺琛另一只手攥紧,又松开,若无其事继续喂贺乐言吃饭。只是调整了餐椅的方向,不再让贺乐言面对餐桌。
这一顿贺乐言不小心又吃得很饱。
回到房间,等那些什么佣人都离开后,他舒了口气,捣腾小腿爬到沙发上,坐好,给自己揉肚子。
“撑着了?”贺琛单膝跪下,掀开他上衣,检查他的小肚子:真圆。
“你一直喂我。”贺乐言说。
“我的错。”贺琛笑。他是一直喂,可小孩儿吃得挺欢,也没拒绝啊。
“你自己为什么不吃?”贺乐言又问。
贺琛迎上他的大眼睛,愣了下:“我吃了。”
只是吃得不多。
“我不饿——”贺琛说着,又怔了怔:
崽跑下沙发,踮脚够下放在行李箱上的自己的小背包,从里面翻找出什么来,塞到贺琛手心。
贺琛低头看着那两块差不多够塞他牙缝的狗狗形状巧克力,心里……一阵发烫。“谢谢。”
他说着,忽然凑过去亲了贺乐言一口。
哎呀,贺乐言小手手抠了抠,干什么,忽然这样……
贺琛脸也有点红,还有压不住的高兴——崽没抵触他亲亲!
他暂放下巧克力,浑身是劲把崽提起来立在沙发上,给他脱外衣:“先洗澡,洗完澡爸爸给你按摩。”
“我们要住在这里吗?”一边配合着他动作脱衣服,贺乐言一边打量陌生的房间。
“住一晚。”贺琛说。
他回贺家有他的目的,没到跟贺家撕破脸的时候,他不想自己的言行引起贺家怀疑,明天见过贺家家主、他名义上的舅父,交代一下基地的情况,也就可以离开了。
贺琛想着,看贺乐言皱起小眉头,问:“你不喜欢这里?”
贺乐言没点头,也没摇头,这里的房间很大,但暗暗的,他确实不怎么喜欢。“我想住爸比家……”
不,你不想。
贺琛神色复杂:“我们跟爸比非亲非故,不能随便就住到人家家里去。”
“什么叫非亲非故?”贺乐言问。
“就是不是亲戚。”
“可是爸比……是我爸比。”贺乐言说着饶舌似的话,神色忽然有些困惑甚至凝重,好像从贺琛刚才的话里听懂了什么。
“是我说错了。”贺琛有些后悔,“爸比是你爸比,是你的亲戚,只不过他不是爸爸的亲戚,爸爸不好住到爸比家去。”
是这样吗?贺乐言被安抚下来些,但小眉头依然皱着。
贺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怕他还纠结刚才那句话,转移他的注意力问:“你以前住过爸比家吗?”
“嗯。”贺乐言点点头。
还真住过啊?贺琛动作停了停:“爸比家什么样?”
他不是好奇,就是知己知彼一下。
“大。”贺乐言说。
“比这里还大?”贺家是一片庄园,他们现在所在的,只是庄园当中的一座楼。
“不是。”贺乐言想了想,摇摇头,房子没这么大,但是——“爸比家安静。”
没有那么多佣人总是看着他和大怪物,还悄悄说话。
“你不喜欢人多?”看崽又皱起眉,贺琛问。
“我不喜欢她们抱我。”贺乐言说。
刚到的时候,就有个女佣人力气很大抱住他,还要把他往那个眼睛冷冷的“祖母”怀里送。
“对不起。”贺琛愧疚揉揉他的头发,“以后不让她们抱你。”
“我不要一直留在这里住。”想起晚饭时那个伯母的话,贺乐言又说。
“绝对不会!”贺琛承诺。
贺乐言眼里的不安消退了。
贺琛脱掉贺乐言最后一条小裤裤,用毯子裹住他,把他送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又给贺乐言换好睡衣、揉了会儿肚子,直到贺乐言合上眼睛,贺琛才离开床边,捡起落在沙发上的巧克力,先悄悄拍了张照片,这才依依不舍,走到阳台上,边看夜色,边打开来吃。
贺乐言这时却悄悄睁开眼,看了眼阳台上的贺琛:大笨蛋,爸比都说了,要规律作息。
贺乐言又等了一会儿,见贺琛还没有进房间的意思,终于下床走出去:“你怎么不去洗澡睡觉?”
贺琛扭过头,看小孩儿光着脚丫,把他抱起来——自从贺乐言不抵触他抱之后,他很会见缝插针地抱一抱:“你又怎么了?睡不着,还撑?”
贺乐言有点没面子:“不撑。”
他说着,岔开话题:“你在看什么?”
走过来的时候,贺乐言看到贺琛一直盯着一个地方,很专注。
“没什么。”贺琛顿了下,还是伸手给贺乐言指了指,“我在看房子。看到那个小房子了吗,是我以前住的。”
“你以前不是住在这个房子?”贺乐言问。
“不是,住这里是托你的福。”
什么意思?贺乐言还没明白,听见贺琛问:“睡不着的话,要不要消消食,去爸爸从前住的房间看看?”
主要是很久没回来,贺琛自己想看看,里面还有些他自己的小玩意,也可以拿出来给乐言玩。
贺乐言没反对,贺琛就当他同意了,给他草草套了个外套,袜子也没穿,直接提上鞋子出门。
时间不早了,庄园里已经安静,父子俩出来并没有遇到什么人,一路走到那座房子下。
这个时候,贺乐言才发现这栋房子果然比他们现在住的那栋小很多,跟庄园里其他房子不一样,而且在它旁边有一排更矮的房子,一间一间挤在一起,房前屋后也没有绿树和草地,倒是有几条拉起来的细钢丝,挂着洗晾的衣服——看起来和白天那些佣人身上穿的一样。
贺乐言正抬头看那些衣服,贺琛已经推开房门:“就是这里了——”
贺琛说着,打开灯,脸上原有的一抹笑容突然凝结。
贺乐言这时从他腿侧钻进一个小脑袋,看着房子里面,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个房间,从家具到墙壁,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裂痕,就像被人拿着鞭子抽打过一遍,或几遍。
房间里有面镜子,已经四分五裂,镜前椅子上搭着一套衣服——和大怪物在基地常穿的一模一样,贺乐言知道这个叫“常服”——但是,但是这套常服被抽打的皱巴巴、烂兮兮。
“这里怎么了?”贺乐言回过头来,不安地问。
“没怎么。”贺琛回神,仓促压下眼底阴霾。“太久没住人了,房子长时间不住人,就会这样。”
贺琛看了眼那衣服,语气平和、好声好气忽悠着,拉贺乐言出来,关上房门,手背上的青筋绷起一瞬,又平复。
“二少爷?”一个女佣从隔壁的平房推门出来,看到他们,吓了一跳,“您怎么过来这里?”
“随便看看。”贺琛说,“这里有谁来过吗?”
“没有。”女佣眼神闪烁了下,“夫人说二少爷大了,不能再住在这里,这里就一直闲着,没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