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之前。现在, 这就是大局。”陆长青平静自然说。
贺琛不由顿了顿。
心里的防备一松,他打开终端,把本来准备自己消化的那封邮件调出来, 给陆长青看了一眼。
画面血腥, 他只在陆长青面前晃了一眼,很快就收回来:“贺宏声发给我的。”
陆长青没多说,把一杯热牛奶递到他手边, 深邃的眼睛看着他:“先吃饭,吃好睡一会儿,睡醒我们再商量。”
“嗯。”贺琛握住牛奶杯,正要喝,又觉得不对劲,看了眼贺乐言。
乐言也跟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但格外沉默,双手抓着一只小饼,过半天了,才咬两口,饼上只有两圈小小牙印。
陆长青顺着他视线,也看向乐言。
他揉揉乐言的头:“乐言乖,不吃饱,怎么照顾哥哥?”
“照顾哥哥?”乐言沉闷的大眼睛动了动。
“对,”贺琛配合地插话,“你哥全靠你哄睡了。你看有你在,他睡得多香!”
乐言歪头看了病床上的默言一眼。
爸爸又骗人,哥哥明明是因为药才睡的。乐言咬咬小嘴唇:“那些厉害的大医生,什么时候到?”
“等一会儿就到,哥哥不会有事。”陆长青说。
贺乐言点点头,又咬了一口小饼。他要吃饱,才有力气等医生过来。
这状态……陆长青跟贺琛互看一眼。
“乐言,哥哥受伤不是你的错。”贺琛放下手里的牛奶杯,很郑重对贺乐言说。
贺乐言小手抓紧饼饼,不说话。
“坏事情有时候就是会发生,就像坏天气一样。”陆长青开口,“乐言会觉得下雨是乐言的错吗?”
贺乐言摇头,若有所思。
“有坏人趁家长不在家,闯进家里欺负小朋友,是乐言的错吗?”
“不是!”贺乐言这回很坚定地说,“是坏人的错!”
“没错。”陆长青肯定地揉揉贺乐言的脑袋。“坏人交给爸爸和爸比解决,乐言就负责陪着哥哥,能不能做到?”
“能!”乐言响亮应了一声,“嗷呜”咬了一大口饼饼。
贺琛默默伸出大拇指,给陆长青点了个赞。
上兵伐谋,陆长青是上中之上,他专门伐心。
他太聪明了,总有本事,熨平人心里的褶皱。
但也是因为太聪明,有时候,反而让贺琛觉得“危险”。
贺家人“聪明”,所以智计百出,操纵他的朋友,勾结星盗牟利。贺雅韵“聪明”,所以奇思妙想,改写他的人生。
吃过太多“聪明人”的亏,趋利避害的本能,使贺琛生活中更想接触简单的人。他想跟默言、乐言过简简单单的日子,这个愿望是认真的。
可是,这样“聪明”的陆长青,也会做“不聪明”的决定。
“还没好好谢过师兄。”贺琛看向陆长青,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来。
“不用谢。你有雪狼,其实能躲开,是我一时没想到。”陆长青说。
“躲开什么?”贺乐言问。
刚才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爸爸和爸比说什么,现在却听得认真。
“没什么,好奇宝宝。”贺琛说着,递给乐言第二张小饼,陆长青则递给乐言牛奶。
两人动作出奇的一致,不由从对方的手,互看向对方的眼睛。
空气忽然安静,直到贺乐言出声:“谢谢爸爸,谢谢爸比。你们怎么不吃?”
“啊,吃!”贺琛醒过神来,红着脸,低头吃饭。
陆长青看着他,牵了下唇,也提起筷子,准备夹菜。提起才发现他拿的不是筷子而是勺子,好在没人发现,“聪明人”陆长青默不作声,又换了筷子来……
吃完饭,两人商议,陆长青带贺乐言回住所睡觉,贺琛就在病房的陪护床上睡会儿。
连续很久没睡,贺琛合上眼,很快睡着。
陆长青带贺乐言回住处,却哄睡了乐言,又打开房门,到对面出事的房间去看了一眼。
扫过地上的血迹,想到贺琛收到的威胁,他冷静打开终端:
“贺妃想来很愤怒,提示一下她,给她娘家的厚礼该慢慢上了。”
*
“陛下,太过分了!”
“他们要做什么我不管,怎么能烧云棋的住处做幌子?云棋是陛下您的儿子,是帝国唯二的皇子啊!”
一大早,贺妃就赶到皇帝楚建衡寝宫哭诉,她身着素裙,头上什么装饰也没有,脸也比平时素净,红着眼圈的模样,竟叫对某些事已经淡了的楚建衡,忽然不合宜地起了分心思。
“好了,哭哭啼啼的,让人看了笑话,云棋不是好好的吗?”楚建衡让她在自己床榻上坐下。
“是,云棋现在是好好的,可侍卫要是慢上一时半刻呢?”
贺妃先捂住心口,又捂住湿润的眼睛。
手掌遮掩之下,她眼里是冷冷的失望。
她知道他凉薄,不知道他如此凉薄,云棋险些被大火烧死,他眼里没有一星半点后怕,只有轻飘飘一句“他不是好好的”……
心中愤怒,贺妃却将自己拆成两半人似的,捂着眼睛,呜咽地说:“陛下,臣妾,臣妾实在后怕。”
她未着半点妆,指甲却因平时养护,泛着温润荧光,两只素手,更白皙纤长,我见犹怜。
“好了。”楚建衡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是谁这么狗胆包天,朕狠狠处置了他,给云棋出气就是。”
他说着,眼底晦暗不明:确实该死,今天是他的儿子,明天岂不是要骑到他头上来?
他想着,看向贺妃,挑了挑眉:听了他的话,这女人看起来却更伤心了,一串清泪沿着脸颊淌落。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怎么,朕要处置他,你还不满意?”楚建衡今日耐心格外足。
“臣妾怎敢不满意陛下。”贺妃忙答,“臣妾是,是——”
“是什么,你说就是,有什么话,还瞒着朕?”
“臣妾不敢!”
贺妃起身,作势要跪下,被皇帝拉住——直接拉到他腿上,抚着她的肩膀道:“说吧,你是怎么了。”
“是。”贺妃身段柔软,虽在楚建衡怀里,但又若即若离,勾得楚建衡心火越发旺盛。
她自己却似乎很紧张、很忧虑:“陛下,臣妾是听云棋说,派去那些人的,是臣妾的,是臣妾的——”
“是你二哥,贺宏声?”楚建衡抚摸她的手顿住。
“陛下怎么猜到的?”贺妃“腾”地站起身来,回望楚建衡,脸色煞白。
“这做不得准!臣妾不信,二哥他怎能,怎能置云棋于险地?”
“哼,”楚建衡冷笑,“你还当你娘家人是什么好东西。”
“陛下……”贺妃咬咬唇,“臣妾六神无主,陛下就少刺臣妾几句吧。”
她失魂落魄说着,苍白的唇瓣咬出几分血色,素净的脸更加好看起来:“真的是他吗?可他好歹是云棋的亲舅舅,怎能如此狠心?”
“不是他还会是谁。”若是别人说出的答案,楚建衡或许还会多想,但对自己猜出来的,他却十分笃定,不容别人质疑。
“他也未必是真要对云棋不利,朕谅他没那么大胆子,多半是恨贺琛恨得发狠了。”
“胆子?”贺妃苦笑,“他还需要更大的胆子吗?”
“火都放了,他是不是真心要云棋死,还重要吗?”
“就算不是要云棋死,他起码也是不在乎云棋死活,才做得出来这种事吧?”
贺妃说着,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臣妾万万没想到,臣妾对他们掏心掏肺,陛下也一向对他们不薄,可他们竟然,竟然如此践踏陛下跟臣妾的真心,如此肆无忌惮……”
“践踏”两字一出口,楚建衡面色微沉,忽然扫了兴致,唤人来给他更衣。
“陛下,臣妾,臣妾愧对陛下。”贺妃柔柔弱弱,却很坚决跪下去,“陛下,臣妾从前处处维护家人,现在却知道错了。陛下和云棋才是臣妾最重要的人。”
她一身素衣,跪伏在地,如一朵娇弱的梨花:“请陛下严处贺宏声,从今以后,臣妾只当没有这个哥哥!”
“行了,起来吧。”楚建衡伸着胳膊在换衣服,专门让自己的贴身内侍去扶她起来。
“就算要罚,也要调查清楚,师出有名,朕会看着办的。”楚建衡模棱两可道。
贺家近年得意,势力快要跟他们楚家比肩,他提拔贺琛,就是有打压贺家之意,但打压也要看度,最近在血晶分配上,贺家似乎很倒霉,被人连找了很多茬子,楚建衡也不想打压他们到超过那个临界点。
“是,多谢陛下。”贺妃行礼,取手帕擦干净脸,“臣妾不好,一大早又扰陛下了。”
“你还知道。”楚建衡笑哼了一声。
“臣妾当然知道,臣妾听说陛下头疼又犯了,本打算等陛下闲时来给陛下按摩的。”
“嗯。”楚建衡想到她按摩的手法,心中一动,在椅子上坐下,“你来。”
“是,臣妾净手。”贺妃洗了手,走到楚建衡的椅子后,纤纤玉指,按压住楚建衡的太阳穴,轻重得宜揉按起来。
一边揉,一边问:“陛下,有没有舒服一点?”
“嗯。”聊胜于无。楚建衡不过是借她放松一二,真有缓解效果的,是陆长青的治疗……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朕该召长青回来,顺便找他了解云棋在那边的事。”
“多谢陛下,陛下还是疼云棋的。”贺妃道,“只是陛下这头疼太顽固了,医生和治疗师也只能帮陛下缓解,臣妾听说菩提果有奇效,放身边闻着就能治疗头疼,一直想为陛下寻个好的。”
楚建衡合着眼睛,有些着迷地闻着她手腕间传来的异香,随口说道:“你有心了。一个果实,再奇能奇到哪儿去,朕都试过。”
“果实和果实也不一样,臣妾听说,这菩提果年限越久越难得,疗效也越好,臣妾一直让人留意着呢,前阵子本来听说——”
贺妃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下去。
“听说什么?”楚建衡仍旧合着眼问。
“听说贺家得了一个,那是个老果子,通体紫黑,听说还是娃娃形的,是极品果王。”
楚建衡哂笑:“果子也称王,还有娃娃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