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是整整齐齐码作一排的绀蝶香。
这是一种出产自绀蝶星的香料,有静心凝神、稳定精神域的奇效,对治疗师尤其有用,因为产量低而价比黄金、一两难求。
“拿着吧,照顾过乐言、给乐言做过治疗的,人人有份。乐言爸爸说,乐言对医科院感情深厚,可见大家伙都诚心待乐言,这是他作为父亲的一点心意。”
“我们那是真心喜欢乐言。”
“这会儿倒是挺有心,但是为什么三年都没来看乐言一次?送东西没必要,好好待乐言比什么都强,我们又不差这点东西。”
众同事谁也不伸手,最多勾着脖子看一眼箱子,还有的耸着鼻子直闻。
文毅抽了下嘴角:“院长已经同意了。你们要是不需要——”
“谁说我们不需要!”
“院长同意了你不早说。”
众人七手八脚,转眼箱子就被掏空。幸亏文毅手快,截留出两盒。
带着两盒绀蝶香,文毅乘电梯下楼,到心理学部的楼层找了资深儿童心理发展学专家方老,送上两盒香料,询问他直播情况。
“直播?我有事没看啊,问你们陆院长去,他也弄了个专家号。”
老爷子说着,把香料盒子打开闻了闻,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但陶醉片刻,还是坚决把盒子推回给文毅:“我已经不做治疗了,用着浪费,你们拿回去,放治疗室用都行。”
文毅推辞不过,带着盒子,又下楼去找院长陆长青。
帝国医科院的环形大楼高而直,整体宛如古祭司手持的权杖。
陆长青的治疗室和办公区独占大楼底层、环形的内圈,从各个角度来说都十分避光,加上周围环绕着原生态生长、近乎一座小森林的绿植,每次走进陆院长的个人区域,文毅都有进入一个避世的幽深山涧之感。
其实大楼顶层、“权杖”的宝石处,才是本属于陆长青的办公区。但身为唯一的SS级治疗师,陆长青有太多危险级病人,为了安全,这些病人长期待在底楼绿植掩映下的特制病房,陆长青也就长期在这里镇守。
有时文毅会产生错觉,这些重狱般的病房,困住的并非哪个病人,而是他们这位天之骄子的院长。
“天之骄子”此刻正坐在办公桌后,对着屏幕目光专注,疑似在审读什么重要文件。
但那热闹的声音显然不是文件能发出来的。
待文毅说明来意,陆长青把虚拟屏幕转过来:“自己看吧。”
他的屏幕上,正回放着今天早上贺乐言的“爱苗苗”直播。
文毅顿了顿,神色复杂:“院长,不是不能录屏吗?”
“官方拷贝。”陆长青淡然说,“儿权司请我评估乐言的健康和安全。”
……特权到哪儿都有特权。文毅点开视频,嘴角又抽了抽:这视频还是高清版的,没有马赛克,所有人的脸和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文毅倍速看完一遍,又重放了贺乐言被合上下巴、一脸懵圈的那幕,好笑又心疼:“院长,您觉得,乐言在那边能安全吗?”
“安全。”陆长青答。竟没有一丝犹豫。
文毅不由抬起头来。
“汉河基地所守航道,有火狐、晟龙两股大的星盗势力,前后都被贺琛歼灭,剩下的不成气候,没有攻破基地防御的实力。”陆长青解释,和文毅在汉河基地听说的情形分外一致。
“那健康呢?”文毅又问。
陆长青看他一眼:“不放心?”
文毅静了下。不放心是有一点,更多的,是抛下崽的愧疚,还有那股揪心的牵挂。
“你亲眼见过贺琛,说说你的直觉。”陆长青不紧不慢说。
“莽是莽了点儿,心是好的。”文毅思考了一瞬,照实——也是照直觉答。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明白过来:不能因为自己的不舍,就阻碍他们父子团聚。有他在,贺乐言始终依赖他,不愿向贺琛敞开心扉。
“我明白了,总要有个磨合过程。”文毅说。
陆长青点点头。
“那院长您忙。”文毅知道陆长青事情多——至少理论上如此,他不敢多打扰,转身要出去。
“手上拿的什么?”陆长青问。
“绀蝶香,贺指挥官送的礼物,拿给方老,方老没要,说放治疗室用。”文毅顿住脚解释。
陆长青“嗯”了一声。
“院长,给您留下?贺指挥官特意说了感谢您。”文毅想了想,说道。
“不必。”陆长青说,“我不用香。”
这倒是真的。治疗师用香很常见,但陆长青从不用,也不参与同行的有关讨论,所以文毅刚开始才没想到把这谢礼“分润”给他。只不过他反常地问了,文毅这才多想了点儿……
文毅又要走,却听见陆长青再次出声:“他真说了?”
啊?谁,说了什么?
文毅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陆长青缓声开口:“既然收了人家的礼物,就多指导指导。”
“捏下巴总是不对的,万一咬到舌头,乐言受伤,更会误解他,舆论也不会放过他。”
“是。”文毅深以为然,他也觉得贺琛要当好爸爸,要走的路还很长。
“网上的舆论也帮忙澄清下。你护送乐言,说话比较有分量。”
“是。”
文毅又应下,从陆长青办公室退出来,带着一点淡淡的违和,乘上电梯。
电梯一路向上,升入世俗之地,光线变化时,文毅忽然穿透一层迷障,想通是哪里违和:院长字字句句,似乎,都在为那位拉黑他的学弟操心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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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依然是大怪物带娃的第一天
“这当兵的哪里会带孩子。”
“是呀,把乐言交给他们,真是让人提心吊胆。”
星都,一座豪门深宅的室内花园里,几个衣着繁复、争奇斗艳的贵妇,正优雅坐着,低声闲谈。
所谈的,赫然也是今晨的“爱苗苗”直播,是贺乐言这个备受关注的幼崽。
“你们说的是,不管琛儿还是云棋,都太粗心了,也太笨手笨脚,乐言一哭,他们各个傻眼。”花园正中,贺妃一袭典雅华贵的长裙,手中拿着枝娇嫩的玫瑰花,慢慢悠悠,边剔除杂叶边说。
“娘娘哪里话,我们说的是那些大兵,可不是殿下。”众贵妇忙开口。
“一样的,云棋不比他们强。”贺妃说。
“怎会一样,殿下俊朗迷人,温和聪慧,可比那些大兵强出不知多少……”
贵妇们笑着,奉承着,唯独一人,穿着身沉闷的黑色裙装,拿一把剪刀修剪着花枝,全然不理会这一套。
贺妃看了她一眼,眼波又转向其他人:“不聪慧也不怕,只要肯用心,总归能进步。云棋刚跟我说,他在学一门什么幼儿认知和心理发展课程了,还要考个证下来,以后一定能带好乐言。”
“哎呀,那殿下可真是用心了!”
“是啊,是啊,没想到,殿下肯下这份苦功,倒比贺——咳,倒比孩子他爸爸还靠谱些。”说话的夫人,看了黑色衣裙的女人一眼。
“琛儿忙,不像云棋闲工夫多,但多半也是肯学的,姐姐,你说呢?”贺妃秋水般的眼睛,看向黑衣女人。
——她的亲姐、贺琛的生母,贺雅韵。
“不喜欢小孩儿,学什么也没用。”贺雅韵阴沉沉说。
“不喜欢小孩儿——姐姐这是说谁,琛儿还是云棋?”
贺雅韵抬头看向贺妃,她五官和贺妃有五分相像,但神色阴鸷,比贺妃多了几分震慑人的气场:“自然都是。”
呵。贺妃笑得大气:“云棋也就算了,琛儿是姐姐亲儿子,姐姐怎么也这么不留情面?”
“姐姐眼里,谁才算喜欢小孩儿,谁才配养乐言,是不是只有思远才配啊?”
“思远性情稳重,自然是比他们合适。”贺雅韵神色冷傲答。看起来是没听出贺妃口中的嘲讽,或者听出了,也丝毫不在意。
所以,她是不打算理会自己这番敲打了。贺妃眼底划过一丝冷芒,口中却在打趣:“好姐姐,你还是偏心得没边啊。”
这话一说,场中贵妇交换眼神,不约而同,看向贺雅韵。
贺家重血脉,女儿等同儿子,多不外嫁,可招赘、可养面首,总之十分随性,她们所诞子女也同样姓贺,为贺家子。
上一代人受宇宙辐射影响低,生育虽难,还没今天这么难,贺家这位大姑奶奶贺雅韵运气极好,没有招赘,却和不同男人生有二子。好巧不巧,这两个儿子还年纪相仿,也就是体外孕育技术成熟了,不然真叫人担心她一个肚皮怎么够用。
不过据说大儿子贺思远的生父身份清白,是名不幸牺牲的军官,贺琛的生父却身份低贱,贺雅韵早年与他风流一度,很快分道扬镳,怕他纠缠,把贺琛这个孩子给了他,就此断绝音信。
没想到这人后来犯了重罪,狱中猝死,贺琛刚出生就流落到了福利院。
一直到他少年时觉醒,显露雪狼精神体,才被贺家发现,认祖归宗。
不过,认贺琛回来的是贺家族长,贺雅韵恨屋及乌,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半路多出来的儿子。
听说当年认亲宴上,还是少年的贺琛叫她一声母亲,她竟当众变了脸拂袖而去,还有传言,说她当众给了少年一耳光,要他记住,她此生只有一个儿子。
要论偏心,还真没有谁能偏过这位。
听贺家姐妹这番机锋,贺雅韵是打算叫大儿子贺思远,来当那小天才贺乐言的教父?
啧,常言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这是恨不得剜掉手背,全贴在手心上啊。
“乏了,也该回去了。”扫过众人对贺雅韵指指点点、暗中议论的模样,贺妃神色舒展地站起身来,走到贺雅韵面前,停下脚步,“姐姐,孰亲孰疏,喜欢谁讨厌谁,都要看缘分,毕竟,亲母子也不一定就能合缘。”
刺了这一句,见她的好姐姐面无表情,她又慢悠悠开口:“来之前我还同陛下说起这事,陛下说了,谁合适做乐言的教父,还是让孩子自己选吧。姐姐看呢?”
“陛下既然有旨,自然听从。”贺雅韵冷漠看贺妃一眼。
那眼神,和多年前,她瞧见她玩那些白马王子和金发娃娃时的鄙夷不屑一模一样。
贺妃不由攥紧手里的花枝,指尖一痛,她又笑着松手,把花枝塞进贺雅韵手里,樱唇贴近贺雅韵耳边,如闺中蜜会,轻声细语道:“姐姐,颠倒乾坤,你有好本事,但一个赝品,什么都塞给他,小心福太薄,受不住呀。”
双眸交错,瞧见贺雅韵瞳孔震动,贺妃眼里也闪过一抹惊讶,随即娇笑一声,翩然离去。
贺雅韵看着她婀娜背影,面沉如水,右手不自觉用力,掌心被那花枝上的利刺,扎出颗殷红血珠来。
*
“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贺妃离开那座贵族宅院不久,远在汉河基地的贺琛,便收到一条加密渠道发来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