礐渊子却忽而上前:“陛下。”
帝王面前,他依旧是不卑不亢:“今日百官高僧齐聚,实乃数百年一遇之盛事。小道望借众人之文气,将气,稍后理论间隙让丹炉运作,如此丹成后效果更好。”
自从吃了几次丹药起效后,皇帝现在已经热衷于此。
想到对方曾提到的长生丹,目光火热:“真人莫非是要炼增寿丸?”
礐渊子颔首,并说道:“陛下乃紫薇大帝转世,待丹成时,或可遇神明托梦。”
“只是……”他话锋一转,“这场上气息驳杂,陛下又要主持辩论,最好由某位皇子或是官吏,守在炉前尝试入梦。”
皇子们自矜坐在原地,实际闻言一个个变得眼热。
什么入梦不入梦,只要这一层通神光环披在身上,非同凡响。
僧人们则内心痛斥道士卖弄奇技淫巧。
皇帝:“任意皇子都行?”
礐渊子摇头,“入梦传神谕者,需是童子身。”
气氛凝固住了。
其余皇子的脸色冷了下来。所有皇子中,只有年纪尚幼的五皇子符合。
皇帝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山中预言一事后,他对五皇子总犯着层膈应,不知道哪位臣子忽然来了一句:“谢将军好像也未曾娶妻婚配。”
有几名右相一派的大臣险些也跟着点头,男人最容易在美色上栽跟头,在座的一些没少想方设法给他塞美人刺客,结果都失败了。
谢晏昼并未否认。
皇帝心里膈应加倍。
卧榻之侧,好像有一只猛虎已经伸着爪子踩了过来。
在他内心的烦躁快要攀升到顶峰时,一道身影不疾不徐走了出来:“陛下,臣愿代劳。”
容倦施施然站在场地中央。
不少官员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位好像被继母下毒,早早就不举了,上次便是靠这点翻案。
皇帝求证的目光也看向大督办。
督办司对这些臣子的私事,可是了如指掌。
大督办点了点头。
居然还有一个孤品。
皇帝此刻看容倦,可谓前所未有的顺眼,比起前两个人选,下面的这位臣子,那是唯一纯白的茉莉花!
他大手一挥,同意了茉莉花所请。
眼看容倦走向场中央,直接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这回轮到容承林费解。他握着杯盏的手一紧,不过很快,他又冷静地松开了。
“也好。”如此瞩目的位置,或许可以一箭双雕。
另一边礐渊子获首肯后,早有准备,道童领着宫人去抬丹炉。
他则对容倦道:“烦请大人先去沐浴焚香。”
容倦:“义不容辞。”
冬日里,容倦劳驾自己美美去暖屋泡了个澡,身心舒畅,最后偷塞了两口水果,补充一下维C。待他回来时,面色都红润了些。
场上丹炉已经开始运作,佛道双方更是辩论不停。
争执辩驳中,礐渊子抽空给他指定了位置。
这是双方在那晚雪夜达成的约定。
容倦同意让礼部将辩论时间定在初一,礐渊子则要配合他,在皇帝面前上演这么一出。
指定的位置也是很有讲究的。按照事前要求,容倦需要有丹炉做遮挡,不可太近,但又不能太远,相当于冬日蹭了一个免费地暖。
此刻他步履从容,衣冠楚楚朝着东南一角而去。
路过熟人,容倦面色沉静,腹部微抽,轻声腹语礼貌打着招呼。
“晚安,玛卡巴卡。”
“晚安,汤姆布利伯。”
“大家晚安。”
大督办:“…”
赵靖渊:“……”
谢晏昼:“晚安。”
众目睽睽下,容倦洗洗睡了。
系统暂时封闭了听觉,今早被迫早早抵达皇家寺院的容倦,他很快便不省人事。
交易的本质是利己,容倦的目的很明确,他疯了才去当速记员!一场辩论写下来,手都要废了,过后各自还要整理各自的记录,相互核对映照,进行总结提取。
咸鱼睡觉,工作量通通闪开!
今日辩论才是重中之重,面对突然就寝的少年人,大臣们有什么想法只能内心念叨两句,视线也不好多加投入,防止被皇帝认为是在走神。
辩论继续如火如荼地进行。
一位年近七十的僧人痛斥道家无君无父,礐渊子:“你们寺院塌了。”
僧人提出道与空的本质区别,礐渊子:“你们寺院塌了。”
从《道德经》到《玄妙内篇》,期间礐渊子不乏大量引经据典,只是落脚点全部停留在一处——
最近大量寺庙坍塌就是上天给的预警,继续纵容佛寺侵占良田,恐怕还会有更多天罚。
几个来回后,一些经验老道的僧人开始察觉不对劲。
三番四次提到天罚,所谓何故?若是没有其他论点支撑,道门辩论必输无疑。
官员们可就没有这个警觉性了。
现在距离辩论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快坐不住的大有人在,加上大家都是天未亮就朝这边出发,越听越困。
除了有点功夫在身上的武将,还有吃了丹药精力格外充沛的皇帝,没几个能扛住的。
礼部的官员最痛苦,恨不得手脚并用来做记录。
长期保持同一姿势,容承林腿负担就更重了,肌肉微微痉挛,整个下肢像是僵掉了一样。
但他面上没有流露出多少异色,仿佛意志永远是第一位,甚至能主宰躯体。
看到外面天色反常的有些昏沉时,方才满意。
“呼~~”就在他用钢铁般的意志支撑时,容倦早已从盘膝到卧倒,大家还得夸他睡的好。
不知道梦见什么,期间容倦还小小砸吧了一下嘴。
“……”
一个人入梦时的香甜状态是装不出来的,僧人和道士论的论的都快打起来了,能在这么吵的环境下如此快的入眠,中途还一直没醒过,让人不得不怀疑他还真遇到神仙入梦。
文武百官彻底听不下去和尚和道士都在说什么,偷偷朝容倦投去羡慕的目光。
“就差给他一觉睡到天黑了。”
正暗戳戳地想着,天地光亮骤然减弱。
一语成谶,光亮进一步遭到极速抽取,不少负责记录的官员手一抖,整张纸都毁了。
众人纷纷朝外看去,仅仅数息之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顷刻间抹除太阳的光亮。那瞬间的黑惊得人险些原地站了起来,有官员下意识惶恐道:“天狗、是天狗吞日……”
话音未落,整个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唯一零星的火光,是从丹炉的特殊火门中乍现,可惜根本不足以照亮视野范畴。
有人惶恐,更多人试图寻找光源,容承林面无表情坐着。
日蚀。
太史局那位果然有些本事,推断准了日子。不然若是有误差,还得另外想办法将辩论拖延几日。
他立时屈指敲了三下杯盏,一名僧人接收到信号,悄无声息离开自己的位置。
京中有见识的官员不少,很快也有人反应过来:“莫慌!是日蚀,阴侵阳。”
“太史局是吃闲饭的吗?事前居然没有测验出来。”
原因被道明,却丝毫无法减缓在场者的慌张,自古日蚀多是不祥之兆。
加之礐渊子先前不断强调天罚,潜意识里被种下的恐惧种子开始破土发芽。
皇帝本就贪生怕死到极致,稍微一点状况就紧张得不行,再次厉声呵斥宫人去点灯。
混乱的脚步声中,先前那僧人原本是朝丹炉而去,却意外撞到了人。
他连忙调整了方向,结果又撞到人。
丹炉附近的东南西北,像是已经饱和了。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本欲一石二鸟的僧人改朝另外一处走去。
同一时间,靠着低吼削弱恐惧感,皇帝神经刚刚得以缓和,下方忽然传来一声凄厉惊恐的惨叫!
正如燃到极致的烛芯,瞬间啪得一下点燃漆黑世界中的焦灼。
扭曲痛苦的喘息中,周遭宫人们腿软地险些摔倒。
腥燥的鲜血味散得很快,大家不断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宫人们只得手忙脚乱寻找火烛。
日蚀持续的时间有限,早在烛火明亮前,高空中已经先一步云驱雾散。
在这光明突兀降临的几个呼吸前,四皇子喝了口茶压惊,七窍流血而亡。
位于高座上的皇帝听到惨叫声后,几次高呼:“护驾!”
他表情狰狞畏惧,身前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