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離?”少女携了丝疑惑:
“即将离别的意思吗?”
“是。所以,向故人赠予此花,为依依惜别之意。”
“那倒是不舍长情之花呢。”
少女轻笑一声:
“我喜欢。”
这句话没有被回应。
但应天棋看见有人从花枝上摘下一朵盛放的芍藥,伸手递了出去。
可是很快, 畫面摇晃着破碎成片,托着芍藥的那只手也散成飛尘消失在了风中。
芍药花瓣落下,最终轻轻砸在了纸面上。
应天棋看见一片浅青色的裙角。
烛火摇曳下,不知什么东西滴落在纸面上,洇开一片淡淡的水渍。
“蟬蟬……”
应天棋的心好像随着花瓣一起沉了下去。
灵魂好像在某一刻与另一人重叠,他分不清那究竟是何种感受,更不知道那情绪究竟属不属于自己。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那一刻几乎没顶的慌乱。
“……蟬蟬!”
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下意识伸出手,下一刻,却被另一只手轻轻攥住:
“陛下。”
应天棋猛地惊醒。
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和记忆瞬间如海潮般退去,应天棋大口大口呼吸着,过了片刻,突然意识到手中感受到的溫热并非梦境,方才落在耳邊的声音也极其陌生。
应天棋愣了一下,侧目望去。
便见自己床榻边跪坐着一个姿容清丽的女子,素钗淡妆,水色衣裙,如出水芙蓉,溫婉柔和。
“……是你?”
其实应天棋并不知道她是谁。
他默默抽回手,先敷衍一句,一边强迫自己开机,去思考身边这陌生女子的身份。
应天棋知道自己病了。
他猜自己这次病得不轻,应该昏迷了很久,因为现在刚刚清醒过来就覺腰酸背痛。
不仅如此,他记得在他昏迷之前曾经嘱咐过白家兄妹不要声张此事。白小荷懂自己的意思,自然会安排好一切,将他病倒的消息尽量瞒住。
但这最多也只能瞒个一两天,皇帝久不露面必然令人起疑,一旦消息传出去了,麻烦事儿也就来了。
比如嬪妃侍疾。
大宣皇宮中,一般只有高位嬪妃有资格侍疾,放眼应弈如今的后宮,也就出连昭、顺貴嬪和徐昭仪有资格。
出连昭和顺貴嫔都是应天棋见过且对得上号的,只有徐昭仪,除了润谷夜宴那遥遥一眼就再没见过,至今都不记得她具体长什么样子,只听说是个性格如水般溫和不争不抢的美人。
【叮咚——】
【恭喜宿主解锁新人物】
【徐婉卿】
【解锁信息】
【后宮嫔妃,位分昭仪】
“陛下病了,高烧不退,昏睡整整三日,臣妾奉命前来侍疾。”
徐婉卿说话语气也温温柔柔,让人听着很舒服。
停顿片刻,她抬手用丝帕拭了拭应天棋额角的细汗:
“陛下梦见什么了?”
应天棋有些不习惯这种接触,偏头躲了一下。
他没回答徐婉卿的问题,只反问:
“你想听朕答什么?”
应天棋跟应弈的后宮不大熟,但大致情况还是了解过的。
比如顺贵嫔和徐昭仪平分春色,是后宫中最得宠的两个女人。
应弈与徐婉卿的关系当十分亲近,不然徐婉卿也没胆子问这种问题。
“臣妾不敢。”
徐婉卿见应天棋躲开她的手,倒也没说什么,只弯唇轻轻一笑,温温柔柔道:
“臣妾只知道,陛下傷心了。”
应天棋愣住。
听见这话,他几乎瞬间回忆起了梦境里那大片大片的芍药花。
但他没有表露出一丝不自然,只道:
“病成这样,自然是高兴不起来的。”
“陛下别瞒着臣妾了。”
徐婉卿从一旁端起一碗清水,用汤匙舀着送到应天棋唇边:
“臣妾听见,陛下唤了皇后娘娘的小字。”
“……”
……皇后?
应天棋微微皱起眉。
他没有理会徐婉卿,只撑着身子坐起来,一边脑子飛转思考着这句信息量巨大的话。
应弈……的确有过一个皇后,只是命不长,封后才一年就病逝了,去世那年还不到十七岁。
因为活得不久、在位时也没出过什么大事,所以此女在史书中存在感极低,基本无笔墨提及,以至于后世连她的出身、名讳都不知晓,只以其谥号“令安皇后”一笔带过。
当时半梦半醒间,应天棋听见自己在唤“蝉蝉”。
现在听徐婉卿的意思,这位“蝉蝉”,也就是他在书房暗格中发现的那只画卷里穿着浅青色衣裙的女子,竟是令安皇后?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应天棋没有尽信,他还是覺得这点存疑,不过不管是真是假,有线索和方向就是好事,回头再找其他人确认就是。
“愈发放肆了。”
应天棋低头轻咳两声。
身上的傷好像好了些,只是用力时还会扯出些疼。
应天棋醒了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殿外,在外殿候着的太医拎着箱子走了进来,行完礼后便上前为应天棋诊脉。
应天棋有气无力地在床上靠着。
大病了一场,虽然体热已经退了,但人还是难有什么精神。
他瞥了眼侯在一旁的徐婉卿:
“爱妃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是。”
徐婉卿也没再说什么,同应天棋行了礼,便带着自己的婢女离开了乾清宫。
今日给应天棋诊脉的是太医院院判,他说应天棋没什么大碍,只是身子太虚郁气太重,得好好养着,开了些调养的方子便退下了。
白小荷按太医的方子去煎了药来,应天棋一看那发黑的药汁就覺得头疼。
他盯着碗里的药看了一会儿,而后默默把它放到一旁,改问:
“我这病了多久?”
“五日了。”
白小荷看看被他放到一旁的药碗,又抬眸看看他,还是选择先答他的话:
“那夜陛下回宫后便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第二日一早,哥哥就去请了何太医来,何太医先为陛下处理了身上的傷,两日后,确认其他太医察觉不到端倪、我们也瞒不住消息了,才对外称陛下病了。之后来的太医果然只道陛下高热诡异,却没发现陛下身上还有其他伤处。”
白小荷大概将情况说给应天棋听:
“何太医说,陛下身上的伤是外力击打所致,骨头断了两根,没有及时处理,体内淤血散不出去,加上心气郁结,才拖成了这个样子。何太医要您静养,万不可再随意活动加重伤势。”
“知道了……”
伤势跟自己猜的大差不差,应天棋拉了拉被角,滑着重新躺回床上:
“你下去吧,我再睡会儿。”
白小荷瞧着他已安详闭上的眼睛,哪里不知他这是想逃过这碗苦药?
“陛下喝了药再歇吧,药凉了,药性就散了。”
“……”
应天棋紧闭眼睛,一声不吭,仿佛已经入睡。
见状,白小荷默默从袖口里掏出一小只油纸包,打开,里面躺着两枚蜜饯。
“陛下怕苦,可以吃颗果子。”
“……谁怕苦?!”
应天棋仿佛被踩了尾巴的鸟,扑腾着翅膀就要飞起来。
他坐起来一把夺过桌上的碗,仰头一口闷了,用行动表示自己根本没在怕的,而后一掀被子,背对着白小荷重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