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什么?”
“那个白小卓,你,他……”
方南辰一时似不知该如何开口,迟疑许久,才咬着牙问一句:
“……白小卓,是皇帝身边的内官?”
方南巳扬扬眉,答得很痛快:“是。”
“这样的人你也招惹?”
“怎样的人?”方南巳反问。
“他……”方南辰再次被噎住。
挣扎半天,她大概是烦到了极点,自暴自弃般叹一句:
“……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双眉锁起来就再没松过:
“上次他说替宫里那位带个意思,我就觉得奇怪,到底是什么身份能帮那位传话?没想到是……啧!那个孩子,真是他侄子?”
“你觉得是什么?”
“他们这种身份……不是爱收义女义子?”方南辰想了想,又道:
“你们为着公事跑这么远还带着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寻常事。若不是义子,再是个皇家子弟、重臣家眷的身份,我们可招待不起,也负不起责任。”
“想多了。”
方南巳用指尖轻轻挑起帘子,借着稍稍拓宽的缝隙瞧着远处那丛篝火。
月光像一条线落在他半边脸颊,随着骨骼的起伏勾勒出眉眼的轮廓;
“路上捡的小鬼,碰巧姓白而已。”
“这样。”方南辰松了口气。
“怎么?重臣家眷……”方南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
“怀疑是我生的?”
“说不定?”方南辰冷哼一声:
“他生不了,他那个年纪也没法生出这么大的孩子,但你不一样。你要是莫名其妙掏个私生子出来,也不是没可能。”
“因为他是哥哥,我是叔叔?”
方南巳放下帘子,走到一旁坐下。
姐弟俩在黑暗中对峙许久,最后,方南巳耐着性子,再给方南辰喂了颗定心丸:
“捡的,没必要骗你。”
骗不骗的,方南辰已经不在乎了:
“没骗我……这事就罢了,旁的事,我倒希望你在骗我。”
“比如?”
“比如白小卓这个皇帝贴身内侍的身份。”方南辰真是每每想起就头痛。
听见这话,方南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应她的话。
方南辰自顾自说了下去:
“再比如,换身衣裙其实是个姑娘……罢了,真是疯了。看得出来京城的水确实是深,惹你染得一身毛病。”
“别疯。”方南巳似随口回怼一句:
“日后要惊吓的地方还多,疯在这里,要如何是好?”
他们两个人从小就是这样你一刀我一剑地互相插过来的,方南辰便自然以为这一句也是方南巳惯常不饶人的嘲讽,因此也毫不留情反击一句:
“你俩多大的能耐,能将我吓死不成?”
说着,她起身走到一旁,打开火折子,点起烛火:
“你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自己看着办吧,最后别让鹰啄了眼就是。”
帐内的黑暗这才终于被暖光驱散,也终于让二人看清了对方与自己有着微妙相似的眉眼。
“闲话说完了,方南巳,来,聊聊正事。”
……
方南巳这一去去了很久,久到篝火熄灭,白霖跟着石头和乔三娘回去睡了,久到应天棋也回了他们帐子。
其实奔波一天下来,应天棋已经很累很困了,好像一闭眼睛就要睡着。
但他和方南巳同住,方南巳还没回来,自己先安详睡去也不太好。想着这姐弟俩总也不能彻夜长谈,只要方南巳不被方南辰捅死,今晚总得回来,那自己便大发慈悲多等他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方南巳回来时撩起帘子看见的,就是应天棋靠在毯子里闭着眼睛看话本的模样。
话本是白霖的,一直装在应天棋包袱里也没拿走,现在正好被他拿出来打发时间。
实在是困极了,眼睛彻底闭上,手指也松开了,话本“啪”一声砸在脸上,倒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应天棋一个激灵,差点没弹起来,睁眼发现边上多了道人影,又是一记惊吓重击,险些喊出声来。
等看清了那人是方南巳,他一颗快从嗓子眼里蹦出去的心才安安稳稳回到胸膛。
“在做什么?”方南巳瞥了他一眼,走过来脱了外袍。
“看话本。”应天棋打了个哈欠。
“多精彩的话本,困成那样也不撒手?”
“话本没多精彩,孩子故事罢了。打发时间,提提神而已。”
“半夜不睡觉,提什么神?”
“当然是因为不能睡才提神。”
“不能睡?”方南巳微一挑眉:
“担心睡着后臣趁夜刺杀起兵谋反?次日一早杀入京城登基为皇?”
“……”
应天棋真是懒得跟他说话。
他盘腿坐起身来,也真是困极了,张口打了个哈欠,结果低头时忽地失了重心,朝前靠了一下,脑袋不小心靠上了方南巳的腿。
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应天棋便没有立刻起身,就那么靠着,懒洋洋同他说:
“……是啊,你这么重要,我当然得看好不是?你没回来,我一个人怎么睡得着呢。”
第115章 六周目
“臣倒是看陛下睡得挺香。”
方南巳垂眸瞧着应天棋的发顶, 沉默片刻后,他往后撤了半步,让应天棋没得靠:
“若不是被书砸了脸, 怕是臣死在这陛下也不会发现。”
“什么话?我很担心你的好不好?”
应天棋却不依,他抬手抱住方南巳的腿,非要往上贴:
“方大将军,英明神武, 风姿出众,失去你, 是朕的损失,也是大宣的损失。每日,朕只有确定大将军安全才睡得着,只有躺在大将军身边才睡得安心。你不在, 朕就算睡着了也得被噩梦吓醒……”
方南巳微一挑眉, 语气淡淡打断他:
“在长阳宫也是?”
“?”又关长阳宫什么事?
应天棋闭着眼睛,梦到什么说什么:
“什么毛病,动不动跟长阳宫过不去。长阳宫算什么, 不行我把坤宁宫挪出来给你住好不好?”
说完,应天棋才撒手,往旁边一滚, 扯着兽皮毯子把自己囫囵裹住。
快到秋末了,夜里确实挺冷,应天棋翻了个身,借着帐内微弱的烛光瞧着方南巳换衣服。
看了半天,他问:
“你姐姐和你说什么了?说这么久,我真以为你死她帐子里了。”
“你觉得她会说什么?”方南巳反问。
“我哪里知道?”
应天棋想了想:
“公事还是私事?公事的话,大概会问你何时跟皇帝站到了同一阵营, 问你是怎么想的、未来打算怎么做?私事的话……
“想不出,但看起来你俩应该不会相互问候最近怎么样过得好不好,那难不成是催你婚?唉,我觉得这个最有可能,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对你们这个时代……呃,传宗接代还是挺重要的,得赶紧给家里留个后啊,以后万一封爵了当皇帝了是真得有儿子继承呢,是吧叔叔?”
应天棋说这话时其实是玩笑居多,但没想到方南巳听过后回了他一句:
“差不多。”
“……啊?”
应天棋懵了一下:
“什么差不多?真催你婚啦?”
“没,”方南巳换了身衣裳,弯腰拎起毯子一角,将应天棋抖了出去,才慢悠悠解释:
“她怀疑那小鬼是我的私生子。”
“……”应天棋躺不住了,他重新坐起身,瞧着旁边已经安详躺下的方南巳,为他苦恼:
“这还真的没得反驳,你真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
“?”